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天。

    無論用什麽辦法，我都無法離開這個奇怪的世界。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馮青說過，無論今天我的決定如何，我都必須要回去麵對廖雲和“現實”，但是我做不到！

    鄺勝和馮青都上班去了，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裏等待他們回來，我想和他們再談談，我想再在這裏住幾天，我想再用這幾天好好地尋找回去的路。

    門鈴響起了。

    馮青和鄺勝都有鑰匙，他們應該是不會按門鈴的……那，門外的人會是誰？我疑惑地走到門前用貓眼看著門外的人，門外站著的，居然是爸爸。

    遲疑了一會兒之後，我打開了門。

    我打開門才發現，門外除了爸爸，居然還有我一直避而不見的廖雲！我嚇得後退了兩步，爸爸和廖雲順勢走進了屋內。

    爸爸心疼地看著我，苦口婆心地說：“溫水啊，這些天你怎麽都不回家啊？”

    我恐慌地搖了搖頭，說不出一句話。

    廖雲走到我身邊伸手就想拉我的手，我嚇得又後退了兩步。廖雲沒有表情地看著我，說：“不要再鬧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可以了吧？你趕緊跟我們回去，你一直在馮青家裏賴著，你不覺得不好意思，我都為你感到丟臉！”

    說完，廖雲又一次伸手要拉我。

    我用力地甩開廖雲的手，大聲地尖叫著：“你走開！不要碰我！”

    我無法形容我對廖雲的厭惡和害怕。廖雲當年對我的所作所為是我心中抹不去的陰影，廖雲就像是我夢中的鬼魅，隻要看到廖雲，我就想哭，想尖叫，想逃跑！

    爸爸焦急地對我說：“溫水，不要再鬧了。廖雲再怎麽不對都是你的丈夫，家醜不外揚，你們有什麽要說，也等回家關上房門後再說吧。”

    我尖叫著說：“他不是我丈夫，我和他也沒有家！”

    廖雲抓住我的手臂，大聲怒斥道：“跟我回去！”

    我死命地掙紮著，但是廖雲的手就像是鐵鏈緊緊地鎖在我的手臂上。我痛苦地大喊著：“放開我！你沒有資格碰我！”

    “我沒有資格？”廖雲的臉色難看極了，如果不是爸爸還站在他身旁，廖雲肯定已經甩了我好幾個耳刮子了。

    “對，你沒有資格！你這個惡心的男人放開我！”雖然廖雲不敢在爸爸麵前打我，但是記憶中的疼痛在我臉上逐漸蘇醒。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不管能不能回到“正常”的世界，我都一定要離開廖雲！

    廖雲臉上黑雲密布，他的嘴角因為憤怒而微微地抽搐著，他臉上的怒氣明顯寫著——“咱們走著瞧！”廖雲擺明要跟我秋後算賬，如果我真跟廖雲“回家”了，我不斷個胳膊也得少條腿，我才不會傻得這麽可以地跟廖雲“回家”。

    爸爸苦口婆心地說：“女兒，不要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晦氣話了，有什麽事情，我們回去慢慢說吧！”

    “我不負責任？爸爸，難道你讓我回去，就是對我負責任嗎？”我一腔怒氣對著爸爸，“就算你們說的都對，就算這個男人真的是我的丈夫，但是，難道你沒看到他做的那些齷蹉事嗎？就他這種賤男，你居然還讓我跟他回去？作為爸爸，你就是這樣對我負責任的嗎？”我爸爸不是這樣的人，我爸爸明明很疼我，我爸爸絕對不會讓我待在既有暴力傾向、又肆無忌憚出軌的廖雲身邊的。

    “啪”的一聲，我的左臉火辣非常。我的眼淚隨著火辣不停地往下流，最讓我痛心的是——打我的不是廖雲，是爸爸！

    我一邊抽泣著，一邊尖叫：“他不是我老公，我認得我老公！你也不是我爸，我爸絕對不會打我！”從小到大，無論我做錯什麽事情，爸爸都舍不得多罵我一句，更不用說是體罰了。今天，爸爸居然為了廖雲動手打我？廖雲不是我的老公，眼前這個爸爸也肯定不是我的爸爸！

    我的話徹底惹怒了爸爸，爸爸提起手接連打了我好幾個耳光，廖雲站在一旁嘴角輕輕地抽動著，分明就是在偷笑。

    爸爸一邊打我，一邊大罵：“讓你這麽囂張，我平日裏是怎麽教導你的？你這樣到底是在幹什麽？難道你真要鬧到離婚才罷休嗎？我告訴你，要是你敢給我離婚，你就不要認我這個爸爸！”

    “誰要認你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爸！”我抬起頭倔強地看著爸爸，爸爸又是重重的一記耳光揮在我的臉上。我的口腔裏，滿滿的都是血腥味，但是我寧願被打死，也不會跟這兩個陌生男人走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媽媽走進了屋裏。

    媽媽說：“溫水，不要再鬧了，乖乖回家，好嗎？”

    “不好！不好！不好！”我不顧嘴邊不停流下的鮮血，堅定地重複著我心中的答案。

    “看我打死你！”爸爸憤怒地舉起手又是對我一陣拳打腳踢，但是媽媽一直護著我，所以媽媽承受的疼痛比我更多。一陣發泄過後，爸爸終於稍微停下了暴力的動作，他指著我的鼻子，大聲地說：我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們回去！”

    “我……”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媽媽就打斷了我的話。媽媽眉頭緊皺，雙眼含淚地對我說：“溫水，不要再倔了，再這樣下去，你爸會打死我們的。無論有什麽事情，我們回去再慢慢說，好嗎？”或許是因為媽媽為我擋的毒打太多，她的身體無意識地顫抖著……確實，在這裏談和回家談不也是一樣嗎？

    為了不讓媽媽再受傷害，我咬牙切齒地看著廖雲，說：“車子停在哪裏？我現在就跟你回去！”

    廖雲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嘴角，這輕輕一扯中包含了太多的邪惡，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廖雲說：“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

    我用衣袖猛力一擦嘴角的血跡，大義凜然地走出了馮青家，馮青家住四樓，我沒有等電梯就直接走樓梯往地下停車場跑，跑著跑著，我突然有點混淆了，我現在到底是要去地下停車場找那台我未曾見過的車子，還是……想要逃跑？

    在我意識模糊的時候，我跑到了負一層，眼前所見驚嚇了我。

    地下負一層不是停車場，而是一片青綠如翡翠的平靜的湖麵。

    我看著水麵，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原本緊跟在身後的廖雲和爸媽遲遲沒有跟在我的身後，我本能地大叫了聲：“爸，媽，這裏怎麽會這樣！”

    我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爸媽的尾隨而來，回聲，是我問話的唯一回應。

    麵前那片平靜得離奇的湖水仿佛在召喚著我，我著了魔似地，腳步不聽控製地，一步步走近了那片湖，一步步走進了那片湖……湖水突然失去了平靜，它像是突然醒悟的猛獸從四麵八方吞噬著我。湖水把我卷進了湖底，我隻覺得呼吸困難。一陣窒息的垂死掙紮之後，我看到水底泛著耀眼的光芒，我努力衝脫湖水的糾纏，遊向那片希望的光明……在我衝破水底光明的那刻，我居然來到了湖麵……準確來說，我是來到了另外一個湖的湖麵？

    好吧，我不知道準確來說該怎麽說，隻能說，這一切太詭異。

    我冒出水麵，大口大口地透著氣，還來不及弄明白到底在發什麽事情，也還來不及考慮這其中有多少的詭異，我看到身邊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樣掙紮在水麵的人。大家拚命地往岸邊遊著，但是那沉重的河水像是一根根繩子把我們綁在水中，無法動彈。眼看身旁的人一個又一個溺斃，我隻能本能地大叫著：“救命，救命啊！”

    明明岸邊離我很遠，突然，卻又變得隻剩一臂之遙。岸上的幾個人向我伸出了手，我死命地抓住了他們的手，他們費盡力氣、齊心協力地把我從湖水中拉了上岸。

    看著滿湖的屍體和岸上的死屍，我認出了，其中的一具屍體是……陳誠？

    我趴在岸邊，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這……到底是怎麽了？這成堆成堆的屍體到底是怎麽回事？陳誠……又是怎麽回事？我的心仍在害怕恐懼著，但是不知為何，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從我的心底油然而生。

    把我救上來的幾個人之中，有一個是綠眉紅發的外國人。外國人對我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我怔怔地看著外國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類似詢問的話，最後，外國人和藹地笑了，他給我遞來了一包用白色紙袋裝著的藥。為什麽要給我藥？話到嘴邊，卻沒有了聲音。或許是因為恐懼過度，我無法說出一個字，我隻能睜著疑惑大眼，看著外國人。

    外國人用中文，笑著對我說：“不用怕，這是給你的藥，吃了就好了。”

    我幹咳了兩聲，似乎能說話了。

    我問：“這……咳咳，這是哪裏？”

    外國人說：“issg river。”

    我從未聽說過什麽issg river……

    我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該怎樣才能回去？”

    外國人笑著說：“你已經回來了，快去找找吧，說不定，你很快就會遇到他們的。”

    我還有很多很多問題想問，但是外國人的話語像是一個魔咒，我癡癡地拿著外國人給我的藥，然後我站起來，開始在街上遊蕩著。一路上盡是異域風光，滿眼所見盡是悲觀離合。有的人相擁而泣，更多的人圍著一具具屍體嚎啕大哭……日沉月落，我不知道我遊蕩了多久，我隻知道身邊嚎啕大哭的人越來越少，相擁而泣的人越來越多……

    龔子君！

    在那一圈又一圈擁擠的人群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龔子君的身影！龔子君和一個小孩坐在花壇邊上，焦躁不安地看著擁擠的人群，突然，他也看到了我。

    龔子君臉上眼裏全是激動，但是他的激動瞬間被黑臉代替，他別過眼裝作沒有看到我，但我卻無法裝作沒有看到他。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用我最快的速度跑到龔子君麵前。

    “老公！我終於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嗎？”此刻，我激動萬分。

    龔子君冷笑了一聲。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龔子君冷笑。

    龔子君說：“是你找了我很久，還是我找了你很久？你一句話都沒留下就離開了八年，這八年，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八年？？我明明隻離開了三天啊……我等圓雙目看著龔子君，半天說不上一句話。

    “爸爸，這個就是媽媽嗎？”龔子君身旁的小女孩拉了拉龔子君的衣袖。

    龔子君黑著臉不回小女孩的話，我看著小女孩，更是激動得無法回話了。難道，眼前這個小女孩就是我的蕾蕾嗎？如果她真是我的蕾蕾，我該是錯過了多少寶貴的陪伴時間啊！？

    小女孩看了看我，然後，她又看了看龔子君。

    小女孩對龔子君撒嬌道：“爸爸，媽媽離開的時候，我剛好一歲。現在我還有幾個月才滿九歲，所以，媽媽也沒有離開八年那麽久啦！再說了，既然媽媽已經回來了，你就不要再生氣了！說不定……媽媽隻是迷路了！”

    “子君，這是我們的蕾蕾嗎？”不待龔子君回答，我已經激動得眼淚狂飆。

    龔子君仍是不願意直視我，他彎下身在蕾蕾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蕾蕾就走到某個角落玩去了。

    我順勢坐在龔子君身邊，對我而言，我才離開龔子君三天，但是這三天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人間煉獄；如果對龔子君而言，我真的已經離開了八年，這八年來，龔子君一定比我還更煎熬！雖然龔子君黑著臉，雖然龔子君不願意多看我一眼，但如果龔子君真的恨極了我，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哪裏還用坐在這裏和我玩黑臉？

    我顫抖著雙手握住了龔子君的手，龔子君別過臉卻也舍不得推開我。

    我問：“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會相信？”

    龔子君冷硬地說：“你先說，我考慮是否相信。”

    我緊緊地握住龔子君的手，然後，我把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一字一句一點不漏地全告訴了龔子君。我知道我這種荒謬的經曆實在不容易說服別人，但是龔子君臉上卻平靜得很。

    他，是相信了嗎？

    我不安地問：“我說的都是事實，你能相信我嗎？”

    龔子君沒有說話，他沉默地拿過我手上的藥包，隻見藥包上麵寫著——“歡迎回家，如果你不想再回到那個世界，請服用。”

    龔子君問我：“你還想再回去嗎？”

    我用力地搖著頭，說：“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隻想留在你身邊！”我搶過龔子君手中的藥，一吞而盡。

    龔子君就是我的全世界，我隻想留在龔子君的身邊。

    龔子君動情地把我抱在懷中，很緊很緊很緊，緊得讓我幾乎要透不過起來了，最後才發現，我抱他，抱得更緊。

    龔子君在我耳邊溫柔地說：“溫水，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我很害怕從此以後，再也看不到你……”

    我哽咽著說：“我隻會比你更害怕……子君，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龔子君說：“就是碰著一個傳說的運氣，所以我便帶著蕾蕾來了，慶幸，真的遇到你！”

    issg river。

    是錯過，是想念，也是想念曾經的錯過。

    每天，有多少人沉溺在曾經的錯過之中不能自已，每天，又有多少人深陷在錯過的思念中無法自拔？

    有的人，因為對錯過的執迷而死，有的人，因為珍惜現在而活。

    生或死，幸或禍，全在你一念之間。

    ——靈感來自2016年10月19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