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回 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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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聽武承思退兵安營,周繹心中大喜。

    燕軍兩翼被逼退,中路軍也不得不後撤,這原在他意料之內。

    然而他要的就是這一回後撤。

    如今的燕軍已大不如前,雖在武承思帶領之下仍如猛虎一般,甚至可以扳回幾城,然而姚氏的叛逃終究是動搖了軍心,今番退兵,更要打壓士氣。

    隻要自己好好謀劃,再打他一場勝仗,十個武承思怕也無力回天了。

    周繹一心滅燕,此時更是毫不遲疑,一麵看著輿圖,一麵用手指在上頭勾畫。

    燕軍如今呈“品”字安營,營與營之間相隔不過二裏,倒可彼此照應,不至於被一舉圍而殲之。若魏軍從兩翼圍之,勢必要花數倍的兵力,若隻攻中路主力,怕又反入了燕軍之彀。

    “妙極!”周繹忽然拊掌道。

    他高興不為別的,單因這“品”字給了他破敵的妙招。

    既然無法一舉擊破,倒不如隻挑一側翼佯攻,若中路馳援,可以衡軛陣亂其中路。而無論中路動與不動,魏軍都大可用魚麗陣強攻兩翼。魚麗陣本就重車馬,以穩健迅猛為特點,如今雪化成冰,魏軍又是有備而來,與燕軍相比正強在車馬上,實在是天賜的良機。

    若依照此計,立時拿下武承思雖仍不易,損他燕軍數萬兵馬倒不是不能的。

    周繹思罷,又將燕軍可能有的動作反應演示了一回,直至確認法子不錯,才忙叫了周綽過來,將自己的主意說與他聽。

    周綽聽了果然十分佩服,幫著周繹想出了當中可能生出的變故,二人一同謀定臨敵巨細,便喚了幾位將領進賬,連夜將擬好的計策說了。眾將於兵法布陣上很有見識,一聽便知此計可行,自是高興,各個摩拳擦掌,隻等著明日天亮便攻上去。

    卯時未到,魏軍便開始點兵布陣。

    卯正一刻,魏軍依計出兵。

    如周繹所料,此役果然告捷。燕軍上、下兩路死傷均過三萬,中路軍傷亡雖小,確是獨木難支了,堪堪又退了五裏。

    此時東風正盛,為防燕軍行火攻之計,周繹並不窮追,也不肯逼得太緊,容著兩軍的距離又拉長些。燕軍如今怕是已軍心渙散,不如趁此時機教魏軍略作休息,自己盡快想出個一舉擒敵的好計策,捉了武承思來也就罷了。

    若得天佑,甚至可以一鼓作氣滅了武承思的軍隊,直接攻向臨水,夙願便也達成了。

    然而周繹苦思兩日,竟仍無擒下武承思的好計策,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然從鎬城傳了周道昭的旨意來。

    隨著周道昭的旨意同來的,還有帥眾投奔魏國的陽楌。

    周繹不知究竟,心中卻隱約覺得不對,隻得試探問那差官是否要請周綽等人同來。

    “依照國主的旨意,旁人倒不必了,”那差官語氣平淡,讓人猜不出根底,“公子隻請三公子與兩路先鋒將軍便是。”

    待人來時,果然便如周繹所料,周道昭指派陽楌做先鋒官。

    “如今我軍士氣正盛,隻等休整幾日便主動出兵,”周綽笑道,“兄長這兩日怕就有破敵良策,屆時也便不分先鋒後盾,一舉殲敵也就是了。依我看,這先鋒官竟大可不必用了。”

    “三公子此言似乎有些道理。”差官低眉順眼,語氣卻不見那般謙卑,“國主的旨意臣已傳到,行軍打仗的事臣不懂,也不宜置喙,二位公子與各位將軍商量便是,用不用得著這先鋒官,臣不懂,也不必知曉。”

    周繹心中一凜,忙將話頭接過,隻說待確認如何布陣行軍,再定這先鋒官的位置,接著讓人招待差官休息一日,命兩名親兵次日一早將人送回。

    “微臣不敢。”差官躬身長揖,道,“此行有宮中衛士護送,且往西行一路最是平安不過,不敢勞煩二公子。”

    周繹心中冷笑,嘴上卻仍舊客氣了幾句,總算打發了他。

    是日晚,周繹稍稍款待了陽楌,回到自己帳中便立即讓人請周綽來。

    周綽進門,將旁人都遣了出去,見帳中隻有他兄弟倆時,終忍不住開口:

    “兄長倒說說,如此否太過狠辣了?”

    周繹聞言隻是一聲冷哼,半晌一個字也不說。

    周綽見狀,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片刻後又道:

    “不瞞兄長,因那陽楌是筱兒堂兄,與我也算是少時便相識,他人又極和善老實,我對他終究是不忍心的——況如今咱們也用不著這一計,何苦做得這般決絕無情呢!”

    “你當我不知麽?”周繹苦笑道。

    周綽一時開了口,卻不知要說什麽,竟硬生生地把嘴又合上,悶了一肚子氣。因心中急躁,周綽忍不住踱了幾步,良久才咬牙道:

    “你我便將計策定了,不要這個先鋒又如何?”

    “就怕那些將軍早同父親一樣心思,單憑你我,拗不過他們,即便不做先鋒,終究還是要出去的。”周繹皺眉道,“除非不讓他出去,否則終究不在你我掌控之內。”

    “那便不要他出去罷了!隻說他從未行兵打仗,讓他於營中觀戰,可否?”周綽急問道。

    周繹卻不說話,隻挑眉看著周綽,忽然歎氣道:

    “營中便妥當麽?”

    周綽語塞,杵在那裏半晌,驀地恨恨跺腳,說了句“我這就把他送走”,轉身就要出去。

    “回來!”周繹冷冷道,“你倒告訴我,是往東送,還是往西丟?”

    周綽聞言頹然,跌坐在手旁的椅子上。周繹也不多訓斥,緊鎖著眉,想著眼前的情勢,若有個破敵的良策,再將陽楌一直帶在身邊,或許能救他一命也未可知。

    隻是他如今心亂如麻,要說破敵之計倒是有,可若想連陽楌一並守住,讓那群將軍略讓一步,周繹一時也想不出個十全的法子來。

    第二日一早,一眾將軍便聚在周繹帳中商議對敵之策,無論是哪個計策,陽楌竟儼然都將派上十足的用場,竟是避無可避了。周繹心中苦笑,若非營中也不牢靠,還不如打折了陽楌的腿,將他丟下養傷呢。

    眾人計議一日,因彼此暗中周旋較量,數個時辰竟無所得,隻得各自回去休息。

    陽楌躺在帳中榻上,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