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攀山入洞
字數:5430 加入書籤
話說讓顧天憐這樣一個瘸子去爬一片馬車無法通行的崎嶇山嶺,要想走得快,那真是在說笑。好在楊君浩、袁一明二人也還知道事,那些大小包裹都自己帶著,沒多給顧天憐增加不便。但即便這樣,還沒走得半日,顧天憐已經是渾身酸軟。
其實讓顧天憐自己一個人量力而行,走走停停,倒也不會如此不濟。隻能說楊袁二人腿腳不凡,在這片崎嶇山嶺間上躥下跳如履平地。顧天憐為了追上他們的進程,隻能咬牙一次又一次壓榨自己的體能。
其中楊君浩的腿腳功夫尤其顯得出眾。在趕路過程中,顧天憐曾看見他從一丈高的高度跳下,輕輕落在一片亂石堆上,僅僅相隔了數丈遠的顧天憐沒有聽到任何腳步或碎石的響動,而楊君浩的身形隻是腰腿微曲而已。
就在剛剛,由於要探探前邊的路,楊君浩右手提著深衣的下擺,一個淺蹲做勢,跐溜一下就躍上了一塊高兩丈有餘的巨大山岩。顧天憐呆呆站在山岩下,空張著口,一手撫著石麵,一手指著山岩頂,老半天後對著袁一明吐出一句:“他……”看著顧天憐呆傻模樣,袁一明嗬嗬一笑不做理會。
顧天憐細細打量麵前岩石垂直光滑的表麵,發現確實沒有可以下腳借力的地方。輕輕一躍,兩丈有餘?這廝,這輕身功夫聞所未聞啊。本來以為他是靠著暗器功夫吃江湖飯,現在看來輕身功夫才真是他所擅長吧。顧天憐心中暗念。
“前邊的路不好走。”片晌過後,楊君浩從山岩上一躍而下,輕輕搖頭說道。說完他輕皺眉頭,幽幽目光在顧天憐身上來回掃過,直讓顧天憐心裏一擰。楊君浩思索了片刻,對顧天憐說道:“你把身上的盤纏扔掉。”
顧天憐此次出行婁國是為了考察開設客棧的事宜,準備啟程時準備得挺充分,還想著假如尋著合適的地方可能要先付定金,因此帶的盤纏可不算少,有二百兩銀子有餘,上回在馬車上主動拿出來想贖自己沒成,楊袁二人也沒動,顧天憐就繼續帶在身上。
說是說價值兩百兩銀子,但折合成足金碎銀後,顧天憐此時藏在身上的盤纏全部加起來也就不到五斤的重量,照理對趕路來說礙不了多大事。但顧天憐聽了楊君浩的話後一句爭辯也沒有,掏出身上的一包盤纏就往地上一甩,仿佛丟出去的不是二百多兩銀子,而是要命的毒物一般。
見顧天憐如此果決,楊君浩心中暗罵。抬眼看了顧天憐幾下後,楊君浩說道:“來我拖著你走。”
之後的路途上,就見楊君浩左手提著顧天憐上躥下跳左撲右飛,居然還一路走在袁一明的前邊。
開始的時候楊君浩還是拽著顧天憐的衣領。但是在兩人行進間顧天憐的雙腳總是不由自主地蹬往地麵,非但使不上力,還經常擾亂楊君浩的平衡。楊君浩被惹得來了氣,幹脆將顧天憐腰上的衣物連著腰帶一把揪住,讓他整個身體蜷曲著懸空碰不到地麵,如此這般果然省事得多。遠遠看去,楊君浩提著顧天憐就好像提著個包裹一般。
單臂提著顧天憐,楊君浩在崎嶇山嶺間騰挪跌宕片刻不停,直到太陽都快落了山,楊君浩居然氣都不多喘一口。
“到了。”
顧天憐聞聲抬頭看去,就見一麵峭壁矗立眼前,看高度直上直下少說該有四十丈。這處峭壁的表麵和其他山體的岩麵有著很大不同,從山腳到崖頂的岩麵上全是一條條整齊的紋路,密密麻麻排成排,好似眼前的這座峭壁是從低到高一片片拚出來似的。所以看似光滑的峭壁上,實際攀登起來應該有很多可以借力的地方,即便如此,想登頂也絕不容易。
顧天憐心裏默默盤算自己要攀爬所花費的功夫,嘴上卻說到:“這麽高的峭壁,我們該怎麽上……上上啊啊啊!!”
但見楊君浩也不跟顧天憐多廢話,提著他抖了抖試了試手感,抬頭略略打量了一會岩壁,將掛在身上的包裹丟在一邊,隨後深吸一口氣屈膝縮腰,一個騰躍拔起兩丈有餘。還沒等去勢縮減,楊君浩右手一摳岩壁,雙腿在岩麵上的紋路上一蹬,就又將身形拔高了一丈。觀他抓過的岩壁,五個手指印在岩麵上印得分明。
如此這般,楊君浩一手提著顧天憐在峭壁上不斷躍動,時而直衝而上,時而左右橫躍,每次躍起都跨越一丈以上的距離,如同一隻正在攀登蒼天古樹的猿猴。顧天憐在這個過程中“啊啊啊”的叫聲就沒有停息過。
攀登過半的時候,顧天憐隻聽見自己後腰上的衣料“嘶啦”一聲響動,心道:要完。幸好所穿衣料還算厚實,支撐到了崖頂。躍上崖頂後,楊君浩丟下顧天憐,輕輕甩動左臂,微喘著氣說道:“還是比想的要費事。”
一屁股坐在崖頂碎石中,顧天憐摸了摸後腰的衣料,發現從裏邊的中衣到外邊的半臂,全都破了個洞。暗道:好懸,這廝真不拿我的命當回事。
楊君浩負手而立休息了片刻,隨即走到峭壁邊對著下邊剛剛趕到的袁一明喊到:“怎麽樣,這次要不要我提你上來?”
“不勞你,我還是爬我的繩吧。”說罷袁一明打開一個包裹,掏出一大把麻繩,將其一頭捆在石塊上用勁甩上崖頂。楊君浩接過麻繩在崖頂尋了個地方將之捆綁固定。趁此時間袁一明還脫了他那件油漬斑斑的直裰,換上了一身厚實貼身的短打。
袁一明的身手沒有楊君浩這般誇張,但也勝過尋常男子不少。在峭壁下邊抓著麻繩蹭蹭蹭一鼓作氣就爬上了崖頂。靠近一觀,顧天憐發現袁一明改穿貼身短打後,那股不修邊幅的懶散勁也消退不少。果然人靠衣裝。顧天憐暗想。
攀著繩索,楊君浩又上下了一個來回,將二人隨身的大小包裹也帶了上來。等楊袁二人整備妥當的時候,太陽隻剩下天邊嫣紅的一絲,將落日的餘暉撒向塵世間的萬物。
自打下馬車後,顧楊袁三人就一直在山嶺間向上攀爬,早已積累了不少的高度,如今又登上了峭壁,舉目四望下,頓感視野一片開闊。頗有幾分空山落日歸的意境。崖頂三人或坐、或蹲、或立,靜靜在崖頂向下俯瞰,但見山嶺,巨岩,林木,就連天空中的雲朵點點,都沐浴在今日最後的晚霞當中。
片刻後待日沉西山,袁一明看向楊君浩開口問道:“如何?要不要等明天再下去?”
“不等,又不是第一次下去。”楊君浩斬釘截鐵地說,“反正裏邊,白天晚上一樣都是黑。”
顧天憐麵無表情,默默打量這崖頂的周遭環境。
顧楊袁三人所在的地方說是說崖頂,但是靠裏邊沒多遠又是一麵更高的山體,這崖頂的高度還不到整座高山的半山腰。靠裏邊的山體說不上十分陡峭,但是也有不小的坡度,普通的青壯男子空著手那是別想上去。山體表麵和剛才三人攀登過的峭壁一樣,滿是層層疊疊的紋路橫在上邊。
楊袁二人大步流星走到山體前,從隨身包裹中掏出鐵鎬鐵釘,攀上一處岩壁就開始忙活起來,顯得駕輕就熟。二人也沒讓顧天憐幫忙的意思,把他晾在一邊不搭理。
袁一明在岩壁前固定好身體,左手將咬在口裏的鐵釘取下對準一處石縫,右手拿著鐵鎬用鈍器的那一頭敲打鐵釘。那邊楊君浩也在幹著類似的活。“叮叮當當”的聲音回蕩在這片山嶺上空不絕於耳。忙著手裏的活,楊袁二人嘴裏也沒閑著,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話。
“我說二哥,作別一年多,你這身手又見長啊。上回你說能徒手帶個人上這峭壁,說實話我還真不信。”
“那又如何?”被袁一明誇獎了句,楊君浩卻反而皺起眉輕輕搖頭,顯得有些頹喪,“還是甩不開那婆娘,連累了六子他們。”
“二哥你別太自責了,那也是天下有數的高手,能不掛彩地走掉,這就是本事。況且大家都知道她已經到了,隻是沒人想到能來得這麽快。”
楊君浩沉默了一會兒,似是默認了袁一明的說法,接著說道:“我說小四,你現在這身行頭看著可順眼多了,平時為什麽不穿?”
“哈哈哈。”袁一明咧嘴大笑,說道,“既然都說了是行頭,那當然是唱戲的時候才穿。”
候在下邊的顧天憐被楊袁二人的對話激起了幾分好奇,但更多的卻是泛起陣陣落寞。他心裏想著:這夥人管他們是賊人也好,是豪傑也罷,人生在世有幾個知心兄弟,這是多麽暢快。可自己呢?奉公守法庸庸碌碌半生,到如今卻什麽都沒有。
不一會兒,楊袁二人在幾處岩壁上釘好鐵釘,吊起一根麻繩。順著麻繩楊袁二人摸到一處岩壁前。
“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忽而袁一明開口說到。
“是,真就如你說的那樣,這山,在動。看標記,一年多時間該是升起了半丈。”楊君浩上下打量著整座大山,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西沉,隻留天邊一點魚肚白。四周蕩起一股雲霧,重重山林籠罩在雲霧間,顯得如夢如幻。楊君浩知道,這雲霧看似美麗,其實是夜晚山間的濕氣瘴氣,與人無益。
“你錯了,不是這山升起了半丈,而是那邊崖頂的地方下降了半丈。”袁一明搖頭說到,“看來我估計的該有八分對,我們所在的這片山嶺,在不知多少年前原本都是地下。後來地麵下陷,有的地方下陷得快些,有的地方下陷得慢些,就形成了如今這種陡峭的地貌。”
“那隻有這裏是如此,還是整個婁國山地都是如此?”楊君浩問。
“這個就得多做觀察記錄才可能知道。據我觀察,如此地貌的地方遠不止此地一處,不隻是婁國,天下十國都有。”袁一明答到。
聽了此話,楊君浩一呆,又問到:“這難不成是那……那種威力?”
“這就不好說了。”袁一明笑道,“怎麽,你們幾個不是老說我成天不務正業,要麽抱著書本啃,要麽四處亂跑不知道瞎忙活些啥嗎?現在你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楊君浩一指兩人麵前的岩壁,說到:“晚了,快進去吧。”
“好嘞!”袁一明說到,語氣和表情顯得興奮異常。抄起鐵鎬對著他麵前的岩壁賣力敲砸起來。
“沒叫錯你,果真是地老鼠。”楊君浩嘟囔了一句,也跟著提手敲打。
不一會兒,一塊三尺見方的不規則石塊被二人從岩壁中撬了出來,“砰”一聲掉在顧天憐所在的崖頂上。楊袁二人所在的岩壁處露出一個黝黑的洞口。
還沒等撬出的石塊落穩,袁一明就搶先一頭鑽進了洞穴。楊君浩順著麻繩蕩了到崖頂,對著顧天憐一指岩壁上的洞口,說道:“上去吧。”言語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囂張架勢。
顧天憐聞言,低著頭不發一言,順著麻繩就開始向洞口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