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八回 好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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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仵作說的隻是失火一事,至於那兩個人的來頭,還要細細追查。

    她先讓人好生斂了隻剩半副身軀的魏世傑,接著將事情大致與武承肅說了,是日晚,二人就歇在福寧殿另一側偏殿裏頭。

    第二日錢皇後來看,見武嶽絲毫沒有好轉,自然又哭了好一場。

    陽筠等人又勸了半日,錢皇後才回慈元殿去。

    作為監國太子,武承肅此時正在朝上。

    宮中失火、燒傷皇帝之事早就傳開了,昨日便有人上疏問候,武承肅卻沒召任何人進宮。按說寧王與廉王都要來侍疾的,可是他倆一個病了,另一個病得更凶,能照顧好自己就算不錯,哪個能來宮中侍疾?

    眾人均憋著一肚子疑問,隻能從宮人口裏打聽消息,好容易等到了今日早朝,自然七嘴八舌問了起來。

    武承肅雖覺頭疼,卻少不得回答。可縱火之事不好拿到朝上說,他便隻說了武嶽的病情如何,又定了魏世傑後事如何料理,後隻聽了前方軍務的奏報後便令散朝,將瑣事都交給三省去打理了。

    散朝後眾人各自歸家,竟有人覺得欣喜。

    不為別的,但為太子將要即位。

    他們都是當朝的官員,好容易爬上了今天的位置,自然不希望大燕國就這麽滅了。如今局勢對燕國不利,可武嶽一死或許就不一樣了——魏國討伐的,不是那個“殘暴昏君”武嶽嗎?

    若武嶽歸天,太子即位,魏國是不是就沒借口繼續打仗了呢?

    又兩日,武嶽重傷不治,崩。

    待武嶽發喪後,武承肅以太子即位,稱昭帝。立陽筠為後,武存瑄為太子;冊段氏為惠妃,陳氏為德妃。餘者不題。

    那些盼著武嶽早日駕崩之人,此時便滿心期待了起來。

    然而他們的盼望終究是落空了——福寧殿的火就是他周道昭的人放的,目的有層層幾重,而武嶽死了正合他意,怎會因為換了個皇帝就放棄滅燕大計呢?

    魏軍仍舊一路往臨水而來。

    關於武嶽之死乃是“天怒”的說法也開始盛行。

    有人傳武嶽為奪皇位,害了原配妻子,因此落得子嗣單薄,多年隻出了太子一個。

    又有人說,早年就有天象昭示,魏軍攻打燕國也是順應天意。而武嶽明明知曉天意示警,還是任意妄為,欲與天鬥,不肯退位讓賢,這才有後來諸多禍患。

    “連自己兄弟都降敵了,可見先皇如何。”

    那些人如是議論。

    接著有人重又提起武承思殺了陽楌、自己隨即也喪命一事,均說武承思是得罪了老天受到了報應。

    “那太子妃——不,如今該稱是皇後娘娘,不還是‘天女’呢嗎?難道這天女竟然有假麽?”有人不解道。

    “你知道些什麽!”有人認真反駁道,“那‘天女’本就不該嫁入燕國的,聽說魏國與高陽早就議定,要將咱們的皇後娘娘嫁給魏國的二公子,還沒定下日子呢,先皇就讓人拿著日子去高陽求親。魏國國主那時一片忠心,不敢與先皇爭,隻得退讓——要真說起來,這便是先皇第一次逆天而為了!”

    這樣的話須臾便傳了開去。

    陽筠聽到隻輕輕一笑。

    她竟也不知該如何才好了。

    前因後果說得這樣明白,偏借了所謂“天意”,不用細究就知道又是周道昭放出來的說辭。

    這話明著看還是保她“天女”的名頭,實際分明是要置她於死地——她與武承肅日漸離心,武承肅聽了這些話,不知要如何忌諱呢。便是那些燕國的大臣們聽去,也會覺得她這個皇後讓燕國蒙受恥辱了罷?

    而這樣的說辭也將她的出路堵死。

    即便她得以苟活,也是不合常理——天意都向著魏國,她如何還能繼續做大燕的皇後?一樣的說辭,周道昭也用得。

    看如今的形勢,那周道昭應該還顧及周繹,魏國是不會把事情做得太過明顯。他日臨水城破,她若僥幸未死,周道昭不會公然殺了她,否則就是打了自己的嘴巴。

    然而現今都在議論她與周繹之事,燕國的麵子上肯定過不去了。

    恐怕臨水城破之前,陽筠就要被犧牲了。

    那些大臣們打仗不行,治國無用,犧牲女子平天下的本事卻都不小。指不定有哪個就要出餿主意,提議為堵住悠悠眾口而殺了她,之後大可以說是為平息天怒,將天女歸還。

    若換做從前,陽筠倒也不會擔心。

    如今……

    她細細回憶與武承肅的種種,一時也理不清當初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或是當真因為她知道太多而生出忌憚?又或者從來便沒有心意相通,於這天下大事也看法不同,根本未曾坦誠相待過罷?

    又過數日,果然便有朝臣提出拿陽筠祭天,平息天怒。

    武承肅隻一句就打發了:“殺‘天女’,才是真正犯了天怒。”

    據說那人還要再進言時,武承肅便憤然開口,質問那人是否認為他武承肅軟弱無能,想要他學前朝昏君一樣,麵對兵變無力平叛,竟要殺愛妃以平民怨。

    眼瞧著皇帝震怒,滿朝文武無人再敢吭聲,從此也沒人再去提拿陽筠祭天之事,一切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可隻有陽筠心裏才清楚,她與武承肅如今究竟疏遠到了何種地步。

    陽筠當上了皇後,又有段良媛與她往來,對外頭的消息比從前知道的更快。見武承肅時常眉頭緊鎖,她偶爾也會試探相問,然武承肅再不與她商榷,每每微微一笑了事,分明不願與她多談。

    自從武嶽死後,武承肅雖還常來看望,話卻愈發少了。夜晚二人宿在一處時,竟也都是各睡各的,再不向從前一般徹夜長談,連手也不會碰一下。

    陽筠也想過是否要如其他嬪妃那般,偶爾主動一些,可念頭才生出來就被她打了回去:那樣隻會教他看輕,連從前的那點子好處也一並沒了。

    既然他要生分,便生分了罷。

    就是不知他如今依舊時常過來,究竟是做給兩個孩子看,還是做給外頭的人瞧的。

    想到一路行來的風雨,陽筠隻淡淡一笑。

    周道昭果然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