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續靈血骨,一夜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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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季的雨水淹沒夏天的日光

    淹沒著奢侈的夢想

    花朵在雨水裏腐爛

    腐爛成最後的渴望

    人們為了神祈,為了權利,為了理想彼此廝殺

    帶著最後的一口氣息

    葬進地殼,

    化作塵土,

    飄飛,遺忘。

    蒼茫的天空冷靜的維持著冰冷的模樣,帶著波瀾不驚的眸子看著世間四季的變換。遠山模糊成暈,近處芳華樹沙沙作響。樹下。一個長相天真無邪的小男孩坐在普通木椅上眨著水靈靈的眸子好奇的看著亞特斯特的天空,圓圓可愛的小臉紅潤有光。

    就像沒有憂愁一般,

    就像隻有快樂一般。

    小男孩和自己的父親住在亞特斯特邊陲的一個草屋裏,他總是喜歡這樣坐在小草屋前抬頭看著天空,就像要盯出花來一般,不厭其煩。小男孩總是喜歡一身灰色的棉布衣衫,束著玄黑的腰帶,一頭青黑色的墨發從椅子後麵翩然垂落,突顯得白皙可愛的臉蛋更加惹人喜愛。

    “爹,昨天晚上芳華樹的果實又成熟了。你看!”

    “爹!你怎麽又去砍柴去了啊!”

    在這荒蕪的亞特斯特邊陲,人煙稀少,小男孩和父親兩個人的生活卻極為簡樸又快樂,簡單的幸福將小男孩稚嫩的心毫無縫隙的包裹起來,沉浸在童話般幸福的日子裏一天天長大。

    這天夜裏,漆黑的夜色遮住明亮如水的月亮。

    夜色如水

    風起雲湧

    墨色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猶如巨大的一片不透風的黑布從天而降,壓得人喘不過氣。狂風閃電呼嘯更似深夜地獄門出來的鬼魅,妖豔而又恐怖,讓人心中不由而升起恐懼和慌張。

    小男孩被雷電驚醒輾轉反側睡不著,窗外閃閃的雷電和搖曳的樹枝如同惡鬼在屋外流連忘返,他縮了縮脖子,往父親身邊靠了靠。

    不正常的溫熱讓小男孩發覺身後父親的不對勁。父親睡覺一直很淺,有些動靜就會警惕醒來,而且平日若是雷雨天,父親也會安撫他安穩睡著!今日怎了?

    小男孩伸出小手輕輕拂過父親的俊朗的額頭,炙熱的滾燙灼熱著小手,他反射性的急急縮手,擔憂的看著父親。如今他早已被燒的意識不清。

    “爹?!”小男孩稚嫩的孩童嗓音帶著焦急,稚嫩的小手推了旁病弱滾燙的父親,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亞特斯特荒蕪遼闊的邊陲隻有小男孩和他的父親居住在此,附近沒有其他人更沒有大夫了,要一個人幫他就父親是不可能的。照現在這樣的情況,要是治不好…那該如何是好?

    小男孩突然想了以前和爹上山采藥的時候和自己說過,山上有一種血骨草它的葉子可以治世間百毒,要是采到那血骨草,是不是父親就有救了?如今他隻大概曉得那個草藥的模糊樣子,摸著父親越來越滾燙的額頭,男孩皺著眉冒著三更深夜的大雨傾盆撐著雨傘往山上走去。

    外麵狂風呼嘯,雷霆乍現,雷電和狂風無情的咆哮著,猶如黑暗中出現的鬼魅無情肆虐,根本沒有停止的跡象。深夜的雨路極為不好走,濕滑的泥土讓原本磕磕碰碰的男孩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上早已潮濕肮髒泥土斑斑。但是比起父親為他做的那些事情,這點傷痛又算得了什麽?

    鬼魂般的呼嘯聲翩然而過,小男孩無助的看著四周黑暗空洞,渾身戰栗。那呼聲又起,索命的女鬼般無形的飄蕩在四周,似乎想在你停下腳步的那一刻含血嬉笑的站在你麵前。

    荊棘草刮傷了男孩的皮膚,滲出一絲絲新腥紅的血液他卻不自知,風吹雨大,但是麵孔堅定無比,眼神有著以往沒有的氣勢。無止境的狂風帶著樹枝的搖搖曳曳,猶如黑暗中無數的惡鬼想開嗜血的血盆大口吞沒一切,冷漠的眼眸看著這世間百態,忽略不見這個小孩身上的傷痕累累。

    他努力的爬著,忽略眼前的黑暗,忽略過去的傷痕累累,忽略了心頭的血淚。

    而那血骨草長在這山頂之上,反複百年又經曆了風吹雨打,根深蒂固遍布山體。它的葉子極細極長,花朵遍布奇毒奇香,但是它的葉子卻是可以解世間百毒,所以隻要找到血骨草就可以治好父親!小男孩想著,除去身體的戰栗,眼神又露出比剛才更堅定的眼神,一股動力從胸腔噴出,伸出血淋淋的手,雨水衝刷著手背和手心的劃傷,宛如一場淋漓盡致的告別,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他要救父親,就算再大的苦難都要扛下去,隻要救父親,其他都不重要。

    眼前雨水泛濫,腦海中浮現出過去和父親的點點滴滴,濃濃的幸福感衝淡了眼前黑暗的恐懼,一雙漆黑的眸子邊角,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在夜色中閃爍著無盡琉璃的光芒。

    小男孩一路雨水汗水淋淋瀝瀝,手臂被荊棘草劃傷的傷口血水混著冰冷的雨水滴落而下,一直的攀爬讓他有些體力不支,疲軟的身體如今又累又餓,但是他卻隻爬到了半山腰,他抬頭望著聳入天際的高高山頂,他突然緊握著拳頭,接著深呼一口氣,又繼續往上爬去。

    山腰上尖銳的石頭將男孩的小手割破,混著潮濕泥濘的泥土將原本小巧可愛的手掩蓋,不知是掩蓋傷口還是掩蓋疼痛。

    夜晚的雨還在下,這個小人是多麽無比的想讓他快點停止這場喧囂憤怒,但是,亞特斯特的天空就是這麽無情,似乎沒有聽到他的禱告,仍然垂落這冰冷的大雨,滴落著這世上的愛恨。洶湧澎湃的雨水衝刷著這個荒無人煙的土地,睥睨的居高臨下的看著如螻蟻般卑賤無力的人們,在天空中放肆大笑,宣示著它呼風喚雨,傲視天下的力量。

    突然!石頭濕滑混著泥水,讓男孩手一下沒有抓穩堅石,伴隨著男孩害怕無助“啊!”的一聲呼救,最終仍然掉落下去,“砰”的一聲,墜落半路遇到了一顆樹幹,男孩緊緊地抓著樹幹,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蒼白,他拚命的想向上爬,又接著想抓住岩壁的石頭。“哢嚓”一聲細小的樹幹原本就斷裂開來,如今荒夜睜著驚恐的勞累的眸子一下墜落到地麵上。

    荒夜靜靜躺在地上,痛不欲生,渾身鮮血淋漓,傷口肆意的湧出鮮血,任由冰冷無情雨水打在身上,打濕傷口,他渾身疼痛無力,雨水汗水血水混為一體,黑暗中不知道誰是血誰是水。渾身撕裂的疼痛就像無數嗜血的螞蟻啃咬著身上的肌膚,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疼痛的感覺嗎?

    “原來……沒有人能拚了命的為了我。”小男孩一邊絕望的流著淚,一邊無力的自言自語,麻木的手臂和雙腿無力的躺在地上,心頭冰涼,他想一定要爬起來,沒有人能幫自己。

    他奮力的一手抓住山體冰涼堅硬的石頭,吃力的支撐著身子重新爬起,他不能放棄,不能!

    小男孩咬著牙,泥濘肮髒的石土和猩紅的血液已經讓他顯得無比猙獰和恐怖,猶如地獄爬出的沒有靈魂的幽魂,恐懼荒涼。

    就在這時,在漆黑的夜雨中,一閃出現一個穿著黑色衣裳的人,玄黑的衣裳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風吹起衣角“嘩嘩啪”的聲音。忽然間他一把抓住男孩傷痕累累的小手,接著“嗖”的一聲,黑人帶著小男孩一個飛身就躍上了山頂。而男孩被這須臾如縫的一切嚇得一動都不敢動,這個人渾身強大的氣場讓他喘不過氣來。

    男孩心中無比的敬畏又恐懼,雷雨交加的夜晚,閃電乍現,麵前的黑衣人就像地獄的主宰者,現在這高高的山頂之上,麵色沉靜的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去拔血骨草!

    血骨草根係延綿的山體,隻見黑人手心青黑色的光芒一閃,巨大堅硬的山體便出現了一條條裂縫,毀天滅地之勢蔓延而下,在漆黑的裂縫中閃出血骨草百年累積的刺眼光輝,光芒萬丈照亮著這漆黑的夜色。

    黑衣人輕巧地拿起了那血株骨草,血骨草在他手裏被雨水打濕,他極為麵無表情的將它遞給了略有慌張的小男孩。

    就在這時高大延綿的山體突然崩塌,雨水夾雜滑落,泥濘的滾石墜落而下掉落山腳。黑衣人無聲一把抱住荒夜,身體一閃,將他帶回草屋。

    高高的山突然崩塌,在這漆黑的夜色中石流的翻滾顯得格外詭異莫測。

    滾滾的泥水帶著巨大的石流從山上沿著山體墜落而下,山下小小草屋支撐不起泥石流勇猛的衝擊,眨眼瞬間就被夷為平地,而在屋內身體滾燙意識不清的荒夜父親瞬間屍骨無存。

    這個夜晚太過無情,無情到帶走了這個小孩最重要的人,但卻沒有帶走他心中滿腔的悲憤與無助,雨水打濕,更加沉重。

    小男孩呆愣著,無助的看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小小的草屋早已不見蹤影。他的淚水不自覺的從濕紅的眼眶噴湧出來,夾雜著冷漠無情的冰涼的雨水,罪惡的想磨滅小男孩心中的悲痛。悲憤的哭泣,眼神失控,悲痛萬分。

    第一秒,悲傷絕望猶如洪水漫天摔過,無情粉碎這世上所有的幸福快樂。

    第二秒,麻木無措猶如冰冷寒霜蔓延腳踝,凍結心髒。

    第三秒,男孩對著天空一聲絕望的呐喊,原本青黑色的墨發順著雨水的垂落一夜變白,冰冷的雨水打濕了荒夜雪色的長發緊緊貼在後背,雨中,男孩的背影極為蒼涼無助,

    黑衣服的人睜大了雙眼,他知道,這就是他尋找了百餘年的繼承人。

    在一閃一閃喧囂著憤怒的雷雨中,他的心也在慢慢死去。

    一夜之間,墜落進生命的穀底。

    幸福與快樂都成為過去。為何他毫無預兆就變成了最痛苦和無助的人?

    小男孩悲戚過後被黑衣人帶到了亞特斯特西之離極的無塵殿,他空蕩蕩的心靈卻沒有一絲溫度,沒有了父親,他的心裏沒有活下去希望。

    雖然黑衣人救了他,但是他在這裏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多少同門的打壓,歧視,謾罵。

    “無父無母的怪物!哈哈哈”

    “怪物!”

    他心的溫度更加冰冷無助,年複一年,男孩極力學習典籍神術,不知疲倦的麻木練習。這一天,黑衣人坐在大殿上,叫過小男孩,一眼平靜的看著他:“今天正式收你入門,賜名荒夜。”

    “還不趕快見過赴塵上傅!”旁邊的師兄怒目而視。

    赴塵的管教極為嚴厲,荒夜隻要有一處沒有做好便會得到狠狠的抽打,一次次冰冷的鞭子抽打,心頭一次次的墜落,身體傷痕累累,心裏更沒有一處不流血。

    最殘忍的是,荒夜繼承了赴塵異於常人的天秉,無限神祈,每一次流血過後,傷口便會流竄出神祈之力,愈合傷口,荒夜幾次想了結自己,結果都是一樣。

    在這脫離親情的生存中,荒夜的心,一次次變得孤獨,一次次變得無助,一次次心中獨自流淚,一次次獨自修補內心的傷口流血結痂後而一次次變得堅硬。

    都說時光是最治愈傷口的良藥,可是他的傷口他怎麽會忘?怎麽敢忘?

    離極的天空總是這樣冷漠的表情,肆虐而無情。就算微風帶著的絲絲繾綣,也會被雷雨擊打得屍骨全無。

    一轉眼三十年,荒夜脫落得徹骨而冰冷,赴塵親傳給他天秉讓他至此成為了亞特斯特叱吒風雲的頂尖殺手。在這亞特斯特除了赴塵,梁丘水,四國再無人能及!

    枯黃的葉帶著無法磨滅的悲傷隨風婉轉飄落,暗淡的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著雨,寂靜的小屋內,隻有一聲一聲富有節奏的叩擊聲敲進人的心裏。

    荒夜臉色蒼白無力的躺在木床上,剛才的夢境讓他痛苦的蘇醒過來,嘴唇皺裂發幹,痛夢魘讓他俊朗的額頭微微皺起。他細微的動了動眼皮,眼睛微微睜開,便看到簡陋寬敞的小屋。而在床榻不遠處一個妖嬈嫵媚的女子坐在竹椅子上,一隻手輕輕搭在腦袋一側,另一隻手在桌子上用食指輕輕的叩擊著舊木桌,發出清脆的聲音,一下一下扣人心弦。

    女人像是知道他會此刻醒來一般,豔麗妖嬈的眸子眯著眼看著他,眼裏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荒夜也看著她,時間就像停止一般,若不是那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叩擊,這畫麵就如同定格的電影。

    “你…?”荒夜先忍不住開口詢問,可是他虛弱無力的身體讓他極為不舒服。

    “怎麽,發現自己沒死是有多失望?”女人站起身,一步一步輕盈的向他走來,凹凸有致的身材隨著步伐盡顯嫵媚妖嬈。她坐在床邊,殷紅的嘴角微勾,極具魅惑。她用塗著血色指甲的纖纖玉手輕輕的試著荒夜的脈搏,似乎很滿意的點點頭。不管荒夜微微皺起的眉頭。

    “很好,恢複的不錯!不虧是無限神祈。”女人陰柔悠揚的聲音婉轉,接著又看著荒夜戒備惱怒的雙眼,輕輕一笑接著道:“怎麽不說話了?”女人緊緊的盯著荒夜的妖孽般的眼眸。兩個人挨得極近,女子似乎想讓他妥協。

    荒夜眼中一閃羞憤,語氣極為不好:“你到底是誰!”

    女人輕輕笑出聲,就像聽到一個笑話,“我叫長歌。”她眯著眼笑意盈盈的女子滿滿的都是道不明的內容,讓荒夜心出異樣情緒。

    窗外的枯葉飄落婉轉成歌,歌聲帶著無盡的憂愁,帶著淡漠的天空之下,訴說著自己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