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鹽糧幫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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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口小築臥房,顧天憐靜立在二樓的陽台上,伸手輕觸欄杆上的紫色花朵。
看著內院花田中一片衰敗的慘象,顧天憐神色黯然,口中喃喃自語到:“水中有風,孤水不長,風中有火,獨風難生,火中有雷,雷中有土……”
念叨到此處,顧天憐使勁抓著頭發,說到:“火中有雷,打雷能升起野火,還算說得通。可雷又關土什麽事啊?這明明就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兩個玩意呀。但是鬼王墓中上古玉石陣的符紋排列裏,這兩類符紋偏偏又組合在一起互相映襯,這又是為何?難道是我借上古仙力視物的方法使得還不純熟,將玉石陣中的符紋排列感知錯了嗎?可我已經反複核對,次次結果都相同,我還能怎樣做呢?”
自嘲一笑,顧天憐仰頭看向天空,狀若癲狂,大聲喝到:“啊啊啊!怎麽就這麽難啊!”
壺口峰上的樹林中,伊爾哈聽見山嶺間的陣陣回聲,看向小築的方向,暗想:顧公子又犯難了。
“烏佳妹妹,你那頭再拽緊些。”咼芩苒的聲音從樹叢那邊傳來,伊爾哈聞聲後抓緊手中的藤蔓往後拉了拉。
樹叢嘩嘩響動了一會兒後,就見咼芩苒從當中鑽了出來,拍著手對伊爾哈說:“烏佳妹妹,這一片都完事了,咱們回去歇會。”
跟隨在咼芩苒身後,伊爾哈問到:“芩苒姐,公子他閉關半個多月了,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呢?”
行走間,咼芩苒一直打量著四周地勢,還不時舉起手比劃測量距離。聽了伊爾哈的話,她擦了擦額頭,說到:“習武之人遭遇瓶頸也是常事。公子他一身絕世武藝,知道分寸,我們不需擔心,隻要為他操持好家務,讓他無後顧之憂就行。”
“嗯。”伊爾哈點頭應下,又說到:“練武功有那麽難嗎?這些天跟著芩苒姐練武,我倒是覺得挺有趣的呢。”
回頭看了看伊爾哈,咼芩苒覺得有趣,笑著說到:“不同的功夫有不同的練法。我教你的那套‘三禽戲’,是強身健體的功法,可以慢慢練。真要追求進境,練得狠了,看你吃不吃得消。”
伊爾哈一聽,笑著吐了吐舌頭。
習武多年,武功對於咼芩苒來說,就仿佛融化在骨子裏,是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知道練武的艱辛,明白武藝對於武者來說是如此厚重的追求,咼芩苒反而羨慕伊爾哈這輕描淡寫的心態,羨慕她能從練武中找到單純的樂趣。
樹林裏的知了叫了起來,片刻功夫“吱吱”聲連成一片不絕於耳。感受到臉麵上陽光的熾烈,咼芩苒這才醒覺:一轉眼夏天就到了。
穿過茂密的樹叢,走回青石小道,咼芩苒迎麵就看見何門房匆忙朝這邊趕來,走上前去急聲問到:“何門房,是鹽糧幫的那批人找上門來了?”
“是啊,咼姨太,俺聽你的話,一直在小山峰上盯著。他們的人從昨天開始就越聚越多,該有三十來人,現在都走到半山腰了。”何門房神色慌張,卻強作鎮定,言語間有幾分氣喘。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看看。烏佳妹妹,你隨何門房去鄧嫂那裏避一避,記住我先前交代的,你們就躲在樹叢裏,不是我喚你們不要現身。要是有什麽變故,你們就去壺口小築避一避,千萬注意了,過去的時候小聲些,不要驚著了顧公子。”咼芩苒果斷地說到。
“嗯。”伊爾哈應下,跟著何門房往銅壺閣趕去。
走在路上,何門房覺得不放心,回頭叮囑了一句:“咼姨太,小心著些,昨天我和莊子裏的青壯通了聲氣,實在不行,也可以多拉些人來撐一撐場麵。”
“我心裏有數,你老照看好她們兩個就行。”咼芩苒點頭說到。
行至別院正門,咼芩苒就看見一行人正順著山道不緊不慢往別院走來。這批來人以走在最前麵的一位中年男子為首,行走時保持著次序和稀疏的隊形,數量比上回的那批多了些,穿著打扮也整潔些,還都佩戴著隨身兵器。見此情況,咼芩苒心裏有了計較。
這一行人來到別院正門,碰到守候在此的咼芩苒,走在前邊的一個高瘦男子劈口就叫嚷到:“你是什麽人?快叫你們東家出來說話!”
高瘦男子氣勢洶洶,咼芩苒卻麵不改色,回話到:“你們又是何人?我們東家豈是別人想見就見的?銅壺莊園豈是外人能隨便撒野的地方?”
“小娘皮!毛都沒長齊就別學別人亂出頭!沒見著我們鹽糧幫……”高瘦男子話說了一半,看見為首的中年男子輕輕抬手,當即低頭閉上了嘴,退到人群後邊。
“我道是哪個阿妹有這膽識,見著這陣勢,還敢一個人攔在門口。”為首的中年男子舉手撚著嘴邊的八字胡,看向咼芩苒說到,“原來是咼家寨的‘綴血黃芩’,難怪,難怪。”
聽著這話,咼芩苒不動聲色。這批來人卻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傳出一片嘈雜的人聲。為首的中年男子麵露不悅,轉頭掃視一圈,這批來人才安靜下來。
“有你‘綴血黃芩’咼大小姐坐鎮,怪不得這銅壺莊園的新東家,膽敢不收我鹽糧幫的拜帖。”中年男子撫著胡須說到,“怎麽?你們咼家寨都落到那份田地了,還想管我們鹽糧幫的閑事?還是說你們已經想銀子想瘋了,打定主意要來分一份油水?”
咼芩苒銀牙暗咬,腮幫一鼓,沉思片刻後,開口說到:“你們的人送拜帖的時候,我就說得很清楚,我們家公子正在閉關,暫不見客,等他出關我自會轉告於他。結果你們這些天賴在銅壺莊園不走,占著地大張旗鼓糾集人手,現在還欺上門來,難道當我們銅壺莊園無人?鹽糧幫的‘飛天狐狸’謝天鵬,謝堂主。”
“嗬嗬。大家都認識,那就好辦。”中年男子謝天鵬咧嘴一笑,說到,“我就奇怪了,你們咼家寨難道真當銅壺嶺還是你們的地頭?先不說我們鹽糧幫,你們可問過崔家寨了沒有?這份閑事,你們當真要管?”
聽了此話,咼芩苒一抿嘴說到:“我咼芩苒早就入了銅壺莊園的門,已經是我們家公子的女人,如今銅壺莊園就是我家,你們到我家門口來鬧事,我怎麽就不能管了?”
“哦?”謝天鵬摸著胡子,眯著眼睛看了咼芩苒兩眼,然後掃望她身後的別院各處,自覺沒有發現什麽端倪,張口問到,“那還請問你們家公子名號?”
“哼。”咼芩苒冷哼一聲,說到,“你們這樣欺上門來,張口問我們家公子名號,我憑什麽要告訴你?等他出關,我將事情原委告知給他。到時候和你們的這茬要怎麽了結,他自會定奪。”
“混賬!謝某人敬你有幾分身手,跟你說了幾句客氣話,你還蹬鼻子上臉了!誰給你的膽子!信不信今天我就踏平了你這壺口別院!”謝天鵬突然高聲喝到,他身後的眾人聞聲呼啦啦一起擠上前來,別院門口的場麵一觸即發。
麵對此番景象,咼芩苒卻不見絲毫懼意,微微沉肩,咬牙低喝到:“謝堂主,你可想好了?這大半年來,咼家寨和鹽糧幫還算相安無事。今天是不是就要開打?!”
說完這話,咼芩苒分腿站定別院正門口,冷眼盯著鹽糧幫眾。這批鹽糧幫眾麵色冷漠,寡言少語,與上次那批來人相比,少了幾分囂張氣焰,多了幾分沉凝的氣勢。
盯著咼芩苒看了半晌,謝天鵬緊繃的麵色忽然一鬆,呲嘴笑道:“嗬嗬,咼大小姐哪裏的話。謝某人這次上門,隻是想交個朋友,大家何必動刀動槍的。既然你們家公子不方便,我們改天再登門拜訪就是。”說完他轉身就走,毫不拖遝。
這謝天鵬翻臉比翻書還快,咼芩苒見著依然不為所動,隻是漠然看向盤踞別院門口的鹽糧幫眾人。眾人見謝天鵬就這麽走了,你望著我,我瞅著你,一時還不見動靜,少頃後才反應過來,紛紛尾隨在謝天鵬身後下山離去。
看著鹽糧幫眾人離開,咼芩苒輕舒一口氣,暗道:偏偏在這個時候惹上這幫人,可真不是時候,要是緩上些時日就好了。
半空中,兩隻灰白的信鴿扇動著翅膀,越過高矮不一的樹林,飛向望風亭旁的鴿籠。別院門口的咼芩苒見到後急忙趕了過去。
壺口峰山道上的鹽糧幫一行人中,謝天鵬走著山路,一邊擠著眼睛瞅著天上飛過的信鴿,一邊用手指反複摩擦著嘴角邊的八字胡,似是在思考著什麽。
跟在後邊的高瘦男子探頭瞄了一眼謝天鵬的臉色,見他沒有不快,張嘴問到:“謝堂主?咱們就這麽走了?聽風聲,他們在別院裏可是沒幾個人的呀?”
被這一問,謝天鵬也不著急做答,繼續沉思了片刻後才說到:“味不對。”
“啥?味不對?”高瘦男子明顯腦子沒轉過來,被說愣了。
“是,味不對。這‘綴血黃芩’我以前碰見過幾次,是什麽味我心裏有底。可今天,她的味太不對了。要麽是這銅壺莊園,要麽是他們咼家寨,肯定有事。”謝天鵬用確定的語氣說到。
高瘦男子似乎還是沒聽明白,抓了抓腦袋,幹脆就不想了,轉而說到:“那‘綴血黃芩’不就是裝橫嗎?誰不會呀?早聽過她的名號,隻是想不到這麽年輕,都讓我看走了眼。”
“嗬嗬,那婆娘瘋起來可是不要命的,婁王寨地界誰不知道她的凶名。真打起來,你就不怕她的‘大擒拿手’活撕了你?”謝天鵬打趣地看向高瘦男子笑道。
高瘦男子被說得嘴唇一哆嗦,逞強說到:“我們人這麽多,個個是好手,我就不信她能橫到哪裏去。”話語間卻明顯中氣不足。
“行了瘦子,你什麽德性我還不知道?”謝天鵬歪著嘴笑道,“今天我們本來隻是為銅壺嶺上那鹽礦之事,卻不想半路殺出個‘綴血黃芩’,這回是我事前盤子沒踩好,點子沒探明白,我認栽。她‘綴血黃芩’可是前任婁王咼博山之女,明著動她可就惹上了整個咼家寨。”
轉頭看向沿途景致,謝天鵬接著說到:“三年前那事,我們鹽糧幫早就把咼家寨得罪狠了。他們咼家寨也不是惹不起,但不是我們幾個能當場拍得了板的。要動他們,起碼得我們幾個堂主合計合計,請示幫主後才能有論斷。況且他們咼家寨現在窮途末路,逮誰咬誰,我們還指望他們多拉幾個崔家寨的墊背,煞一煞崔家寨那幫人的威風。自從崔雄方當上婁王,他們可是越來越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高瘦男子揚起眉毛瞪大眼睛,看這樣子是被越說越糊塗了,隻得賠笑說到:“還是謝堂主腦筋好使,跟著謝堂主我們放心。”
“哼哼。”謝天鵬滿不在乎地一笑,低頭思索了一會,轉而問到:“瘦子,上回好像你說起過,前個月和上個月,都有走商運過來的鹽鐵被幫裏人截下了?”
聽了這話,高瘦男子眼睛一亮,連忙說到:“是是是,前個月那批被吳堂主帶隊截住,上個月那批撞在方堂主手上。聽小狗子他們說,送這兩批貨的走商一碰見我們鹽糧幫的人,烏拉拉就散了個幹淨,連車帶貨拋在官道上,那排場把小狗子他們都嚇住了,還以為是誰在給他們下套,瞄了兩個時辰才敢上去查看。他們安然無事地接下這兩批貨,事後苦主也沒有來找麻煩,跟白給似的。現在吳堂主和方堂主手下那兩撥人,頓頓有酒有肉,在幫裏可是羨煞旁人呐。謝堂主,你說什麽時候,咱們才能碰上這樣的好事。”
聽高瘦男子說完,謝天鵬眼珠擺向一邊若有所思,接著問到:“聽前不久掛彩回來的王麻子說,這銅壺莊園新來的東家,是個年輕的武林高手?”
高瘦男子砸吧砸吧嘴,吞下口裏的唾沫,說到:“幫裏誰不知道王麻子說話靠不住,十句裏邊沒幾句真話。不過前兩天我去小狗子他們那裏喝酒的時候,聽強子說起過,那東家的身手可邪門了,當著二十來人的麵教訓王麻子,硬是沒一個人看清他怎麽動的手。話說回來,敢采‘綴血黃芩’的主,想來也不好惹。”
謝天鵬聞言搖了搖頭,說到:“味不對,水又深,看來這銅壺嶺的鹽礦,我們綠水堂一家想要不聲不響吃下來是難了,回去找吳堂主和方堂主他們兩個商量商量吧。”
“啊?還要扯上他們?他們有好事的時候都沒找過咱們。”謝天鵬這話,高瘦男子聽了老不情願。
“得了,這不是你能摻和的事。回去後你通告弟兄們一聲,今天上壺口峰的事要保密,可別走漏了風聲。要不然咱們就等著被幫中弟兄奚落吧。”謝天鵬看向高瘦男子說到。
“放心吧謝堂主,這個大家都曉得的。”高瘦男子拍打著胸脯說到。
回頭看了看壺口別院的方向,廣闊山林間隱見別院望風亭的一角,謝天鵬暗歎了口氣,朝麵前的官道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