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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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插在帳篷上。
小狼崽被驚醒,卻躲在裏麵瑟瑟發抖,不敢出來。大概是他從出生到現在短短的時間裏已經經曆了太多的殘酷吧。
大漢提起鋼刀,站在當地。
一個威風凜凜的身影立在天地間。
馬蹄踏碎了夜晚的安靜。
頃刻間,三十餘騎出現在他的麵前。
為首一人打馬向前,臉上的笑容透出一股陰森,在月色和篝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可怖。
隻有他,並不為所動,眼神堅定異常,卻不知望向何方。
“嗬嗬嗬……”那人騎在馬上,冷笑道:“你不看著我?”
大漢不為所動,鋼刀上的白氣緩緩散出:“你們三番五次來騷擾西涼城,真夠貪得無厭的。”
馬上那人笑聲不止,說道:“你這漢子,我們來西涼城打獵,與你何幹啊?你住在城外,這西涼城中,看來不怎麽歡迎你啊,哈哈哈!”
大漢喉頭一哽,不知道怎麽回答。
忽然間,那人的笑容僵住,臉色一沉,說道:“上次,我們好幾個兄弟折在你和你這條狗的手裏,我可是記得你的,這一次,算你不走運,血債血償吧!”
隨即手中的彎刀一揮:“給我上!”
三十餘人如脫韁的狗一般,將大漢團團圍住,戰馬嘶鳴,仿佛要一瞬間將他撕裂。不知是誰放了一把火,一瞬間,大火將那頂帳篷吞沒。那張狼皮,卻被掠奪而去。
那人將狼皮用力一抖,整張皮在風中如旌旗般展開,火光透過狼皮身上的傷後,映照在人的身上。
“好一張狼皮,從未見過如此之大的狼皮,哈哈,多謝你啦,臨死前還給我送上一份大禮!”那人的笑聲中帶著幾分邪氣。
他將鋼刀緊緊握於手中,排開了攻勢,誓死要與這幫人拚殺一番。
那頭白狼將小狼崽護在身邊,不容旁人接近。
三十餘人同時攻來,刀槍都惡狠狠地衝著他身體招呼,他的臉上去看不到一絲驚懼,刀法施展周身,白氣如霜,刀槍相碰之時,這股沉穩的力道讓攻擊他的人感到不寒而栗。
隻是,敵人畢竟人多勢眾,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三十餘人。
有的人開始下馬作戰,他一人一狼排成陣勢,雖一時難以攻破,但此時此刻已經是險象萬分。
不多時,他的身上已經被這些人砍出了傷口,鮮血直流,這些傷口雖不致命,卻也足以消耗他的戰力。
這些黑衣兵並不與他拚死相搏,隻是仗著人多,你一刀我一槍向他攻來,招招攻勢淩厲,都是要命的殺招,卻不拖泥帶水,一招不中便收回,三十餘人圍住他,同時攻擊他的少說也有七八人,他再守護嚴密,既沒有天時相助,也沒有地利優勢,身上便不免掛了彩。
一時間,喊殺聲和侮辱嘲笑聲四起,那頭白狼的呼號異常淒厲,它瘋狂的攻擊周圍的人,卻次次被他們逼退,敵人的刀劍在它身上劃了幾道口子,白色的毫毛上鮮血欲滴。
正此時,西涼的城門打開了,一隊人馬殺出來,少說有五十餘人,為首的便是展如楓,慕容瀟就跟在身後。
還不等短兵相接,這邊的黑騎兵首領便下令收了攻勢。這些人沒料到西涼城中會開城相助,稍微一走神,手上的攻勢鬆了片刻,那大漢搶得機會,鋼刀飛舞,瞬間便砍翻兩名敵人。
那首領見形勢突變,立刻大喊一聲:“撤退!”敵人上馬的上馬,揮鞭的揮鞭,塵土飛揚,一群人便調轉方向揚長而去,遠遠聽到那首領大笑道:“短短一個來月就修築起這麽一座城牆,展小王爺,在下佩服佩服,咱們後會有期,哈哈哈……”
眼看敵人撤了,大漢才站立不支,不覺地膝蓋彎曲,身體向下倒去,展如楓見狀連忙扶起,旁邊跟隨作戰的人也幫忙扶著他坐在地上。
“多謝小王爺相救,在下……在下……”他顯得有點氣血不足。
展如楓說道:“這位大哥,先別說這些了,你受傷不輕,還是請你到城中休息吧,我請城中的朋友幫你治療傷口。”
展如楓知他會有猶豫,接著說道:“先前不知道這位大哥與我西涼有何嫌隙,執意不肯到城中來,隻是眼下這情況,還請大哥屈尊吧!大哥放心,西涼展氏素無惡名,救人於水火,我展如楓自是義不容辭。”
“這……”大漢眼看此時情景,也沒什麽別的辦法,隻好點點頭。他看了一眼受傷的白狼,所幸並無性命之憂,旁邊的小狼戰戰兢兢,想到小狼剛剛失去母親,便又遭此戰端,他是愛狼之人,心中不免慚愧。
慕容瀟俯下身子,在白狼的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那白狼極通人性,輕輕嗚咽,慕容瀟微微一笑,才將手放下那頭小狼的頭上,小狼似乎感到了一絲溫暖,頭在慕容瀟的手上蹭蹭,慕容瀟笑道:“這小狼這麽可愛,隻是個頭卻這般大!”
展如楓看慕容瀟逗小狼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他一邊扶著大漢的半邊身子,一邊說道:“先別說這些了,大哥我們回城吧,治傷要緊!”
大漢再次點點頭,眼見地下一片狼藉,那張狼皮和兩隻野豬自然被敵人搶去,帳篷也被一把火燒成灰燼,無奈地歎了口氣。
展如楓看到大漢同意,連忙將他扶起,命周圍人也注意扶持,一行人扶著大漢回西涼城中去。
這些天來,雖然城牆已經修好,但城中還沒有蓋好相應的住房,大多數人還是住在臨時的帳篷中,這些帳篷,有的是在廢墟的平地上搭起,有的是依靠殘存下來的舊房殘垣搭建完善,帳篷圍繞著展家的廟堂,一時間儼然有點小城市的樣子。
傅青靄的軍帳是一頂青布色的帳篷,是他自己搭建的,雖然並不算寬敞,卻也有三分氣勢,想來傅青靄常年在外,搭設帳篷的功夫自然是爐火純青。
此時,傅青靄正在帳中替大漢的傷口上藥。
展如楓從帳外走進來,先向著傅青靄說道:“傅大哥辛苦了!”接著走到大漢臥身的榻邊,輕聲問答:“壯士,可好些了?”
大漢本已無大礙,見展如楓來,便坐起來,說道:“這點小傷何足掛齒,多謝展小王爺掛念,在下這條命是小王爺相救,本來,自當由小王爺驅馳……”
展如楓緩緩坐下,慕容瀟不知道何時進來的,手上拿來一張小桌子,放在展如楓和那大漢麵前,又拿出一小壇酒,說道:“這酒對療傷有好處,我已經熱過了,展大哥,你們喝一點!”
展如楓笑著點點頭,傅青靄見狀拿出三隻碗來擺開,將酒斟滿,頓時酒香飄滿了整個帳篷,他拿起一碗給了大漢,一碗給了展如楓,一碗端起來給了慕容瀟,笑著說:“妹子,你也喝點吧!”
慕容瀟也不推辭,笑著接過了,坐在展如楓身後。隻見展如楓舉起這碗酒,說道:“這位大哥,咱喝酒說話!”
大漢一飲而盡,酒氣散在身體裏,說了聲:“好酒!”展如楓也跟著飲了,大漢看了一眼傅青靄,隻見他擺擺手,臉上微笑,說道:“這是展小王爺請你喝酒,我就不喝了。”
展如楓緩緩道:“這位大哥,見你身上的傷沒有大礙,我也放心了。大哥先前出手幫助西涼解圍,與我西涼人民有恩,展某人先敬大哥一碗!”
說罷便仰頭喝了他的第一碗酒。
酒入喉腸,展如楓頓時覺得豪氣叢生。
大漢也回飲一碗,他本是愛酒之人,這等好酒不僅美味,酒香四溢,而且於療傷十分有益,身上頓時舒服不少。
展如楓朗聲一笑,接著說道:“大哥,隻是在下心中,還有一個疑問。”
大漢低頭笑道:“展小王爺,你不說我也知道,不瞞各位,並非在下有意推辭,隻是心中早已如同死灰,本不想再爭什麽功名利祿,本想找個地方,隱居下來,過安穩日子的就罷了。”
傅青靄緩緩坐在一邊,說道:“壯士所言差矣,當今如此亂世,哪裏有隱居之地?”
展如楓默默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這位大哥,我知你心中必有難言的苦楚,人生在世,也隻有在如此失意之時才會萌生獨自一人行遊在天地間的念頭,在這點上,你我也算是相似之人,在下不敢勉強!”
他說這話時,想到自己當年出走西涼,隻因最愛的女人嫁做人婦,父親也兵敗身亡,一時心灰意冷,便一走了之,以為自己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在茫茫天地間了此殘生而已,是以說這話時,極為誠懇,倒是發自肺腑之言。
大漢感慨,說道:“難得小王爺懂我此心,在下姓蒙,單名一個逸字,原是在淩霜城蘇蒙蘇將軍門下做事的!”
“淩霜城!”慕容瀟和傅青靄同時說道。
蒙逸點點頭:“淩霜城在黑風林東北方,距離此地有千餘裏,黑風林以北常年冰雪,淩霜城也是統領北國重地,隻是向來不參與中土紛爭,很多人沒聽過罷了。”
“淩霜城也是舊漢封地,一貫與世無爭,蘇家是受舊漢獨孤皇氏冊封的一方諸侯,隻是後來中原凋敝,不少人忘了還有北國。”慕容瀟說道。
蒙逸笑道:“沒錯,這位小姑娘,倒是懂得很多。”
慕容瀟也報以笑容:“在下慕容瀟。”
蒙逸還禮,接著說道:“隻是諸位或許不知,淩霜城的蘇將軍,已經罹難了,那姓盧的女人,勾結了左軍護衛馬鐵起兵謀反,害了蘇家,蘇將軍死不瞑目,我身為蘇將軍的家臣,卻無能為力,隻好逃出來,一路上被那賤人追殺至此,幸好有小王爺相助,我才得以脫身。”
說道此處,蒙逸不禁動容,又與大家添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展如楓說道:“蒙大哥如此身手,想必是誓死不肯效忠逆反,才被追殺至此。”
蒙逸喉頭一哽:“展小王爺……”
他心中難過,有自酌了一碗酒:“北國本是苦寒之地,人煙稀少,蘇家曆代慘淡經營,其實不涉中土紛爭,也是因為沒有力量,那賤女人自不量力,以為可趁此中原亂世之際成就春秋大夢,可不知,經此反叛殺戮,淩霜城早已自顧不暇,哪有什麽力量南征?我本是蘇家的家臣,連我的姓也是從蘇蒙蘇將軍的名字得來的,蘇將軍已死,我沒有力量為蘇家報仇,是我無能,但讓我侍奉逆反,這等無恥的事我做不來!”
展如楓也端起一碗酒來,邊聽蒙逸說話,一邊仰頭飲了,接著說道:“蒙大哥這等心性,令在下無比佩服,當今亂世,能有如此一顆拳拳之心的人,不多了!”
傅青靄將火爐搬過來,將半壇子酒置於火爐上略微溫熱,輕聲說道:“蒙兄,你可想報仇?”
“想,我當然想!”
“眼下不就是機會麽?”他將酒壇在火上輕輕翻動,使其受熱均勻。
蒙逸一愣,傅青靄緩緩起身,說道:“蒙兄,這幾日來,你看西涼軍如何?”
蒙逸說道:“西涼軍人數不過三五百,戰力並不強,但展小王爺功力非凡,城中那位小兄弟一手長槍耍的也十分漂亮,如今這番整頓,西涼城牆也修好了,算是有一番新麵貌。”
“蒙兄,你可知,小王爺為何歸來西涼?”火爐上的酒壇漸漸溫熱,他從火上取下酒壇,酒香又從壇中溢出,更為濃鬱。
“這……在下有所不知。”
“來喝酒喝酒……”傅青靄將熱好的酒倒在二人碗裏,接著緩緩道來:“不瞞你說,蒙兄,這天下混戰已經幾十年了,天下萬民飽受戰亂之苦,如今苟延殘喘的人們,百不足一,多少人慘死於戰火刀劍與饑荒,千裏赤地,屍骨遍野,中土神州宛若人間地獄,我等終年遊蕩,親眼所見這世上的遭遇,尤為不寒而栗。小王爺此番歸來,可不是要爭什麽天下霸業,而是要救萬民於水火,結束戰亂,肅清寰宇。”
“小王爺能有此誌,是天下之幸啊。”
“不敢當,”展如楓說道:“在下不才,願憑一點微薄之力,給更多的人一個安穩的生活。”
傅青靄便接著說道:“蒙兄弟,你可有意與我等為伍?”
蒙逸動容,略猶豫了片刻,說道:“好吧,既是如此,我蒙逸能遇到展小王爺,也是我之幸,罷了,我也不想什麽隱居不隱居了,天下如此,躲又能躲到哪裏,隻是……哎,罷了罷了……在下性命是小王爺所救,從今往後,我就跟隨展家了!小王爺,請受在下一拜!”
說著便起身拜了下去。
展如楓要扶,傅青靄在一旁使了個手勢,展如楓便也還禮道:“展某人不敢強求,蒙大哥肯加入,是我們西涼之幸,蒙大哥之仇,日後展某人也當全力以赴,給蒙大哥一個公道,也給淩霜城的百姓一個公道!這件事,請蒙大哥放心,我展如楓不是妄言之輩,蒙大哥此仇,也是我西涼的仇!”
蒙逸感動不已,又拜了一拜說道:“小王爺,在下在此,先行謝過!”
展如楓連忙扶起,大笑道:“哈哈哈,蒙大哥,來來來,我們喝酒!”
四人大笑,碗中的酒皆飲盡了。
這一壺熱酒,暖了夜色中的西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