第叁一九回 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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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紹腦筋倒快,聽見周繹這般問,他忙將方才的話頭撿起,繼續說起失手跌了琉璃盞的事來,並不露一絲痕跡。

    周綽麵上不動,心裏卻覺得十分好笑。

    “倒不是因為兄長來了覺得拘束,隻是剛說的都是閑話,忘了竟也不覺得。”

    周紹說完乖巧一笑,接著講自己如何淘氣,如何非要看沈夫人的琉璃盞,如何失手跌了,卻又害怕責罵而偷哭,又如何被三娘子瞧見,替他攬過遮掩。

    “三娘子不僅替紹兒遮掩,還說了些英雄大丈夫敢作敢為的典故。紹兒彼時尚幼,許多事並不明白,如今可長大了,自然懂得這些道理。之後每每想起往事,均著實感念三娘子一片苦心。”

    周紹麵露毅色,把這話說得十分坦坦蕩蕩。

    周繹便順著誇讚他懂事,對三娘子卻不置評。

    周綽怕惹麻煩,隻笑不言。要知道三娘子雖比普通人家的小妾高出許多,卻仍高不過公子去,不該開口教訓周紹。周紹雖沒直說三娘子教導過他,然其話裏深意就在於此,周綽自然不會接過這話去。

    見他兩個都不言語,周紹又笑了一笑,低聲道:

    “二位兄長不比如此忌諱,紹兒曉得輕重,也分得清好壞。”

    周紹仍是不打算出聲,周繹卻“哈哈”一笑,接過話來誇讚道:

    “都說紹兒識禮懂事,如今愈發大了,比小時候更是不同了,將來是要做個揚名天下的賢人麽?”

    果然便如周繹所料,周紹聽見這話時臉色微微一變,然而隻是眨眼的工夫,那一絲異樣神色便被周紹掩蓋了過去。

    周紹謙虛了幾句,接著又說了好些小時候淘氣的話,才一刻鍾多午膳便送了過來。

    見三人份例的菜並用不完,且有三兩樣是重複的,周紹遂吩咐撿了六樣菜下去,賞給寶兒、初一並周紹自己貼身服侍的小廝雨夕,讓他們湊在廊下一同用了。待安排妥當之後,周紹才跟著落座。

    周繹與周綽兩個不露聲色,全當沒看見他“禮賢下士”。

    三人寂然用了午膳,又說了半晌閑話,周紹便起身告辭。周繹隻立在那裏,周綽卻須得起身相送,將周紹送至院中才折回。

    待周綽回來,周繹直接開口問道:

    “給你送了些什麽藥?”

    周綽笑得有些無奈,恭敬道:

    “盡是些解酒養脾的藥,還有些利肝的,還有兩丸專治頭疼的,更特意囑咐我說,治頭疼的應急吃吃就罷了,常服是不利的。”

    周繹淡淡一笑,不緊不慢道:

    “正是此理。常言道:‘是藥三分毒’,能不吃還是不吃,以後莫要貪杯就好。”

    “這樣好的東西,自然要多留兩年。”周綽說著“嘿嘿”一笑,“要麽豈不是可惜了四弟這一番心意了?”

    彼時周繹正端了茶要飲,聽他說的有趣,嘴角不禁也揚起來,然而不過幾息功夫,他便又斂了笑意,忽然出起神來,不知想些什麽。

    周綽怕他傷心,提起明日要跟著去軍營的事來。

    “先前的一些陣法還需演練,也需兄長再提意見。”周綽正色道,“雖說行兵打仗要因地、因時製宜,多半用不上事先演練的陣法,但基礎的陣法熟了總是不錯的。”

    周繹早回過神來,聽周綽這般說,他也頗為讚同。

    “難得你心思如此。”周繹說著又是歎氣。

    周綽知他必是想到了周紹心思陰沉,恐怕也想起父親無情的事來,一時間繼續磊落地議論軍事也不對,胡亂說些話岔過去又著了痕跡,就這麽沉默著更是不佳,倒有些左右為難起來。

    說起來,兄長對周紹的疑心自來有之,否則按周繹的性子,不至於凡事都對周紹加以隱瞞,與其往來時,周繹也難免客套,倒像是對待賓客一般。

    也不知兄長是如何看出端倪的,周綽在心裏想了半天,還是不知其所以然。

    周繹的態度不同他早看在眼裏,並受之影響,連帶周綽自己也存了戒心,然而真正覺得周紹不妥當,還是在為周紀送行那日。

    他昨日醉了酒,尤其又是在遊廊喝的,本來十分不光彩,唯恐被人議論了去,今日周紹卻忽然來探望他。

    來便來了,那般大的聲勢又是為何?

    偏還擺出了個推心置腹的架勢,絲毫不避諱周綽醉酒一事,提起三娘子時模樣也是十分坦然,倒真像個無知無畏、海納百川的翩翩君子。

    若非有其父在前,未必有人覺得周紹不妥當。

    周綽越想越覺頭疼,周繹也不勸他,說了兩句明日去軍營的安排,囑咐周綽好生休息,飲食上要格外注意,便起身回去了。

    之後數月,周綽時常跟著周繹出入軍中,跟著周繹學用兵、布陣,其於用兵之道雖不說是一日千裏,卻也有了許多心得,已堪獨當一麵了。

    周道昭病了不過月餘也便好了,對周繹、周綽二人在遊廊酗酒一事也早有耳聞,卻將此事按下不提,隻安心處理政事。旁人多半偏著周繹和沈夫人,並不會咬著這事不放。

    且魏國眼下有天大的事要處置,二位公子行止略有不當,說句“性之所致,乃真性情耳”,便也都可輕易揭過了。

    此時周紀的死訊早入魏數日,眾人將周道昭那極其巧合的一病說成是“父子連心”,倒也將他提前臥床遮掩過去,說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無論各人心中如何想,畢竟沒人質疑周道昭——至少沒人公然質問,說他心懷叵測、手段毒辣。

    而沈夫人進來病了數次,便是不作解釋也無妨。

    魏國朝堂之上,每日裏嚷嚷得厲害,說的都是武嶽無道,要如何興師討伐燕國。

    周道昭隻聽而不語,一副忠孝難以兩全的模樣,似乎死了個兒子雖對不起祖宗,卻更不能不忠不義。

    但凡被人逼得急了,他便說“隻需查明即可,未必就是燕皇陛下做的,待我修書去臨水問問清楚”,又說興兵將致生靈塗炭,這是他極不樂見的。

    這樣的話,自然也輕易傳了開去。

    不僅魏國境內,連左鄰的數個屬國裏也傳遍了,百姓們惋惜周紀之時,對周道昭更是交口稱讚。

    然而周道昭終於還是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