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又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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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別院正門口站定,顧天憐用疑惑的目光打望著麵前這批來人,看到他們一個個吊兒郎當,衣冠不整的模樣,眉頭頓時一皺。
這批來人或坐、或站、或蹲,盤踞在進出壺口別院必經的山道上。其中站起的那些歪斜著身子,坐下的若幹岔分著腿,蹲著的幾個鬆鬆垮垮,全都透出一副遊手好閑的懶散氣息。
這批人皆為中青年男子,全都身著方便動作的勁裝短打,隻是未見隨身帶有兵器。他們大都麵色紅潤身材健壯,瞧著並非缺衣少食之人,但頭發和衣服上都沾滿汙垢,該是很多天沒有清洗,顯得肮髒和邋遢。
發現負手而立的顧天憐,這批來人停下了交頭接耳,紛紛用略帶嘲諷的眼神笑看著他。其中蹲在人群前邊的一個中年男子站起身來,邁著八字腿緩步走到顧天憐身前,吐出一棵咬在嘴裏的草根,歪起脖子咧嘴笑看著他,卻不開口說話。
見中年男子這副架勢,顧天憐撇著嘴巴一擠眉頭,沒有掩飾心中的不悅。眼光掃過中年男子,顧天憐就見男子胖圓的臉上布滿麻子,一口黑黃的牙齒上邊還缺了幾顆。
看過中年男子的相貌,顧天憐眼睛一眯似是想起什麽,也沒有多做表示,隻是衝著中年男子一拱手,問到:“尊駕是何人?找在下何事?為何聚眾堵在我壺口別院門前?”
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聞言嗤笑一聲,張嘴說到:“嗬嗬,你就是這銅壺莊園的地主東家?我這幫兄弟今天到這裏也沒什麽,就是路過你這莊園時口渴了,想順路討幾杯水酒喝喝。”
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語氣輕佻,顧天憐聽了心生厭惡,當即說到:“在下與你們不熟,為何要招待你們?”
聽了這話,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臉色一變,抬頭上下打量了顧天憐一會,板起臉說到:“你是主我們是客,路過你這地,喝你幾杯水酒怎麽了?那麽多山寨舉著碗唱著攔酒歌把客人往寨子裏引,你這小白臉懂不懂待客的規矩?”
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察言觀色,見顧天憐隻身麵對自己這幫人,還儼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嘴上雖然說得不客氣,心裏邊卻已經有些拿捏不住,側起身子一隻腳偷偷往回邁了一步。
聽了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這番話,顧天憐明顯不耐煩起來,一拂衣袖說到:“在下不是婁人,不需要守這些婁國的規矩。你等速速散去,不要橫在這裏擋著我別院大門。”說完顧天憐轉身就想走,對眼前這幫人那是一眼都不願多看。
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見多了各式人物,眼前這衣著豪華,發髻卻顯散亂的青年男子看著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麵書生,但言行間卻底氣十足。俗話說:反常必有妖。在中年男子心中那本江湖經裏邊,這類吃不準的角色,在沒弄清根腳之前,能不招惹最好就別招惹。行走江湖,最忌諱的就是惹上不該惹的人。
然而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又回想起,在幫派中一貫對自己看不上眼的謝堂主,在一行人來此之前破例交代了自己幾句。那幾句話雖然說得含糊其辭,但表明了謝堂主對這銅壺莊園的新東家有幾分想法,言語間好似在暗示自己,找機會試一試此人的深淺。
說白了,自己就是謝堂主欽點的排頭兵,此行就是替他投石問路來了。若是這事幹得漂亮,照著幫裏不成文的規矩,自己在謝堂主那邊可就記上了一筆功勞,以後碰上些有油水的事,他就能放自己先撈一把。
隻是眼前這看著有幾分麵熟的青年,擺明了就不是好說話的主,瞧這架勢貌似油鹽不進。既然如此,自己索性鬧他一場探一探他的根底,諒他也不敢拿自己怎麽樣。若是這次自己倒黴踢到了鐵板,以後避著這銅壺嶺就好,反正自己本就很少在這附近走動。
想到這裏,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收起心中的退意,壯著膽子聲色俱厲地嚷嚷到:“去你娘的,你知不知道我……”
“嘭”
突然間,聚集在別院門口的眾人隻聽到一聲悶響,中年男子站立的方位霎時一片黃土飛揚,待塵埃散盡,眾人隻看到顧天憐負手立在當場,卻不見那中年男子的身影。
這批來人搖頭晃腦四下打探了半晌,終於在顧天憐麵前三丈之外的草叢中發現了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此時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雙手抱在腹部蝦米似地弓起身子,口吐白沫翻著白眼身體直打擺子,也不知是死是活了。自己這邊的人都已經躺在了地上,這幫來者卻沒一個看清顧天憐是如何出的手,頓時滿場愕然。
顧天憐麵無表情,朝著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又是一拱手,淡然說了句:“得罪了。”
愣了一愣後,這批來者一片嘩然,當中有的人還沒搞明白發生何事,不停拉著身邊的人詢問;有的人指著顧天憐,張著嘴卻吐不出一個字;有的人滿臉警覺,已經開始緩緩後撤;有的人則繼續愣在原地,也不知何時才會反應過來。
終究還是走南闖北的江湖客,少頃過後,這批來者相互交換了眼神和幾句簡短的話語統一了行動,一起緩緩退去,看樣子竟是要風緊扯呼了。
顧天憐負手淡然注視著這幫來人,見其開始退走,當即低喝了一句:“慢著!”眾人聞聲一顫,齊刷刷停下了腳步。
“你等把他帶上,然後速速散去,以後不要再來銅壺莊園惹事。”顧天憐一指橫躺在地的中年男子說到。
聽了此話,門口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遲疑了片刻,幾個人小心翼翼摸上前,從地上抬起滿臉麻子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探手在他鼻前一摸,說了句:“還有氣。”隨後一行人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見這幫來人離開,顧天憐拍了拍衣袖,轉身就欲回壺口小築,在路上正好碰上急匆匆趕來的咼芩苒,和後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何門房。
“公子,你怎麽樣?那幫人是什麽來頭?找上門來有什麽事?公子你別擔心,在這銅壺嶺沒人敢為難你,我們咼家寨可不是好惹的!”咼芩苒氣勢洶洶地說到。
聽咼芩苒這麽一說,顧天憐眉頭微皺,說到:“來人我已經打發走了,芩苒你且跟我來,我有事要詢問與你。何老,剛才勞煩你了。”
“寨主,瞧你這話說的,這都是俺應該做的。”目送顧天憐和咼芩苒往壺口小築走去,何門房心想:那幫人瞧著就不是善類,顧寨主也不知道是如何打發走的。隻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些好事之徒就像牛皮糖,沾了鞋底就難抹掉,希望不要有什麽後患才好。自己都快年過半百的人了,好不容易在這壺口別院尋到個好營生,可千萬別有什麽變故就好嘍。最近俺也得多留幾個心眼,幫寨主和兩個姨太太多盯著一點。
顧咼二人一前一後走進壺口小築。顧天憐坐在小築中堂的主座上,招呼咼芩苒坐在身旁,接著問她到:“芩苒,這鹽糧幫,在婁國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角色?你把你知道的如實道來。”
抬頭瞄過顧天憐一眼,咼芩苒在心裏揣摩了一下用詞,毅然開口說到:“公子,這鹽糧幫表麵上經營著正當買賣,其實分明就是四處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的賊幫!我們咼家寨雖然曾經四立匪幫,但論幹下的惡事,他們鹽糧幫可是比我們要壞上百倍千倍!”
那邊咼芩苒說的如此憤憤不平,這邊顧天憐卻不動聲色,繼續問到:“何以見得呢?”
“公子,不瞞您說,這鹽糧幫與我們咼家寨結有深仇,但芩苒會這樣說他們,也不是為了私情。公子你也知道,這鹽糧二物是百姓命脈。黎民百姓日日辛勤勞作,隻為家人衣足飯飽。三年前我爹在位婁王之時,鹽糧幫就已經在婁國四處跑著鹽糧生意,那時他們隻是做一些低買高賣的把戲,尚且算得上是在經營著正經生意。”
頓了頓,咼芩苒接著說到:“而後崔家寨為爭這婁王之位,暗中勾結上鹽糧幫。某日鹽糧幫在婁王寨附近的一處鹽場鬧事,我爹帶著人手火速趕去想要去平息事態,卻不想這就是他們鹽糧幫和崔家寨一起設下的圈套。他們兩幫人馬在必經的山口險地上設伏,我爹失察中計,一行人命喪他們兩幫人之手。這崔家寨無視祖上流傳下來的規矩,勾結外人來爭奪這婁王之位,當真是不擇手段。更無恥的是,事後這兩幫人還對勾結設伏之事矢口否認,隻說是碰巧路遇我爹之後發生爭執打鬥起來。真當婁國百姓都是傻子不成!”
顧天憐側眼看向咼芩苒說到:“芩苒,你說的這些我已經知曉。你且說說鹽糧幫都幹了哪些惡事,實話實說就好。”
察覺到自己有幾分失態,咼芩苒臉一紅,低頭平息了心頭怒氣,說到:“當年為了勾搭上鹽糧幫,崔家寨給鹽糧幫許諾了不少好處。崔雄方登位婁王之後,就對外宣稱準許鹽糧幫專營婁國的食鹽生意。在此之前,婁國各處的鹽山鹽礦都是歸當地的寨子所有,食鹽買賣自由。自此之後,鹽糧幫四處霸占鹽山鹽場,壟斷了婁國內的食鹽生意坐地起價,幾個月之內婁國境內的鹽價平白貴了一倍不止,不少偏遠地帶的窮困山寨由於買不夠鹽,寨中男女老少被折騰得頭暈無力,四肢浮腫,麵黃肌瘦。婁國各地一些本來尚能維持生計的窮苦人家,立時就被拔高的鹽價累得家徒四壁,妻離子散!公子,你說,他們是不是比隻收走商過客盤纏的匪寨更加可惡?!”
抿了抿嘴,顧天憐皺起眉毛說到:“如果你所言不虛,這鹽糧幫確實可惡。但是據我所知,婁王在婁國內也不見得管得有多寬。他崔雄方一句話,還不足以讓鹽糧幫在整個婁國境內橫行霸道吧?”
見顧天憐對自己話並不確信,咼芩苒麵帶幾分沮喪,接著說到:“公子,你說得這個確實是對,但他們鹽糧幫裏都是一群常在江湖上遊走的滑頭,很有幾分處事的手腕。碰到弱小的寨子,他們就威逼豪奪強占便宜,而且瑕疵必報。碰到青壯多的大寨子,他們就巧施賄賂,讓他們自掃門前雪。所以目前在婁國中,小寨子裏的婁民對鹽糧幫敢怒不敢言,大寨子裏的人見事不關己,又得了些好處也不願意多管,隻有任得鹽糧幫賺得盆滿缽滿。而那崔雄方,對婁國民間百姓的疾苦視若無睹,枉稱一代婁王!”
聽了咼芩苒這番話,顧天憐捏著下巴點了點頭,說到:“如此說來,這鹽糧幫還真是一群認錢不認人的勢利小人。芩苒,那你說說看,鹽糧幫的人來我們這銅壺莊園會為什麽事呢?”
“什麽?”聽了顧天憐的話,咼芩苒麵露疑惑的表情,思量片刻後說到,“公子,剛才那夥人是鹽糧幫的人?公子你怎麽知道的?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可得當心了,不過要說他們來銅壺莊園所為何事,這個……”說到此處,咼芩苒忽而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於是停下了話語向門外張望。
片刻後,卻見何門房滿頭大汗地衝進小築,在內院四麵環顧。瞧見顧天憐和咼芩苒坐在中堂,何門房眼睛一亮向他們趕去,由於跑得太急,他進中堂門口的時候腳背磕在門檻上,差點被絆倒。
幾步跑到顧天憐麵前,何門房急聲說到:“寨主,又來了,又來了。”
見他這幅模樣,顧天憐安撫說到:“何老你少安毋躁慢慢說,是剛才鹽糧幫那夥人又回來了嗎?”
“鹽糧幫?那幫人是鹽糧幫的?這可壞了!鹽糧幫的人可不好惹啊!”何門房一拍腦袋說到,“不是啊寨主,這別院門口又來了一個牛高馬大的婁人漢子,看臉色挺不客氣的,嗓門也是大得很呐,他說他認識顧寨主您呀。”
牛高馬大的婁人?跟自己有交情的婁人本來就沒有幾個,會來這壺口別院拜訪的,自己更是想不出來會有誰呀?
捏著下巴思索了少頃,顧天憐說到:“我且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