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妙手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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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蔚藍的天空上籠罩著大片的雲層。雲層雖多但卻不厚,天氣仍然顯得和風麗日。熾烈的陽光有時從雲層的間隙中透出一縷來灑向大地,從壺口別院的山邊望去,好似聳立在天邊的光柱。

    銅壺閣一樓的夥房中,咼芩苒和伊爾哈二女正在灶台前忙得熱火朝天。她們一個蹲下身子拿著根木棍插入灶台下方的進柴口裏不停撥弄柴火,一個彎腰向前手持長勺探入架上的小釜內來回翻動各類食材。

    “火又要穩不住了,怎麽辦?芩苒姐,還要添點柴嗎?”伊爾哈被柴口裏的火焰中熏得小臉通紅,問到。

    “稍安勿躁,烏佳妹妹,這烹飪和習武過招一樣,都需要謹慎把握時機。機會就是現在!起鍋!”咼芩苒眼中閃爍著淩厲的光芒,將灶台上的小釜一把端起。

    咼伊二女站在夥房的木桌前,麵色凝重地盯著眼前瓷碗中的燉肉。撒上小把精鹽進瓷碗之後,二女互相對望,一同鄭重地點了點頭,接著紛紛從碗中舀出一勺來放在嘴邊,閉上眼睛細細品味。

    “烏佳妹妹!”片刻過後,咼芩苒看向伊爾哈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中難掩興奮的心情。

    “芩苒姐姐!”伊爾哈同樣激動地看向咼芩苒回應到,“成了!我們真的成了!這味道和鄧嫂做的差不多一樣了!”

    就見夥房內,咼伊二女攜手歡快而笑。

    提著整理妥當的食盒,咼芩苒出了銅壺閣朝著壺口小築行去。大塊青石鋪就的小路兩旁盡是山林美景,頗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情境,可咼芩苒卻瞧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從婁王寨返回銅壺莊園已有近半月,咼家寨的窘迫處境也在顧天憐數千兩黃金的慷慨接濟下得以度過。照理說咼芩苒終於放下心事,應該歡興雀躍才是。可這些天她卻覺得心裏老有些提不起勁。

    還記得那日顧天憐說到那整整一箱五千兩黃金中,除了留下小部分用於日常開銷,其餘的大部分都可以援助給咼家寨的時候。咼芩苒先是高興得難以置信,隨後心裏又莫名的慌張起來,想著:這顧公子武功卓絕,身家敦厚,不知背後代表著哪家武林勢力?他先是扮作“鬼麵客”四處打壓婁境的匪寨,然後又如此慷慨地援助咼家寨。他這般行徑,撈不到名也得不了利,到底有何圖謀呢?

    顧天憐的接濟,深知咼家寨境況的咼芩苒當然起不了拒絕的心思。由於怕顧天憐覺得自己喜好猜忌,她也不願多問,隻得把這一絲不安悶在心裏。

    走到望風亭處,咼芩苒看見前不久聘來的何門房正在亭子邊上揮舞鐮刀割著野草。看他一副滿頭大汗的模樣,身邊的草垛堆起老高,顯然已經幹了挺長時間。

    “何門房,用過晚膳了沒?幹得這麽勤快,你的腿全好了?”路過何門房身旁的時候,咼芩苒向他打著招呼笑問到。

    “哈,見過咼姨太。是啊,前兩天俺幹活的時候還掂量著些,昨天下了場雨老毛病也沒犯,這才確定真是全好了。俺看見寨主他時不時來這望風亭坐坐,今天就想著快把這附近整理幹淨些,寨主坐在亭子裏邊看著也舒服。咼姨太您是去給寨主送晚膳的吧?您快去忙吧。俺這邊就快完事了。”

    告別何門房,咼芩苒接著走在路上,心裏又尋思開來:這顧公子不但武功高超,身家不菲,居然還有一手不俗的醫術,早些天路過的時候臨時起意,紮了幾針,按上幾下,外帶送上幾副補藥就治好了困擾這何門房多年的老寒腿。

    這還不算,真令人吃驚的是那一回,來別院幫廚的鄧嫂家中三歲大的小兒子犯了病,全身皮膚冒出紅疹,高燒不退,還畏光躲著門窗。見過那小孩病況的人裏邊,有的人說是得了一種出紅疹的病,很多娃娃小時候都得過,隻是病況沒這麽嚴重;有的人則說這娃娃是中了邪,不然怎麽會怕光呢?後來鄧嫂家裏頭郎中也請了,跳大神的老巫師也叫了,都沒把那小孩治好。

    鄧嫂家中都已經在為小兒子準備後事的時候,偶然途徑他們家附近的顧天憐知曉了情況後就進去看了看。那時候的顧天憐初到銅壺莊園,整天樂此不彼地在莊園中巡視。

    這時候鄧嫂小兒子躺在榻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由於害怕病情傳染和染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周圍的鄰裏都不敢靠近這小兒的病榻。顧天憐卻毫無顧忌坐在拿小兒旁邊檢查了整整半天。查看完病情後,顧天憐抓著腦袋走出房門找上鄧嫂家中人,告訴他們說自己有治病的法子可以試一試,但是不敢保證一定有效果。鄧嫂家中人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同意了。

    顧天憐先回了一趟壺口別院拿上些東西。隨後他在跟旁人交代了診病期間不能打擾後,就一頭紮進那小兒的房間中,一天一夜沒有出門。其間幾次咼芩苒進去送水送飯或探詢情況,都看見他靜坐在那小兒身前,用手在他身上輕輕撫按。見此咼芩苒還在納悶,這算是哪門子治病的手法。

    如此等到第二日早上,天邊都見白光的時候。守在房間外邊的咼芩苒正上下眼皮打著架,突然聽到房內傳出來“嗡”的一聲,這聲音清脆悅耳,好似編鍾被敲響所發出。聽見響動後咼芩苒進到房裏一看,卻見那本來隻吊著半口氣的小兒,此時居然躺在榻上哭著喊疼喊餓。

    將鄧嫂家的小兒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麵對鄧嫂一家人的感激涕零,顧天憐卻皺著眉頭問他們可有雞蛋或是羊奶給小兒喂食。得知鄧嫂家中拮據後,顧天憐留下一小片金葉子,囑咐他們在那小兒康複前必須每日喂他吃羊奶雞蛋等滋補食物,而後飄然離去。

    顧天憐如此勞神費事救人一命,非但不收銀錢,反而搭上一片金葉子,不可說不高風亮節。當然這事也不能說全無好處,就咼芩苒所知,顧天憐救治小兒的經過在銅壺莊園周邊傳開後,可為他這個新來的地主掙下個大善人的名聲。銅壺莊園的佃戶聽聞此事後心裏也踏實了不少,畢竟做佃戶的,最怕就是碰上吝嗇的東家。

    不多時,咼芩苒走進壺口小築的正門,在門廳換了雙布鞋。行在壺口小築的回廊上,她隻覺得周圍一片鳥語花香。眼睛瞄過小築內院的花田的時候,咼芩苒瞪大了雙眼,心想:咦?怎麽這花田裏的花怎麽……

    隻見內院的花田當中,此時花開似錦。紅黃藍白,各種咼芩苒叫不出品目的花種爭香鬥豔,惹得大群昆蟲和鳥兒盤踞在花田周圍不肯離散。這花田中的花開得如此之盛,香味如此之濃,以至於咼芩苒都覺得有些刺鼻了。

    其實咼芩苒也不是沒見過百花齊發的場景,她隻是奇怪眼前這小小的花田裏邊怎麽容得下這麽多的花枝,難道這花田裏的土壤肥沃得不像樣?還有,昨天晚上咼芩苒離開小築的時候,她明明記得這花田裏就剩下幾根殘枝枯葉,為何一夜之間就變得此般繁花似錦了?冥思苦想,咼芩苒隻能把理由歸結為:這顧公子真真是個養花的能工巧匠。

    在內院花田左右端詳了好一會兒,咼芩苒才提著食盒走進小築中堂,抬首就見顧天憐端坐在正對房門的主座上,手頭把玩著一塊玉正在埋頭苦讀,所看之書卻換過了一本,書名乃是《開物天工》,觀其賣相甚是老舊。

    這壺口小築的中堂,卻是小築眾房舍中最為寬敞的一間,位列小築建築群的中間,內院花田的隔壁。坐在中堂裏的來者,視線穿過牆壁上透窗中的紋路,可以隱隱見到花田裏的綠葉繁花。小築中堂雖然隻有一層,但是天花板建得很高,來者居坐其中若是抬頭向上看去,不但視野十分開闊,還可以看見雕工精美的鬥拱和飛罩在頂麵互相印襯。

    “用飯了,公子。”將手中的食盒擺在顧天憐身旁的木桌上,咼芩苒轉頭卻看見旁邊放置在書桌上的午膳都沒動幾口,不由一陣氣苦,心想:我和伊爾哈二人勤勤懇懇地做飯,這顧公子卻經常看書賞玉忘了吃,長此以往,他的身體怎麽撐得住?想到這裏,咼芩苒輕輕一嘟嘴,將食盒打開,把裏邊的菜肴一碗碗端出來,整齊擺放在木桌上。

    放碗的時候,咼芩苒瞟到木桌的一角放著一杆短小的鐵棍,不由來了興致將其仔細打量。但見這根鐵棍乃拇指粗細,半個手臂來長。觀其通體的色澤,咼芩苒估計該是精鋼打製,但是在短小鋼棍的一頭卻又鑲嵌上了綠色的石頭,看質地卻是翡翠無疑。

    眼前這根短小鋼棍的式樣咼芩苒卻是認得,分明就是江湖上的奇門短兵器“判官筆”。隻是她不明白的是,在這根判官筆本該設置為尖刺的位置為何要鑲嵌上一塊翡翠,這對敵的時候還不三兩下給弄碎了去?能有什麽用?

    打了這麽多次交道,咼芩苒知道眼前這顧公子飽讀詩書,自己借書籍的事向他搭訕,每每幾句話就被他說得無言以對,所以後來見他看書自己都不敢隨便發問了。但是這江湖兵器是自己的擅長,卻能拿來好好和他搭搭話。

    借著擺放碗筷的時間,咼芩苒在心裏揣摩了一會兒後,問到:“顧公子,這桌上怎麽會有一根判官筆?是公子你的隨身兵器嗎?芩苒之前怎麽都沒見過呢?”

    顧天憐聞言放下書本拿起判官筆瞅了幾眼,又隨手丟回桌上,說到:“這是之前在婁王寨的時候找鐵匠鋪定製的,前天剛被人捎送到此,原以為可以留著做個貼身兵器,結果卻發現沒多大用。”

    看這判官筆的構成本來就難當兵器使用,原以為可以又是什麽意思?難道這顧公子之前還以為翡翠能比銅鐵還堅硬不成?想著這些,咼芩苒揣摩不準顧天憐的意思,又不知道如何續說下去了。

    顧天憐邊看書賞玉邊用過晚膳,不一會兒天已漸黑,他就合上書起身返回小築臥室。在小築臥室裏,咼芩苒照例幫顧天憐脫下鞋襪,用木盆從浴池裏打上泉水為他洗腳,動作很是熟練。而今的顧天憐也早已習慣被咼芩苒如此伺候,顯得十分隨意。

    幫顧天憐搓著腳底板,咼芩苒又尋思起來:和顧公子同住在壺口別院這麽些天了,從來不曾見到他練習過武功。試想當年,自己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多少年孜孜不倦的苦修才有了今天這在江湖中不高不低的身手。反觀這顧公子,這一身匪夷所思的武功難道是白白從娘胎裏帶出來的不成嗎?

    “嗯?芩苒?你捏我做什麽?”顧天憐挪開書看向身下問到。

    “哈哈,公子你看書辛苦了,芩苒幫你捏捏腳。”咼芩苒笑著回答到。

    “哦,這樣也好,挺舒服的。”說著話,顧天憐眼睛又盯回書麵。

    咼芩苒心裏暗舒一口氣,想著:這腿雖然說摸著手感結實有彈力一些,但終歸還是肉肌凡骨,怎麽就能做到一蹦六七丈高的呢?

    “芩苒。”顧天憐忽而開口說到。

    “嗯,公子,有什麽事?”咼芩苒答到。

    “等會洗完你回銅壺閣,叫伊爾哈今晚過來伺候。”把臉埋在書皮後邊,顧天憐說到。

    聽了這話,咼芩苒明顯地呆了呆。見此顧天憐又問了句:“啊?芩苒,你可聽到了?”

    咼芩苒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說到:“是,公子,芩苒曉得了。”

    “嗯。”聽著咼芩苒的回答,顧天憐動手翻過一頁書去。

    手提著空食盒,咼芩苒沮喪地走在返回銅壺閣的路上。

    其實這些日子咼芩苒早就多留了個心眼:一日三餐裏邊,早上和中午兩餐她都是使喚伊爾哈來送,而每天的晚膳她就親自帶到這壺口小築中來。伺候顧天憐用完膳,咼芩苒每每還刻意在他的臥房裏多磨蹭一下,就是找盡機會想和顧天憐加深感情。

    這做法,論效果也不是沒有,現在顧天憐偶爾留咼芩苒在壺口小築過宿的時候,兩人之間有意無意還不時肌膚相親、耳鬢廝磨一會兒。但由於顧天憐的隱隱抗拒,她又無法做到厚著臉皮主動相求,所以這麽些天來,二人之間的關係依然沒有達到成其好事的程度。或許是心裏作用,咼芩苒每次在顧天憐身邊留宿之後,第二天都感覺神清氣爽,勁頭十足,吃起飯來都覺得特別香一些。

    其實當初決定帶上伊爾哈和崔秀梅二人跟隨顧天憐上路的時候,咼芩苒就已經做好帶著她們共同服侍顧天憐的心理準備。在咼芩苒看來,越有本事的男子房中女人就越多,這在咼家寨乃至整個婁國中都是普遍的現象,她內心也並無多少抵觸。見多了寨中女子的爭風吃醋,咼芩苒所貪圖的隻是希望自己在顧天憐的房中能成為說得上話的主婦,不要變成人人都可以欺負的小老婆就好。

    而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自從發現顧天憐的真實身手後,咼芩苒都覺得不太可能實現了。在她看來,年少多金,武功超絕的顧天憐,多半是某個淵源流傳的武林世家裏的少主。這樣身份的人,家中長輩管束得嚴格,往往早就許了親事,咼芩苒隻是希望自己此後的處境不要太難堪就好。正因為如此,她分外珍惜目前和顧天憐單獨相處的時間。

    而現在看來,咼芩苒卻覺得自己的這番作為成效平平,真要論在顧天憐心中的地位,自己也許都沒有高過木訥寡言的伊爾哈多少。

    不知道今天晚上,烏佳妹妹和顧公子兩個人能處得怎麽樣呢?咼芩苒暗想,止不住心裏邊一片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