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別院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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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晚留宿壺口小築之後又過得數日,在伊爾哈眼中,這顧公子的言行變得越發古怪起來。

    早在廢棄山寨中被押進木屋見過顧天憐一麵以後,伊爾哈其實就已經在心裏暗做決定要從了這個錦衣公子。要問緣由,一個是她初見顧天憐就留下了不錯感觀:年少多金,翩翩有禮,儀表堂堂。二個是她知道自己這個家破人亡,背井離鄉的弱女子本來就沒有挑剔的權利。能碰上顧天憐這樣一個合眼的主人家,她覺得自己已經是走了大運。

    此後顧天憐在銅壺閣約見三女的一番詳談中表現得溫文爾雅,而且通情達理,更讓伊爾哈慶幸自己遇對了人。

    入住壺口別院後,伊爾哈察覺到顧天憐喜歡整天窩在小築內看書玩玉。這舉動她看在眼裏也不覺得有礙,反而心想顧天憐能有這樣文雅的興趣挺不錯,好過沾染上那些粗俗不堪的嗜好。

    隻是近些天來,這顧公子的舉止就讓伊爾哈有些費解了:給他送餐的時候經常看見他一邊來回踱著步子一邊喃喃自語。要麽就是看書看得太入神,嘴裏不停自問自答,自己走到身邊了他都沒反應。有時候大白天點著個油燈,對著火花繪聲繪色講述著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又或者在中堂木桌上放上幾塊大小質地不一的石頭或者金屬,站在桌前指著它們左一句右一句,好似在訓斥著些什麽。

    到了後來,這顧公子幹脆就不在壺口小築裏好好待著了,開始在銅壺嶺漫山遍野地亂走,出門的時候也不愛看天氣,不顧日曬雨淋。

    好幾次伊爾哈在小築附近的林地中尋著顧天憐的時候,都看見他一邊抓著腦袋原地轉圈,一邊對著周圍樹木花草語無倫次地說著什麽,或者索性就是手舞足蹈地指著四周大喊大叫,讓旁邊的伊爾哈都不敢接近。

    因為頻頻抓弄頭發,顧天憐的發髻總是亂成一副鳥窩的樣子。由於常常失神亂走,他身上的衣服被風吹雨打,時常沾滿汙跡皺作一團。一個錦衣玉袍的翩翩公子,變成了一副神經兮兮的邋遢乞丐模樣,讓伊爾哈見了暗地裏直抹眼淚。

    好在過了些天,這顧公子貌似正常了一些,不再成天神神叨叨四處奔走,窩在小築裏的時間又多了起來,卻變得老是笑嗬嗬,好似有說不完的開心事一般。

    一天顧天憐在別院碰見伊爾哈的時候,興奮地拉著她的手笑道:“哈哈哈,伊爾哈,我終於明白了,火裏有水,水中有風,風裏有土,土中有火。世間萬物相互影響,互惠互利本為一體。咦?等一下,還有一個是什麽來著?”說著這沒頭沒腦的話,顧天憐又把伊爾哈晾在一邊,抓著腦袋自顧自走了。

    就在前幾日夜晚,天上雷雨交加,吵得銅壺閣裏的伊爾哈咼芩苒二女無法入睡。突然間一聲嘹亮的歡呼聲從望風亭所在的小山峰上傳來:“啊哈哈!是雷!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是雷啊!啊哈哈!”二女湊到窗邊舉目眺望,眼前山林間這冒著滂沱大雨在歡呼奔走的奇人,不是她們的顧公子又是誰。

    見到顧天憐這般做派,咼芩苒先是麵帶詫異,而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旁邊的伊爾哈卻忍不住抬起袖子掩嘴抽泣。見此咼芩苒安慰伊爾哈到:“烏佳妹妹,不要擔心,公子這是練武的時候突破了瓶頸,欣喜若狂所致,這道坎過去,以後就會好起來了。”

    聽了這話,伊爾哈心裏卻無半點安慰,想著:自己又不是沒見過部落裏的人練武,這顧公子哪是什麽習武突破瓶頸,分明就是看書看得癡傻了。

    果不其然,顧天憐眉開眼笑沒幾天,繼而又變得整日呆滯起來。最近伊爾哈每回給顧天憐送餐,都看到他枯坐在床上怔怔目視前方,一臉茫然無措的表情,口中來來回回斷斷續續念叨著“不對”“怎麽會”“哪裏錯了”“不可能”這幾個詞。

    “見過烏佳姨太太。”

    聽見問候聲響起,送餐而歸的伊爾哈收起心中的苦澀,打起精神抬頭看向前方來者。就見何門房正笑嘻嘻地向她拱手彎腰作揖。觀何門房手拿鐮刀背著草簍,想必是剛在別院中除完草。

    伊爾哈知道,自從這何門房被顧公子醫好了老寒腿之後,幹起活來的架勢那叫一個拚命,莊園佃戶中二十出頭的青年壯漢都自歎不如。也不知道他這般勤奮是因為感激顧天憐的醫治,還是著緊自己壺口別院門房的活計。伊爾哈可是聽聞,這何門房五兩銀子的月錢在銅壺莊園傳開後,讓莊園中的佃戶紛紛眼紅不已。

    “何門房好,剛打完草回來嗎?昨天讓王屠夫捎給你那半邊豬頭,你收到了嗎?”在何門房麵前,伊爾哈沒有自恃身份,反而帶著幾分取悅的意思。

    “烏佳姨太太您好,俺這正想趕回雜房放下東西歇口氣,等等就去銅壺閣那邊掃掃地,昨天風大,樹上掉了不少落葉。”何門房搓著手笑嘻嘻地說到,“那提豬頭肉俺帶回家了,可把俺婆娘和家裏幾個小子樂壞了。當晚俺就叫婆娘做了一頓,那個香嘞,哈哈,把鄰居家的狗都給逗來了。倒是讓烏佳姨太太破費了,實在不好意思啊。”

    “別這麽說,我買多了,一個人也吃不完。好了,你去忙吧。”伊爾哈微笑說到。

    目送何門房離開,伊爾哈提著食盒走到銅壺閣處,就見咼芩苒正在崖邊空地上操練著武藝。看她拳打腳踢,上躥下跳,呼喝聲不斷,聲勢頗為可觀。

    遠遠看著咼芩苒舞動的背影,伊爾哈心裏有些發愁。從伊爾哈不時在壺口小築留宿開始,她就隱隱感到咼芩苒和自己的關係變得有幾分貌合神離,沒有起初二女搬進別院時的那麽融洽。

    其實咼芩苒每天都搶著送晚膳,伊爾哈早就覺察到她存著想法,隻是沒有說破。總得來說,在別院的時候還是咼芩苒和顧天憐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些。對此伊爾哈並不吃味,她敬重咼芩苒,也感激她平日裏對自己的關照,絲毫沒有要在顧天憐麵前壓她一頭的想法。

    最近這些天,二女留宿壺口小築的次數確實是伊爾哈要多些,可伊爾哈也沒有感覺到顧天憐對自己有特別的喜愛。這樣莫名其妙和咼芩苒疏遠,伊爾哈心裏滿是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現在每到往壺口小築送餐的時候,咼芩苒都要和伊爾哈周旋上一會兒,逮住機會就想多包攬幾次。在這一點上,伊爾哈就全然沒有讓步的想法。在她看來,和顧天憐的關係融洽與否,是關係到自己後半生的大事。哪怕因此開罪了咼芩苒,她也隻有咬牙認了。

    伊爾哈將帶回來的食盒在夥房刷洗幹淨後收入櫃中,隨後登上銅壺閣樓頂,繼續觀看咼芩苒練武。她挺羨慕咼芩苒有一身紮實的武藝。伊爾哈覺得既然顧天憐也是武功高強之人,那咼芩苒和他二人在功夫上邊肯定有不少話題能聊上,不像自己,在他麵前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壺口別院地方這麽大,居住此地平日空閑時間也挺多,或許,我該找機會請芩苒姐教教我武功?伊爾哈暗想。

    山崖邊的二女一個練武一個旁觀,午後的悠閑時光就這麽悄然流逝。伊爾哈本以為今天又是平淡的一天,可一個倉皇奔來的人影卻打破了銅壺閣四周的寧靜。

    隻見何門房連滾帶爬地向銅壺閣趕來,遠遠望見空地中習武的咼芩苒,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她高呼到:“咼姨太,咼姨太,快,你快去大門口看看,一群附近沒見過的生麵孔找上門來了,他們張口就要見寨主。俺去通報了寨主,他沒等我把話說完就過去了。那群家夥,那些家夥看起來不像什麽好路數。寨主一個人去見他們,恐怕要吃虧!”

    咼芩苒聽了此言,當即劍眉一豎,大步流星往別院門口趕去。

    何門房停下腳步躬著身子,雙手撐在膝蓋上連喘幾口粗氣,隨後叫住了尾隨其後的伊爾哈,說到:“烏佳姨太太,您不會武功,就別去湊這個熱鬧了,小心添亂。若是擔心寨主,您去望風亭上邊看著就好。”

    伊爾哈一聽這話覺得在理,轉頭就向望風亭跑去。

    何門房焦急地望向別院正門,心想:剛剛通報寨主的時候,都跟他說了要多帶幾個人再去見那幫家夥,他就是不聽。哎!對了,我得去下邊莊園裏叫些人來壯壯聲勢。想到這裏,何門房撒腿朝來路跑去。

    伊爾哈快步登上望風亭二層,扶在欄杆上探頭望去,果然見到別院正門外的山路上堵著一堆人,粗粗一數大概有二十來個。順著青石路麵找尋,伊爾哈又發現了快要走到別院正門的顧天憐。遙遙望見顧天憐那副閑庭信步的招牌模樣,伊爾哈心裏霎時滿是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