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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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感歎之後,莫裏斯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隻是一個人思考著兩天後該何去何從,些許睡意湧上腦頭來,但他卻仍沒有入睡的打算,就這樣,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上度過了這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莫裏斯終於從漫長的抉擇中清醒過來,他突然想起來今天正是安娜從丹麥度假回來的日子,自己總不能帶著這樣一副麵如枯槁的樣子去見她吧,這樣的話,難免不讓她擔心。

    於是,他便披了了一件皮大衣,走到盥洗室,匆忙洗漱完畢,準備前往餐廳用早餐,但他剛走出房門,卻聽到王宮外傳來了馬車的聲音,他急忙跑到了陽台上,向著前方極目遠眺,隻見一輛繪有雄獅紋的皇家馬車正向著王宮趕來,莫裏斯欣喜萬分,昨日鬱結於心中的煩惱頓時煙消雲散,是安娜,她回來了。

    他不由自主地向著馬車招著手,馬車中,一個身穿黑貂皮大衣的女子連忙探出頭來,她不是別人,正是令莫裏斯魂牽夢繞的安娜。

    “停車”眼見是莫裏斯,安娜的心中也激動萬分,便即刻命令馬車夫將馬車停下,她踩著侍從搬來的凳子走下了馬車,向站在陽台上的莫裏斯揮了揮手後,便一路小跑地衝進了王宮。

    守衛見是安娜,便不再阻讓,識趣地讓開了一條道路,饒有興致地看著安娜大步向王宮走去。

    安娜眼見守衛們個個畢恭畢敬的樣子,心中暗自竊喜,這一切多虧了莫裏斯,如果不是莫裏斯一紙委任狀將她任命為宮廷女總管的話,今天,這幫平日裏凶神惡煞的衛兵怎麽會對自己如此客客氣氣。

    想到這,她不得不感歎真是找對了人呐。

    進入了王宮之後,安娜便一刻不停地向莫裏斯的臥室趕去,一路上,碰見的仆人無不對她這位新任的女管家畢恭畢敬,但她卻在不經意間聽見了一些竊竊私語。

    “泰利埃大人可真是不容易啊,年紀輕輕便當上了樞密院議長這樣的高官,這兩年來為陛下出謀劃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大雪紛飛的日子還來到宮中進言,可我們的陛下卻怎麽也聽不進去”

    “泰利埃大人也真是執著啊,天寒地凍的日子,硬是在院子裏跪了整整一夜,可真叫人心疼呐”

    幾個女官一邊說著,一邊唉聲歎氣道。

    這是什麽情況,聽了這話,安娜心中疑竇頓生,雖然她對於泰利埃這個信奉異教的法國人沒有什麽好感。

    但她明白畢竟泰利埃這兩年來一直兢兢業業地為莫裏斯辦事,立下了不少功勞,莫裏斯也十分仰重他,兩人的再怎麽樣也不至於鬧成這樣子。

    可這次卻,看來兩人所爭之事必不在小,得找莫裏斯當麵詢問一下才行,安娜雖然隻是一介女流,從不過問政事,但畢竟在阿姆斯特丹和海牙呆了這麽多年,又常在宮廷往來,對於各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早以習以為常。

    而且如今自己已經當上了荷蘭宮廷的女管家,今後要經曆的風風雨雨必不在少,與其懵懵懂懂地被慢慢改變,不如從今天開始成長,這件事,她絕不會袖手旁觀。

    想到這,她便徑直穿過了走廊,向著莫裏斯臥室的方向走去,在轉角處,她偶然間一瞥,卻發現了一個披著羊毛坎肩的棕發青年,安娜見此情景,心生憐憫之心,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她快步走上前去,將那人細細端詳了一番,隻見那人雙腿直直地跪在地上,臉龐凍得通紅,手指也早已僵硬得動彈不得,厚厚的積雪覆蓋住了他並不寬闊的肩膀。

    果然是泰利埃,身為樞密院議長的他竟然真的冒著寒風在這裏跪了整整一夜,這對她來說,實在是難以想象的,這個男人為了進言居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看來這件事,自己不能不過問了。

    正在這時,臥室的門卻突然打開了,披著一件皮大衣的莫裏斯從房中走了出來,他望了一眼跪在院中的泰利埃,似乎想要出說些什麽話來,但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來,緊接著,他麵帶微笑地走到了安娜的麵前,用力地將她擁入懷中,兩人互相親吻了對方的臉頰。

    進入臥室後,兩人圍坐在桌前,開始閑聊起來,雖然僅僅分別了一個多月,但對於兩人來說卻好似度過了整整三年,剛一見麵,便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怎麽也說不盡。

    但才閑聊了一會兒,安娜便坐不住了,她的腦中再次回想起了女官們閑談所說的話和跪在地上的泰利埃,她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開口向莫裏斯親自詢問。

    “莫裏斯,最近朝中可有大事發生?”

    “無事,無事,最近一切太平,怎會有大事發生,你多慮了”被安娜這麽一問,莫裏斯感到有些心虛,便連忙擺出了一張笑臉,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回答她。

    但這樣做卻並沒有將安娜糊弄過去,安娜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把戲,他越是這樣裝模作樣、極力回避,越說明了這件事對他來說有多麽難以抉擇。

    “你不要再瞞我了,朝中若無大事,泰利埃又為何會跪倒在王宮中整整一夜”安娜追問道

    “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瞞你了”眼看糊弄不過去,莫裏斯隻好當場認慫,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情況全部說給了安娜聽。

    “泰利埃確實說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隻不過要我親自下令將瑪麗亞處死,我還是有些為難”莫裏斯坦誠地說道,他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昏君,他知道泰利埃是對的,議員們是對的,錯的隻有他自己,但真的要他下令,卻實在讓他難以抉擇,他不願雙手沾滿曾經愛人的鮮血。

    “陛下,你不必在這裏唉聲歎氣,你應該為此而感到高興才是”安娜安慰他道,既然他明白事理,那就好辦多了。

    “高興,喜從何來?”莫裏斯一臉苦笑地回答道

    “自古以來有什麽樣的君王就有什麽樣的臣子,你是賢明之君,才會有泰利埃這樣的忠直之臣,若是如尼祿一般的暴君,身邊皆是趨炎附勢的佞臣,縱使有那麽幾個忠臣,又有何人敢站出來勸諫呢?”看著莫裏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安娜忍不住笑出聲來,但意識到失禮之後,便一本正經地為他解釋道。

    “有見識,你一個女人,怎麽會懂得這麽多?是何人所教?”聽了安娜的話,莫裏斯一臉詫異地望著她,在這個時代,受宗教和道德的影響,女人在社會上的地位比起中世紀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提高。

    除了表明女人在環境有利時可以取得成就的女王和王後——卡特琳·德·美第奇伊麗莎白和伊薩貝拉等少數外,女人幾乎沒有取得積極的成就,因為她們在16世紀基本得不到教育以及其他的有利條件。

    而麵前的這個女人雖然沒有接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但卻分析得條條是道,真不可小看呐。

    “還不是陛下您教的嘛”安娜撅起小嘴,一臉嬌羞地說道

    “我?我何時教過你這些東西”這話令莫裏斯感到一臉懵逼

    “陛下,真是健忘,您忘了,是誰整天晚上處理政務時,嘴裏一直不停地念叨著什麽國家啦議會啦,我想不學都不能啊”安娜握著莫裏斯的手撒嬌道。

    “你啊,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莫裏斯無力一笑,抬起了手,一把放在了她的後頸處,輕輕一拉,她細嫩的臉頰就貼在了他的麵前

    安娜撇撇嘴:“跟你這種人在一起時間久了,當然就像了”

    “好了,我認輸”被安娜這麽一反擊,莫裏斯竟一時拿不出話來頂她,便隻好趁機轉移話題。

    “好了,說正事吧”既然莫裏斯已經認了慫,安娜也不好再繼續懟他了,於是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

    “泰利埃再怎麽說,也是樞密院議長,荷蘭的重臣,一個荷蘭大臣因直言進諫而活活跪死在你的門前,這要傳出去,必將惹來重怒,到時候那還會有誰再支持你呢?”但沒過多久,安娜便接著說起正事來。

    “再說了,你要敢把那個女刺客給放了,再偷偷娶進王宮來或者收為情婦,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的”眼看好言相勸沒有派上用場,安娜便決定換上暴力的手段。

    “好吧,我接受泰利埃的主意”麵對著安娜的軟硬兼施,莫裏斯在沉思了片刻後,最終還是向安娜妥協了,想想也是,難道自己真的能為了一個女人就放棄江山,隻要有了江山,還怕沒有美人嗎?

    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自己的不對,現在是時候將一切都拉回到正軌上了。

    “這才是我認識的莫裏斯嘛,還愣著幹什麽,走吧”安娜聽到這,噗哧一聲笑了。

    就這樣,關上了整整一夜的房門終於再次打開了,兩人一同走了出來。

    莫裏斯一眼便瞧見了跪在地上的泰利埃,頓時感到愧疚萬分。

    泰利埃、維爾德、艾倫還有克萊斯勒以及那些默默無聞的士兵們,他們為了自己能夠坐上今天這個位子,耗盡了青春,流盡了汗水,許多人為此甚至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沒有他們,他根本走不到這一天。

    可自己又做了些什麽呢?為了兒女情長而置父親之死於不顧,寬容一個該下地獄的刺客,置國家民族於不顧,企圖以退位來逃避現實。

    我不能再這樣荒唐下去了,我不能辜負為了我能走到今天而一直默默付出的人,想到這莫裏斯徹底放下心中的羈絆,堅定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他緩緩走上前去,伸出了那雙有力的手將跪在地上許久的泰利埃扶了起來,並脫上了身上的皮大衣,將它披在了泰利埃的身上。

    久違的溫暖令早已被凍得僵硬的泰利埃清醒了過來,他睜開了眼,看向眼前的莫裏斯,他還是來了。

    “參見陛下”泰利埃的聲音很低沉,出奇地低沉。

    “先生,我知錯了,如今尼德蘭與奧蘭治家族之存滅皆取決與先生,請先生賜教”莫裏斯恭敬地向他深鞠一躬,誠懇地向他發問道,依如二人相遇之時。

    “陛下英明,如今之計,便是立刻發布政令,向議會宣布審判刺客的決定”他還是明白了,自己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聽了莫裏斯的話,泰利埃欣慰地笑了。

    緊接著,三人便走入了臥室之中,圍坐在一張紅木圓桌旁,安娜安靜地坐在莫裏斯的身旁聽著兩人一邊品著紅茶,一邊談著下一步的行動來

    “最後,便是由您親自下達處決刺客的判決結果,以此向人們昭示您的決心和態度”

    “好,就依你”丟掉了包袱的莫裏斯自然即刻拍板道。

    “陛下,現在的退卻隻是為了將來的前進,一決勝負的那一天終會到來的,切莫灰心喪氣”在得到了莫裏斯肯定的答複後,泰利埃仍不忘出言安慰他,他明白莫裏斯雖然同意了自己的做法,但畢竟這是莫裏斯對議會做的第一次妥協,對於他這樣一個從未與人妥協且心高氣傲的人來說自然是心懷不甘。

    但莫裏斯沒有回答,隻是淡淡一笑,緊接著便背過臉去,拿起桌上的鵝毛筆默默地起草起詔令來。

    莫裏斯明白,這一刻,他已經為過去的一切羈絆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從今以後,真正屬於他的人生將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