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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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做出這一選擇的是我自己,但當時的我並不明白這個選擇的重量。在我做出選擇之後,媽媽急切又痛心,她不顧一切地緊緊抱住我,也不知是在表揚我,還是在責罵我,隻是帶著哭腔痛徹心扉地大喊著“傻孩子,你怎麽這麽傻!”她說這選擇不算數,並聲嘶力竭地與長母爭吵,以我從未聽過的語氣大罵長母,說她這是在“誘導”,是故意在欺騙無知的孩子。我的長母不發一言,隻是默默地承受媽媽的怒火。
    媽媽抱起我,說要帶我回家。但是當她抱著我走到門口的時候,卻有數名筋肉結實的彪形大漢將她圍堵起來,請她回去。她不依,抱著我往外衝,頓時就與這些身著西裝的彪形大漢發生了衝突。她一個柔弱的女人,從未習武,如何鬥得過那些男人,最終的結果是,我從她懷裏被強行分離,她則被那些男人架住,拖走了。
    當時的我非常害怕,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要去保護媽媽,可卻被那些男人控製住,以我當時的力量根本無法掙脫。我向長母求救,可她卻如木頭一般僵在原地,仿佛發生在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一樣。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長母離我非常遙遠和陌生,竟讓我產生了恐懼之心。
    媽媽被架走了,臨走時大罵長母,聲音回蕩在我病房外的走廊上。那裏是醫學研究機構,除我之外,其實並無其他患者,因此倒不怕泄密。但是當時媽媽氣極之下脫口而出的憤怒言語,我還記得很清楚。她大喊我的名字“薑牧黎!薑牧黎!”,然後又悲戚嚎啕:
    “牧心!你會後悔一輩子的!虎毒不食子,你畜生不如!我薑思妍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恨你!我恨你!!!”
    當時的我在這樣激烈的衝突場麵中,完全無能為力。除了四肢僵硬,大腦嗡嗡作響,我沒能做出任何挽回的舉措。甚至連一句“媽媽,您不要生氣,我反悔了,不選了。”這樣的話都沒能說出口。我直覺上認為自己闖了彌天大禍,媽媽可能永遠都不會要我了,極度的震驚和恐懼之後,悲傷便突然襲來,我大哭不止,第一次體會到撕心裂肺的難過。
    長母對我的安慰隻有一句話:“別哭了,這都是我的錯,與你的選擇無關。”
    後來我花了好幾天時間才漸漸平息了難過的情緒,長母說我以後很長時間都見不到媽媽了,我後悔極了,想偷偷去找媽媽,卻被一群陌生人嚴加看管起來。長母來看我,她說自己做出的選擇,再痛再苦也要承受,再艱難也要完成。我不知道這句話,她是在對我說,還是在對她自己說。想起媽媽的音容笑貌,我還是會鼻酸難受,但總是強忍著,不願表現出來。我總覺得長母或許比我更難受,我若總是哭,或許連她也會不要我了。
    大概一月底,我傷勢徹底痊愈後,我們的計劃就正式開始了。在這一段養病的期間,蘭妮時常來看我,她傷勢比我輕,因此比我好得快。她一反從前對我的惡劣態度,經常粘著我,和我說話,找我玩,對我顯出十足的依賴。我很開心,雖然當時並不知道咱們倆之間的感情是什麽,但是種真摯美好的情感,使得我對她異乎尋常地在乎。
    在不得不離開之前,我去和蘭妮辭行了。當時我是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的。長母牧心非常嚴肅地告誡我,既然決定加入計劃,那麽一切行動就要聽從指揮。關於計劃本身的內容,堅決不允許泄露出去,關於長母和我接下來的行蹤,也不允許透漏給任何人。
    我沒有想到蘭妮對我要走這件事竟會如此傷心,看她哭得天昏地暗,惹得我也淚水連連。我不知自己是不是還能和她再見麵,但我不願辜負她這一片真心,應允她來日終會再相見,我一定會去找她的。
    但是這個承諾,我並未兌現,相反是她找到了我。而當時的我卻因為身在任務考核中,不能與她相認,完全裝成陌生人。想在回想起來,還覺得那個時候真是萬分難熬。
    我們背著簡單的行李,離開了蓋亞大將府。長母帶著我,坐上了一輛軍用吉普,向著未知的目的地前進。在車上,與我們同行的一名女軍官與我的長母互相交換了手環id,因為有著五秒的監測機製,兩人的動作非常迅速。長母原本的手環id是民用的,佩戴在右手腕上。新的手環id則是軍用的,佩戴在左手腕上。這代表著母親與那位女軍官已經互換身份,當然,民政局裏的資料也是被全部修改過了。
    母親的姓名改了,新名字叫做“陳正”,我則去掉了薑姓,直接姓牧。
    接著,那名女軍官用平淡無奇的聲音陳述了一大段話,算是我們執行任務之前最後的核實與叮囑。那段話的大意我還記得,主要是在解釋我們的新身份,希望我們在以新身份生活時不要暴露馬腳,也絕對不可泄密,耐心等待指示。
    我們的新身份是一對單親母女。長母扮演一位失去了丈夫的孤寡婦女,職業是軍工,姑且也算是軍隊裏的一員,因此使用的是軍用手環id。而那位被捏造出來的丈夫則是一名軍人,死在了戰場上。與她對換身份的女軍官軍銜不高,不過少尉而已。她本名就叫做陳正,原本是另外一家軍工企業的中級技術顧問,說白了就是高級技工,剛剛接到調令,被下放至蓋亞第一軍工廠擔任生產車間主任。而即將到任的不是她本人,而是替代她的長母牧心。
    我作為一個不滿八歲的孩童,資料更改更為簡單,身份扮演也毫無難度,不過是繼續去做媽媽的好孩子而已。
    我們並未走遠,留在了蓋亞城內,入住了第一軍工廠的宿舍樓之中。長母第二天就開始在工廠之中正式上班,而我則插班進了軍工附屬小學,開始讀書上學,過一個平凡孩子的生活。因為深知自己肩負任務,要隱匿身份,我與同學幾乎都不怎麽來往,故意表現出冷淡的態度,因此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朋友。不過當時的我一點也不感到孤單,大約是被一股堅強無比的信念所支撐,這信念就是早日圓滿完成任務,和長母一起回去找次母,一家三口和好如初,再也不吵架不分離。然後我要去找蘭妮,完成我的承諾。
    小孩子的專注力是很驚人,一旦沉迷於一件事,就會難以自拔,並進步飛速。那段時間,我和長母朝夕相處,這還是出生以來的頭一回。每天傍晚我們下班、放學回家,長母都會和我開秘密會議,總結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分析各種事情的利害,指出偽裝身份中的失誤。我竟然對這種雙重身份的生活上了癮,那段時間,學了不少偽裝的技巧。同時,長母也在傾盡全力將她畢生的武學傳授給我,我學得十分認真,每日都要練武三到四個小時。
    一連三個多月,並無任何指令下來,我和長母,隻是單純地在習慣自己的新身份。
    事情從第四個月的開頭有了變化,長母告訴我,上頭有指示了,工廠中出現了目標人物,她要負責對那人進行監視。我問她目標人物是誰,她一開始不願告訴我。但在我多次追問之後,大約是考慮到萬一我撞上了目標人物,起碼有一個心理準備,她便將目標人物的身份告訴了我。
    那人名叫安德魯,年紀不輕,已經有五十來歲了。一臉大胡子,性格豪放爽快,大嗓門,特愛笑,倒是個挺討人喜歡的大叔。他最近才來到工廠,聽說是來投奔親戚的,他親戚就是第一軍工廠的廠長。這人倒是個能人,什麽都會,焊接、電鑽、機械修理這些勿論,就連手繪槍械零件的圖紙都不在話下,因此到工廠來後,就成了這裏的高級技師之一。
    第一軍工廠是一家生產槍械零件的工廠,屬於大元帥軍係的軍產之一。昔年大元帥還在世時,晚年是在蓋亞度過的,當時他做了兩件事,一是辦學,二是開廠。辦的學就是魯道夫軍事學院,而開的廠便是第一軍工廠。
    長母給我看了他的照片,實際上我在之後也親眼見到過這個人,甚至和他交談過幾句話。我們軍工附屬小學與第一軍工廠關係緊密,小學裏的孩子大多都是工廠職工的子女。每個月都有一天工作課,老師們會把孩子們帶到工廠裏麵去進行做工的實踐活動。我就是在那天工作課的時候,遇上了大胡子安德魯。他很喜歡小孩子,似乎身上也有吸引小孩子的獨特魅力,孩子們都愛圍著他轉。他還會說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什麽尼斯湖水怪,ufo神秘事件,百慕大三角,法老王的詛咒,瑪雅文明的消失之謎之類的。
    我向他提問:“你說的這些事情是真的嗎?”
    他笑著回答:“你覺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覺得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那你覺得這些事情是真的嗎?”我又問。
    “哈哈哈哈,小丫頭,你可問倒我了。嗯...我覺得是真的,大叔我啊,到現在還相信聖誕老人是真的呢!哈哈哈哈哈...”
    他的回答十分可愛,惹得我們紛紛大笑,我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和藹可親的大叔會是目標人物,長母告訴我人不可貌相,越是不起眼的人,越有可能有著驚人的身份和經曆。
    但這個大叔究竟是什麽身份,經曆了什麽,我至今依舊不知。我隻知道,一場突如其來的爆炸,使得我失去了長母,徹底失去了一切。
    那是六月初的某個晚上,我放學在家,寫完作業,等著長母從工廠那裏打飯、下班回來,就能開飯了。可我左等右等,長母卻完全沒有回來的跡象,甚至連個電話通知都沒有來。我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盛,以至於坐立難安,猶豫著該不該去找她。
    這感覺並非來的莫名其妙,我與長母單獨相處了長達五個月的時間,我們住在狹小的宿舍裏,同睡在一張床上。有很多個夜晚,我都被壓抑的哭聲吵醒,我聽到長母在哭,那聲音悲傷至極,偶爾她會說話,呢喃著“思妍,對不起”亦或是“孩子,是母親對不起你”,能感受到她輕柔地撫摸我的腦袋,帶著愧疚難當和憐愛疼惜。長久以來,我竟養成了半夜總要醒來一次的習慣。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再次習慣性醒來,母親卻並未躺在我身旁,她站在臥室的窗邊,靜靜地望著工廠車間的方向。那背影,使我陡生一種她即將離去的感覺,心慌慌的,以至於之後再沒能睡著。長母之後也再沒上床來睡,到了淩晨天剛亮,她便出了臥室,去了外間洗漱。
    今天一天我都心神不寧,到現在餓著肚子一直等到七點多,忽然宿舍樓南麵爆發出金紅的光芒,照亮了通往陽台的落地窗。我剛抬起頭去看,就聽見震耳欲聾的轟然巨響猛然炸裂,我心髒感覺被重擊,驚得汗毛倒立。強烈的衝擊波直接將家裏的窗戶玻璃震碎,巨響之下我心膽俱裂,下意識地鑽進桌肚保護自己。
    爆炸異常劇烈,持續了二十多分鍾,一共爆炸了三次,其中第二次最為劇烈,身處宿舍樓隻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等到爆炸過去,我才從劇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母親呢?她在哪?爆炸的地方分明是工廠車間,難道說母親她!
    我雙眼發白,隻覺得眼前燃燒的大火,就像地獄之火一般,正在囂張地向我招手,宣告著帶走母親生命的事實。我頹然無力地坐在滿是玻璃碎片的地上,隻感到徹骨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