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2年六月三十日，早晨，布雷達市政廳，莫裏斯坐在一張橡木圓桌的正中，靠在一張墊有紅色天鵝絨的扶手椅上，用絲綢手帕擦了一下嘴，用香水噴了噴繡金的白色絲綢上衣，慵懶地將雙手放在了椅子後，環視著眼前的將領們。

    這二十多天來，莫裏斯並不清閑，在處理好了城內的治安問題後，他召集將領開了一場會議，經過這場會議，他驚訝地發現布雷達一戰，雖然第一軍團取得了勝利，但他們的傷亡已經達到了五千名士兵，整支軍隊已經疲憊不堪，根本沒有辦法再揮師南下了，他的部隊需要休整，需要增援部隊，這讓他感到頭疼。

    不過，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那個問題最為容易忽視卻又是最為麻煩的，後勤補給，東方先賢有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後勤的問題解決不了，就是鐵打的部隊也撐不住，對於歐洲這個具有重視後勤傳統的地區來說後勤補給更是重中之重，與東方人重視精神力量和戰術不同的是，歐洲人極其注重戰略和國家實力的比拚。

    漢尼拔當年率軍翻越被歐洲人認為是天塹的阿爾卑斯山，深入羅馬境內，一路勢如破竹，坎尼之戰更是幾乎徹底毀滅了讓歐陸為之膽寒的羅馬軍團，可是他背後的迦太基實力遠遠比不上羅馬，當他的祖國被羅馬擊敗之時，他無能為力，他得不到任何來自本土的支援，他的軍隊已經成為了一支孤軍，

    再加上羅馬執政官費邊的焦土戰略，他以羅馬雄厚的國力與漢尼拔周旋，漢尼拔的軍隊的補給越來越惡化，他的軍隊軍心動搖，已經沒有再戰之力，他隻得含恨回到迦太基，之後他敗給了羅馬名將大西庇阿，他的人生也走到了盡頭。

    對於這一點，莫裏斯不會不知道，補給正是最令他棘手的，這個時代沒有鐵路，沒有火車，更沒有飛機，軍隊的補給運輸的方式以陸運和水運為主，陸運的速度太慢，而且成本高，經常出現補給車隊跟不上軍隊行軍速度和運一輛糧食，吃一輛糧食的情況，所以大多采用水運，

    這次海運的補給都運到了第二軍團那裏去，莫裏斯的第一軍團在攻占布雷達之前靠的是內陸的河運補給，可他的軍團是要從布雷達南下到達南尼德蘭的，南尼德蘭地區的河流實在是太少了，河運根本沒有辦法，陸運的話，速度又太慢，

    這也是荷蘭曆史上始終沒有征服南尼德蘭的原因，荷蘭的國力並非沒有能力攻下這個對於西班牙來說有些鞭長莫及的飛地，隻是後勤的問題一直解決不了，所以直到1815維也納會議之後，南北尼德蘭才統一了在一起，當然那就是外交的功勞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莫裏斯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最終決定采用1拿破侖時代的就地征集製度和補給倉庫製，具體方法為軍隊以團為單位，向所在地的老百姓征集糧秣，士兵和輜重隊攜帶總共八天的食物定量作為緊急情況的備用軍糧，在可能的情況下，每天的食物都是向老百姓征用。

    後勤事務由軍需官負責，下轄四個兵站監督，分別負責糧食，肉食，飼料和運輸輜重

    當然為了不影響軍紀，除非萬不得已，盡量不采用這種直接征發的方式，而是事先籌集補給，兵力較多的話，軍隊集中在一個地區時，就由軍隊的副官從周邊地區征用補給，將需要的補給通知當地政府，並提出要求，並規定運送的地點

    如果兵力較少的話，就讓士兵連同自己的馬匹住在當地居民的家中，由居民為其提供所需的糧食和做飯用的木柴，征用的物品均不付款，而是記下賬目，寫明征用物資的數量，出具收據，日後由國庫同各地政府或征服的地區算賬，付清賬目。

    至於倉庫製，就是將軍需物資儲存在軍隊的主要基地和中轉倉庫中，讓中轉倉庫跟隨部隊移動，部隊打到哪，就在哪裏建立中轉倉庫。

    料理完了這些東西之後，莫裏斯終於能騰出時間來召開會議，決定下一步的進軍計劃。

    他喝了一口咖啡，翹起了腿，拍了一下桌子，宣布了會議的開始。

    ‘先生們，經過了二十多天的休整，我們已經恢複了元氣，現在是決定下一步計劃的時候了，諸位有何看法？’莫裏斯扇了扇手中的飾有雕花的英國折扇，餘光掃了一下眼前的將領們。

    ‘我們的部隊加上從布雷達新招募的士兵，兵力已經達到了一萬兩千人，南下進攻安特衛普絕對沒問題，西班牙人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布雷達就是鐵證。’斯科特激動地舉起了酒杯，眉飛色舞地說道，似乎打敗西班牙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胡扯，這次布雷達之戰戰死的五千人都是我們第一軍團的精銳，王室衛隊，瑞士團他們的戰鬥力是這些剛剛學會開槍的布雷達農民能比的嗎？不能，帶著這幫良莠不齊的士兵去進攻有兩萬大軍的安特衛普，這是自殺”斯賓塞拍案而起，用一種可怕的目光注視著斯科特

    ‘那按你的看法，就是按兵不動了’瓦爾納一聲冷笑，雙手交叉地放在胸前，略帶不耐煩地回了斯賓塞，作為一個瑞典人，他對於德意誌人的矛盾毫無興趣，隻是怕這兩人再這麽吵下去，會耽誤大事的

    ‘好了好了，大家別吵了，依我看，打是要打的，不過不是現在，等弗雷德裏克將軍的第四軍團到了，我們再進攻也不遲’彼得又一次無奈地揮起鐵鍬，和了一把稀泥，這調解人可真不好當，因為這，彼得平白無故挨了不少唾沫星子

    該怎麽辦呢？怎麽辦呢？大家說的是呐，現在軍隊還沒有做好進軍的準備，貿然進攻絕對不行，可一直呆在這，延誤戰機怎麽辦?真不知道弗雷德裏克什麽時候派援軍來，莫裏斯摸了摸下巴，走到了窗前，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不停地踱著步。

    這時，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有些急促，離會議室越來越近，會議室內的將領們將目光轉向了緊閉的大門，隻聽到一陣推開門的聲音

    ‘參見殿下，我是弗雷德裏克將軍的副官拉爾夫，將軍派我送戰報而來，請您過目’一個身穿藍色荷蘭軍裝的男子衝入了會議室內，向莫裏斯行了一個軍禮，從隨著背著的包裹中取出一張萊茵紙，交給了莫裏斯

    ‘第二軍團的戰報，我倒是好久不知道布魯日的戰況了’莫裏斯拍了拍拉爾夫的肩膀，好久沒見了，拉爾夫倒是一點沒變呐，還是那麽強健，

    他麵帶微笑地攤開了紙，隻見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臉色漸漸變得如同窗外的烏雲一樣，牙齒摩擦的聲音令在場的人感到有不祥的預感

    莫裏斯用手攥緊了紙，將紙撕成了碎片，他的眼睛變得通紅，不停的喘著氣，用力踩著掉在地上的碎片，這算什麽，自己九死一生，用區區一萬三千殲滅了西班牙的兩萬大軍，好不容易攻下了布雷達，結果到頭來就是一場空

    ‘第二軍團失敗了，這怎麽可能，第二軍團和第四軍團加起來足足有六萬多人，六萬多人，就是啃也早就把布魯日啃了下來，居然會輸，他們拿的不是燒火棍，是老子發明的燧發槍，去tmd，這幫飯桶，蠢豬’

    ‘哈哈，這不可能，絕不不可能，你肯定是在和我開玩笑，’莫裏斯背過臉，突然轉身放聲大笑，將雙手按在了拉爾夫的肩膀上，他通紅的雙眼注視著拉爾夫，眼中的怒火中燒仿佛要將他撕成碎片

    ‘完全有可能”彼得的話猶如冬雷炸響，驚醒了歇斯底裏的莫裏斯

    “什麽”莫裏斯吃驚地望著彼得，他拔出了獅心王理查之劍，將劍架到了彼得的脖子上，如果他不能給自己一個說法，就讓他永遠地從世上消失，莫裏斯幾乎喪失了理智，他已經到達了崩潰的邊緣，不能忍受任何無聊的玩笑。

    “殿下，布雷日附近遍布高地，莊園，是一個很好的埋伏地，第二軍團之前從來沒有進攻過布魯日，絕對是中了埋伏”彼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不給莫裏斯一個完美的答複的話，小命就沒了，情急之下他說話竟變得結結巴巴的。

    “弗裏奇是幹什麽吃的，為什麽不派人偵察，”

    “殿下，弗裏奇將軍攻克了米德爾堡之後，認為應該乘勝追擊，進軍速度要快，撤去了所有的偵察騎兵”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莫裏斯對著牆壁用力揮出一拳，眼神中多了一絲恐懼，帕爾馬公爵真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自己能戰勝他嗎？

    我根本沒有勝算的，第二軍團的一萬三千人幾乎全軍覆沒，他們可都是清一色的王室衛隊，論戰鬥力，可比自己手下這幫雜牌軍可強大，他們都戰敗了，自己該怎麽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拉爾夫看到莫裏斯消沉下去，便想到了弗雷德裏克在他出發前交給他的東西。

    ‘這是執政獎賞您的尼德蘭之獅勳章，為了獎賞您的軍功而特別頒發的’拉爾夫從包裹中取出一個雕有雄獅的金質勳章交給了莫裏斯

    ‘我要它有什麽用’莫裏斯接過勳章，將它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計劃失敗了，發這種東西有什麽用，我的努力付諸東流了，為什麽？為什麽？他撓著頭發，他怎麽都不肯相信這是真的。

    莫裏斯呆呆地望著天花板，隻覺眼前一片茫然，就像走入了一片荊棘林中，身上很痛，卻無處可逃，他突然萌發了自殺的念頭，按住了獅心王理查之劍，卻怎麽也拔不出鞘，自己的事業才剛剛開始，我不能，我不能，一片迷霧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身子略微顫抖，平靜地撿起了地上的勳章，將勳章緊緊攥在手心中，緩緩地向門外走去，在他即將推開大門的一刹那，他隻覺頭疼欲裂，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