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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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2年七月二日,清晨,布雷達,莫裏斯房間,房中彌漫著濃重的明國草藥味,安娜正翻著一本東方的醫書,這本書由中華商會翻譯成荷蘭語,在藥材和藥方以及有關症狀方麵著墨極多,正好適合當下的這種情況。
她放下了醫書,目光一直停留在躺在床上的莫裏斯,莫裏斯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在這三天裏,軍隊中的將軍們吵得不可開交,軍中流言四起,士兵們紛紛繃緊了心,如果莫裏斯出了什麽事的話,這支軍隊就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荷蘭不能沒有他,自己更不能沒有他。
經過了幾年,安娜漸漸改變了對莫裏斯的偏見,她不再像看待那些膏粱子弟一樣,認為莫裏斯毫無才能,她理解了莫裏斯多年來的艱辛和他對於夢想的追求,雖然在她看來有些遙不可及,但她卻很欣賞這樣的莫裏斯,一個富有責任感,一個玩世不恭,有些倔強的少年,自己會默默支持他的事業,直到世界終結的那一天,
'這是哪裏?我怎麽在這’是他,又是那熟悉的聲音,感謝上帝,安娜聽到了莫裏斯的聲音,閉上了眼睛,兩手手指交叉放於胸前,口中不時傳來路德宗的祈禱文,莫裏斯終於醒了,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她放下了手中的醫書,飛奔向床邊。
莫裏斯摸了摸後腦勺,吃力地坐起身,我這是怎麽了,我不是在會議室嗎?怎麽會在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大夢,在夢裏,他見到了一個人,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麵孔,隻是聽到那個人一直發笑,他是誰?我不知道?
他隻見安娜來到了他的床邊,有些詫異,她來幹什麽?
“安娜,我怎麽了?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莫裏斯,你已經昏迷了三天,幸好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感謝上帝,沒有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這個人是貪生怕死,但貪的是你能長生,怕的是你早死!”安娜用力摟住了莫裏斯的脖子,傳來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仿佛是從她靈魂的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散布在屋裏,織出一幅暗藍的悲哀。屋內的燈光也變得朦朧淺淡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上帝是公平的,死亡終會到來,但不是現在”莫裏斯抱住了安娜,安慰道,想必自己昏迷的這幾天裏,她為自己做了很多罷,自己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堅強的她流下眼淚,他歎了口氣,自己也是時候接受她了,自己不能再活在過去的陰影中了,過去的已經逝去,將來的還未到來,自己所能把握的隻有現在。
“張嘴,喝藥,這是明國的草藥熬的,能夠治中風的,那些庸醫想給你放血和ghang,被我攔住了,為此我還和彼得大吵了一架,”安娜從桌上拿了一碗剛剛熬好的藥,送到了莫裏斯的麵前,用嘴吹了吹碗中的湯,用銀勺舀了些,送到了莫裏斯的嘴邊。
“好苦”莫裏斯張開了嘴,喝了一口藥,苦澀的滋味讓他舌頭都有些打結,明國的藥果然妖孽。
“砰砰”突然傳來兩聲敲門聲,莫裏斯示意安娜退下,整了整衣服
“進來吧”莫裏斯
“殿下,您醒了,感謝上帝,弗雷德裏克將軍正在會議室的等您,讓他進來嗎?”一個侍從聽到莫裏斯的聲音,控製不住激動地推開了門,答道
“軍情為重,讓他進來吧”莫裏斯咳嗽了一聲,平靜地答道
弗雷德裏克,他怎麽來了?不會是來笑話自己的吧,自己費盡心力,冒著槍林彈雨,還差點戰死沙場,結果還是付諸東流,戰術的勝利彌補不了戰略上的失敗,即使這不是自己的責任,莫裏斯沒有從一個統兵的將軍的角度思考,而是從整個戰局的指揮官來看。然而不管怎麽說,這次作戰,確實打得不錯,不但攻下了布雷達,獲得了進軍安特衛普的橋頭堡,還以一萬三千人的兵力幾乎全殲兩萬名西班牙軍隊,大大提高了自己在軍隊中的威望,還趁機在軍隊中灌輸了不少王權思想,此次獲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參見,殿下”弗雷德裏克身穿軍服,走入了房間,向坐在床上的莫裏斯行了一個軍禮,滿臉笑容地看著他。
“殿下,此次您在布雷達戰役的勝利,早已傳遍軍中,您隻用區區一萬三千的第一軍團的雜牌軍就將洛佩斯的兩萬大軍全部殲滅,我們尼德蘭從未有過這樣的大捷,不愧是奧蘭治家族的男人,執政沒有看錯人啊”弗雷德裏克拍了拍莫裏斯的肩膀,向他投來讚許的目光。
“後方有什麽消息嗎?”莫裏斯拿起了碗喝了一口藥,問道
“由於第二軍團和第四軍團傷亡過大,執政命令第一軍團立刻撤退,撤退到鹿特丹”弗雷德裏克從懷中取出一份繪有雄獅紋的文件,一字一段地念道。
“什麽?撤軍,你知道我為了打贏這場戰役,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嗎?好不容易攻下了布雷達,卻要撤軍,為什麽?”莫裏斯手中的瓷碗摔到了地上,他沉默了良久,突然笑了起來,與其說是笑,其實更像是在哭,他含著眼淚,仰天長歎。
“殿下,注意身體,這次失敗了,下次,我們還能夠卷土重來的”弗雷德裏克安慰著莫裏斯,這是莫裏斯的第一場戰役,第一打勝的戰役,他也不想讓莫裏斯離開布雷達,可執政的命令和戰局不允許
“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莫裏斯低下了頭淡淡地說道,揮手示意弗雷德裏克離開。
弗雷德裏克離開了房間,房中隻剩下莫裏斯一個人,他不停地撓著頭,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麽,固守,自己隻有一萬多人,而西班牙的帕爾馬公爵絕不是傻子,想必他早已在前往布雷達的路上了,他有三萬大軍,還剛剛擊敗了第二軍團和第四軍團,士氣正盛,兵精糧足,而自己,就沒有這樣的優勢了,不能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父親是對的,好吧,撤軍,先發製人。
“來人”他抬起了頭喊道
“殿下,有什麽事?”一個仆人在門外答道
“召集將軍們到會議室開會,我一會兒就來”莫裏斯走下了床,從衣架上取下衣服,穿戴起來,必須立刻決定下一步的行動,並且穩定軍心。、
“是”
上午九點整,在用過早餐後,莫裏斯出現在了會議室,令在場的將領大吃一驚,殿下居然醒了,簡直難以置信。
“先生們,執政的命令到了,我們必須立刻撤出布雷達,返回鹿特丹,諸位,帶上五天的幹糧和水,將補給倉庫全部燒毀,將堡壘給我炸了,我們得不到的,西班牙人也得不到”莫裏斯在會議室中方桌的正中落了座,用極富穿透性的聲音說道
“撤退,為什麽?我們又沒有輸”
“我們應該接著進攻”
將領們議論紛紛,爭執不下,他們好不容易打贏了,卻要撤退,這讓他們難以接受
“服從命令,西班牙的帕爾馬公爵已經率領大軍向布雷達趕來,再不撤退,難道我們在這裏等死嗎?隻要部隊還在,我們就有翻盤的機會,布雷達,我們遲早會奪回來的”莫裏斯拍案而起,嗬斥了在場的將領,打斷了他們的爭執,你們以為我想撤退嗎?我也不願,可戰局已經變了,不能再遲疑了。
“我命令,立刻撤軍”
“是”將領低下了頭,無奈地答道
莫裏斯走出了會議室,來到了軍營,他身穿一件黃色的天鵝絨外套,腰佩獅心王理查之劍,白色的武裝帶上掛著備用的小刀,紅色的寬邊帽上一個彈孔的痕跡格外引人注目,他足蹬黑色的皮靴,騎在阿拉伯馬上,注視著眼前的士兵們,他們的臉上,早已沒有了恐懼和稚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的神情和堅毅的模樣,他們終於成長了,成為了真正的士兵了,莫裏斯不無欣慰地望著他們。不覺捂住了嘴,
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也變了,從前他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恐懼,怨恨,甚至還有不屑,可如今他們的眼神中多了許多從未有過的東西,有欽佩,有信賴,有感激,,他恨不得立刻跳下馬來,衝上前去擁抱這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但他不能,軍營中有著森嚴的等級製度,而且自己出身王族,如果這樣做,那麽自己的威嚴何在,他並不是要做一個愛兵如子的將軍,他要做一個殺伐決斷,令人畏懼的帝王。
更何況,他也實在沒有這樣的好心情,眼前的這座城市是他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可自己卻要告訴他們這樣的消息,他有些說不出口
莫裏斯從懷中取出一個懷表,看了一眼,時針落在了十點,不能再遲疑了,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他沉默了一會,咳嗽了兩聲,用極具威嚴的口氣說道
“兄弟們,今天,我不得不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第二和第四軍團在布魯日遭遇西班牙人的埋伏,損失慘重,不得不撤回尼德蘭,執政命令我們立刻撤回鹿特丹,現在到了這麽危急的時刻,兄弟們,帶上五天的幹糧,將戰利品全部扔掉,輕裝簡行,時間已經不多了,從今天開始急行軍,”
士兵們露出失望的神色,抱怨道
“該死的第二軍團,一幫蠢豬”
“可惡,好不容易攻下了布雷達,居然要撤軍”
“士兵們,我們隻是暫時地離開,我們還會回來的,這片土地終究是屬於我們的,尼德蘭,不,全世界都會銘記住住你們在布雷達的英勇奮戰,那一天代表了尼德蘭軍隊無上的榮耀,尼德蘭萬歲”莫裏斯拔出了獅心王理查之劍,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呐喊道
“尼德蘭萬歲,王子殿下萬歲”士兵們脫下了頭盔和無簷帽,將它們拋向天空,向莫裏斯歡呼道。
布雷達,我還會回來的莫裏斯望了一眼遠處的火光,喃喃自語道,他回過神用馬刺刺了一下馬,向前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