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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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歲那年時,我未曾想過,自己做出的一個決定,會徹底改變我的人生軌跡,改變了我的家庭,我身邊眾多人的人生。
    我叫薑牧黎,是聯邦華夏三大世家之一——薑家的嫡係,幼年時是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四歲習武後因為極其強大的武道天賦,很快成為薑家武道的冉冉新星,甚至被爺爺誇讚為華夏武道中興之力。次母說我是這世界上最純淨的孩子,就像黎明之光,剔透明亮,澄澈又堅強地穿透夜空,照亮大地。
    我的長母,名叫牧心,出身於一個富裕的中產階級商人家庭,歸屬於薑氏商業集團的一員。長母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親送入薑家成為記名弟子,後來因為天賦出眾,被當時的家主,也就是我的爺爺看中,破格成為家主的親傳弟子。
    她與我的次母薑思妍從小的時候就是玩伴,同時也是競爭對手。被爺爺看中後,還多了一個薑家大小姐贅婿的身份。但兩人直到長母出府參軍之前,都不很對付。但是分離了才能體會到對方的好,自從長母去參軍,兩人似乎意識到了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長久的分離慢慢釀造出甜蜜微苦的相思之情,也釀出了危機。因為長母長久以來拒絕與次母成婚的態度,使得爺爺對讓長母入贅的想法漸漸動搖,開始另覓良婿。
    長母終於坐不住了,放棄了在軍隊中的事業,毅然決然退伍,回了薑家。回薑家當晚,酩酊大醉,留宿在次母房中,和次母互相徹底擁有了彼此。
    接著結婚,然後便有了我。
    我一直到七歲半的成長經曆,其實都沒有什麽好說的,很簡單,仿佛是被上天指引了一般,一切自然而然,沒有任何意外。幼時不出意外地有些調皮好動,童年不出意外地癡迷武道。並且,不出意外的成了正義的夥伴,愛玩英雄遊戲的臭屁小家夥。三字經、千字文啟蒙,之後誦讀經典、背誦詩詞,受的是聖人君子的正派教育,習的是頂天立地的俠客之風。
    英雄,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英雄要付出的代價,比想象中的要沉重太多,千萬人中,也不一定有一個人能承受。但是年幼的我,並不懂這個道理。隻是一門心思地做著英雄夢,幻想著有一日,能拯救水深火熱的人民,創造一個美麗新世界。
    小的時候,就常聽爺爺和長母次母,還有大伯父他們議論時政,總是說這個世道已經*到深處了,但是無論是人民還是政府,誰都裝作看不見。誰都隻想著維護自己的利益,沒有人主動站出來改變這個局麵。
    在外行商的叔叔阿姨,也經常會來府裏做客,飯桌上,總會提及一些近來的見聞。我坐在一旁有一茬沒一茬地聽,比如九神係統又升級了,監測規定更加嚴苛了;哪裏的老百姓又被軍人欺負無處申訴;哪裏的稅收又增加了,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教會又如何欺騙老百姓;籠絡錢財了,總之沒有一件好事。
    當時還小,似懂非懂,隻是單純地理解為,政府和軍隊不好,總是欺負人民,都是壞人,所以要推翻他們,作出改革。想想也是好笑,7歲的我,連“改革”這個詞是什麽意思,恐怕都不是很理解。當時也不知道在哪兒看了一句話,著了魔似的,天天掛在嘴邊,到現在我還記得:
    “救濟蒼生,舍我其誰;我輩兒女,眾誌成城。”
    我還記得自己傻乎乎地把這句話寫在一條白色的毛巾上,然後自以為很帥氣地把毛巾紮在額頭上,在府裏跑來跑去地炫耀。
    大人們隻當我年幼無知,一笑置之。年長的,甚至會笑著誇我,和長母一樣,有一份濟憫天下的心,是個有出息的。我也因此相當自豪,該說是“不以為恥,反以為傲”嗎?即便有點詞不達意,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有些事情,即便普遍被認為是正確的,但是帶來的影響往往正相反。有些思想,看起來誰都不會指責它不對,但一旦一心一意去堅持,最終造成的往往會是很壞的結果,甚至可以說是災難。
    我的長母牧心,是一個真正心懷天下的人,即便有妻有女,有著眾多她私心看重的東西。但是依舊無法埋沒她那顆炙熱的為國為民之心。她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女人,她對得起一切她為之付出的黎民百姓,但唯獨對不起的,是她的妻女。很多人不理解她,隻覺得幼稚不堪又虛偽做作、空口白話說說而已,我其實也不理解,英雄往往是極端孤獨的。曾經的我視她為偶像,懵懵懂懂的,隻知道去模仿她。
    “為了國家和人民,犧牲一切在所不惜。”這樣的話,口頭上說出來太輕鬆了,隻有真正去實踐時,你才知道那種痛,真的非同凡響,難以承受。
    我三歲時,恰逢有著“自由女神”美譽的大將克裏斯蒂安·弗裏斯曼逝世,之後一連好幾年,整個阿爾忒彌斯之城的氣象都是低迷的。大家都在懷念那位偉大的大將,懷念她所帶來的自由精神和光明之心。她的逝世,仿佛給整個聯邦蒙上了一層陰霾,經濟下滑,造船業完全停滯,人民失去了理想和光明,失去了追求自由的支撐力。
    仿佛失去了女神的守護,那一年成了大災之年。雅典娜之城阿瑞斯外區遭遇百年第一遇的巨大蟲潮,災區內一片狼藉,死傷無數,人心惶惶。我的長母就是在這個時候打消了一直以來猶豫不決的念頭,下定決心與一位她的老朋友取得了聯係。並一連出差了五個月,去災區救災。
    她的老朋友,正是從前她還在軍隊裏時就認識的戰友,也是剛剛繼任主城蓋亞駐守大將一職的新任大將——查克·弗裏斯曼。當年,查克·弗裏斯曼在中央軍某部隊之中曆練,恰好就與我的長母在一個部隊中。不過因為出身金貴,查克·弗裏斯曼是直降的長官,我的長母是通過自己的能力爬上來的軍官,兩人之間雖然有著身份上的隔閡,但卻相見恨晚,引為摯友。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交情,長母從沒談過。可能是兩人經常坐在一起交談時事,後來關係越來越好,以至於到了交心的程度。查克·弗裏斯曼把很多上流社會的秘辛告知了我的長母,並向我的長母訴說了他的誌向和理想,他想要實現的目標。他向長母發出了邀請,希望長母能幫助他,成為他的助力。
    但是這些話實在太過瘋狂,我的長母雖然願意去相信他,可始終有很多無法拋下的羈絆,當時的她,覺得自己做不到,也不能去做,因而拒絕了。
    但是這件事,讓她始終耿耿於懷。退伍、和次母成婚、生育我、繼承薑家,一切都很順利,日子也一天天過去,但是這件事成了我長母的心病,她不能忘記,也無處去說。
    我是三月份出生的孩子,三歲那年,長母為我過完生日,便背上背包去了災區。一直到八月底,她才回來,整個人瘦了一圈,也曬黑了。之後,每年幾乎都要長期出差,少則兩個月,多則四五個月,也不知在外地忙些什麽。聽叔伯阿姨議論,似乎長母並不隻是在忙薑家生意上的事,她總是會和一幫子高級軍人往來,偶爾還會和一些地方上的官員政客聚會,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我七歲那年,她很反常的一年都沒有出去,一直在家中陪著次母和我。那時我可開心了,因為長母一直都在,我就一直纏著她,讓她教我功夫,教我讀書習字,給我說故事講道理。喜歡聽母親講道理的孩子,這世上還真不多見,我就是其中一個。
    十月份,恰逢那年是魯道夫大元帥150周年的冥誕,蓋亞大將府向薑家發出邀請,希望今年能請薑家派人來一起過新年,順便敘敘舊,聯係兩家情誼。自幾十年前的聯姻,兩家的關係一直挺平淡的,不過也算是情理之中。當時長母主動申請了這次“聯誼”,我次母也覺得很久沒去蓋亞了,因而欣然答應。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出遠門,也是這一趟出遠門,我再也沒有回過家。這趟旅程,對我的人生有著重大的意義,我遇見了未來一生的摯愛,也從此先後失去了兩位母親,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切。
    我們那年十月中旬抵達大將府,此後一個多月的時間,長母一直跟隨弗裏斯曼大將在外走動,也經常在一起商議事情,很少會抽時間陪我和媽媽。媽媽那段時間在大將府裏過得還是很自在的,經常會帶著我去大將府的書樓裏看書,偶爾也會帶著我去莫阿姨那裏坐一坐,聊聊天。我那時還小,孩子心性,坐不住。雖然心中謹記規矩,言行舉止也相當注意,但始終有著貪玩的天性。
    莫阿姨是有意讓我和蘭妮在一起玩的,但是蘭妮她討厭我,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後來我就被蘭妮嫌棄了。那個時候,莫可心也來了,我和她說過兩句話,感覺她比蘭妮好相處多了。再後來,無意中撞見了井裏的那件事,也正是因為那件事,成為了我人生的分歧點。
    那個時候,我們三個孩子都受了重傷,全部送進醫院急救。我自己是無意識的,但是後來聽長母和媽媽吵架時,媽媽曾提到過,我在接受完治療之後,曾經接受了一次目的不明的全身體檢,因此還特意被轉院到軍研所名下的一家醫學研究機構,被推進了一個模樣奇怪的儀器裏。媽媽不是醫學專業的,也不懂那是什麽,醫生說隻是核磁共振,但媽媽直覺認為不是的。
    後來長母向媽媽解釋,那儀器是軍研所的最新研究成果,名字一長串,我已不記得了。但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檢測靈魂純淨度。我不明白靈魂純淨度到底是什麽,是用來測量什麽的指標,實際上估計這世界上沒幾個人能明白。
    長母說,靈魂的純淨度高低,代表著脫離九神係統監控的能力大小。純淨度越高,越是容易脫離九神係統的監控。因為九神係統對人腦情緒思想的監控,完全是依靠一套對腦神經波動的複雜算法。而靈魂純淨度越高的人,腦神經波動就越不易被檢測到。具體什麽原理,實在解釋不清,總之便是這樣一個機製。
    九神係統能看到人體高度概括的思想情緒變化,比如“愉悅興奮”“悲傷低落”“迷惑混亂”“憤怒生氣”等,並且分出幾級。尤其當人極度憤怒時,大多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一些犯罪行為發生時的腦部波動,被專門記錄下來,製作成數據庫輸送進入九神係統的識別庫中,使得九神係統能夠判定“殺人意圖”“盜竊意圖”“□□意圖”“叛變意圖”等籠統概括出來的犯罪意圖,從而標記目標,發出警告。
    實際上,靈魂純淨度可以算是一個世紀大發現,但被弗裏斯曼大將刻意隱瞞了下來,並未公之於眾。從九神係統誕生之初,其實不少人就發現了,有的人情緒波動極易被監測到,有的人則幾乎不會被監測到,始終保持著一種平穩的態勢。這個中的差別,其實就是靈魂純淨度。隻是目前各方研究機構對這個差別的研究大多止步不前,並無進展。軍研所的成果,可謂是跨世紀的。
    而我在醫院被急救時,我的主治醫師其實就是這項研究的成員之一。當時他發現我的腦電波有不尋常之處,因此未經我和我家人的同意,直接將腦電波圖拿去做了分析,發現我很有可能是有史以來靈魂純淨度最高的人。之後他聯合不少研究同事,向弗裏斯曼大將和我長母強烈要求對我進行詳細的檢查。弗裏斯曼大將不顧我長母反對應允了,才有了後來我轉院接受檢查的事情。
    再後來,我的長母和弗裏斯曼大將曾有過一次談話,談話就是在醫院進行的,但我並未聽到內容,這件事我也是從長母和媽媽的爭吵中知道的。那次談話後,長母的態度就變了,她似乎已經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這個決定遭到了媽媽的堅決反對,但她依舊義無反顧。
    我長母決定帶著我加入弗裏斯曼大將的一個秘密計劃,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要湮滅長母和我從出生到現在一切的社會身份,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為此,我們必須強製與媽媽分離,從此以後不再見麵。
    我傷勢差不多痊愈時,長母和媽媽找我進行了一次極為重要的談話。長母將一切的事情都向我細說了,我當時似懂非懂,隻知道,我要和長母一起去參加一個計劃,要去扮演另外一個人,並且必須要和媽媽分離。長母問我,你願意嗎?
    我很迷茫,看著媽媽那希冀的眼神,那忍耐又渴求的模樣;又看看長母堅定不摧,義無反顧的態度,我不知道我該選誰。就好像孩子在麵臨雙親離異時該選擇跟誰一樣迷茫。
    “孩子,你的選擇將決定是否能拯救這個世界。選擇跟我走,那就是選擇了拯救全世界。選擇跟你媽媽走,你便選擇了家人和親人。好孩子,告訴我,你選誰?”
    “一定要選嗎?”我問。
    她點頭。
    “跟了母親,就能拯救世界嗎?”
    “孩子,母親不騙你。我不能保證一定可以拯救世界,這是一項無比艱巨的任務。你將舍棄非常非常多的東西,犧牲很多很多你應得的幸福。未來荊棘滿布,幾乎看不到光明。但是如果你選擇跟媽媽走,你會和現在一樣,有好吃的吃,有漂亮衣服穿,有媽媽疼愛你,能學功夫,能開開心心地長大。孩子...你不要急,一定要慎重地考慮。”
    我看著她們,長母在我右手邊,媽媽在我左手邊。
    我伸出了我的右手,抓住了長母的手,天真無邪又一派正氣地說道:
    “母親,我要拯救世界。”
    這句話,成為了一切苦難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