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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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祜順著虎跳林裏開辟出的一條小道直走,不時將杜七彰給他的那幅地圖拿出來查看。

    雖然杜七彰一開始給薑祜地圖的用意,隻是讓他盡早趕往渡口鎮,不過這地圖極大,不僅包含了瀝江流域的詳細地形,甚至遠至比爾幹南渡口的路線都粗略地畫了出來,對薑祜來說極為方便。

    隻是此時的薑祜內心卻矛盾重重。

    一方麵他想趕往比爾幹,一方麵卻因心中那道久久揮之不去的身影而流連不已。

    無論多堅毅果敢的人,一旦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總是一下子變得躊躇不決。這是世間男子的通病,誰也逃不開這層枷鎖。

    薑祜就這麽滿懷著心事,從虎跳林一路走過。三人分手之時還是午後,此時已是夜幕降臨了。這林子雖然幽暗陰森,不過一路上居然也沒碰到什麽危險,薑祜心中隻是隱隱覺得奇怪,卻也無心細想。

    若是有人從遠處看到這林中的景象,一定要大吃一驚。這樹頂上竟盤旋著無數的黑影,正繞著薑祜的頭頂一圈圈轉悠,隻是令人驚奇的是,這些夜色中的飛禽竟無一敢俯衝下去攻擊薑祜。

    而薑祜對此毫無知覺,片刻間就從這密林裏找了個能藏身子的樹洞,整個人蜷了進去,閉著眼睛美美地養起神來。

    他哪裏料想得到,此刻心中蹁躚的那道靚影,正深陷巨大的危難之中。

    ……

    屏筠,你那綺羅草還剩多少?”

    卓鴻靈大汗淋漓地驅趕著幾隻爬到近前的帝王金蠍,一邊急切地回頭問道。

    不多了。”許屏筠虛弱地應了一聲,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尤為蒼白。

    她小腿被帝王金蠍蟄了一口,整個兒腫了起來,隻靠包裏的幾株尋常解毒草藥,自己取來嚼爛了塗在傷口上,才得以保持清醒,但腿腳已被毒素侵入,麻痹之下無法站立起身。

    這帝王金蠍的毒素雖然不高,但是慣於成群結隊出現,往往被一隻金蠍蟄到以後,便要遭受其他金蠍接二連三的蟄咬。而可怕的是,這金蠍本來就不是沙漠裏的常見生物,而是變異後的黑瞳異種,所以許屏筠攜帶的草藥裏,隻有一味綺羅草可以勉強克製金蠍。

    這綺羅草雖然是草藥,卻不是用來煎煮或者外敷的。莽脫山丘裏的人,一旦外出遇到這帝王金蠍出沒,往往燃起綺羅草來。

    綺羅草藥燃燒後發出的煙雖然可以暫時驅逐金蠍,隻不過點燃之後,人也要立刻離開,否則碰到成群的金蠍出現,再多的綺羅草也無濟於事了。

    如今卓許二人遭遇到的就是成群的帝王金蠍。

    要想完全靠煙霧熏走成群出現的金蠍,隻能用氣味更強的綺羅葉子。然而綺羅葉子比綺羅草稀有得多,地底人在沙漠行走時,通常攜帶的也都是綺羅草而已。

    雖然許屏筠精通草藥學,然而帶的綺羅草本來就不多,從正午一直焚燒到這大半夜,早就所剩無幾了

    卓鴻靈看著外圈一層層的帝王金蠍,隻覺頭皮陣陣發麻。如果許屏筠不是中毒受傷的話,或許兩人還可以一鼓作氣,嚐試能不能衝出這蠍子的包圍圈。

    他朝篝火堆又靠攏了一些,否則這漆黑的夜幕之下,保不準哪隻蠍子忽然狂性大發,不懼綺羅草煙霧而衝上來給他一下子,那兩個人便要橫屍在這荒漠邊上了。

    卓大哥,你走吧。”許屏筠閉著眼睛,臉上盡是因痛楚而流出的細汗。

    她有氣無力地說道:“現在不是你留著,我們就能活下來的,能逃一個總是一個,好過都葬送在這裏。”

    卓鴻靈手裏緊抓著一把燃著的綺羅草,眼角有些濕潤。若是綺羅草能再多一些,若是手裏有綺羅葉子,若是那外出未歸的同伴能在身邊……

    可是如果事事盡如人意的話,那也不叫殘酷的現實了。

    卓鴻靈本來性格就極為堅毅果決,否則也不可能整個學院最後隻幸存他一人。他猛地挨到許屏筠身邊,顫聲道:“屏筠,那包裏的綺羅草,還能撐上一段時間!所以我求你,求你一定要撐住,等到我回來!

    如果我能衝出去,就是拚了命,也要找到綺羅葉子回來救你。如果衝不出去——”他慘然一笑,“我也得以解脫了。”

    許屏筠接過卓鴻靈點然後遞過來的綺羅草,目送著卓鴻靈站起身來。

    這該死的世界啊!”

    卓鴻靈握緊了手裏已經燃到一半的綺羅草,另一隻手打開強光手電,猛然埋頭朝圍著的金蠍群衝了過去。

    那綺羅草在夜幕下閃爍著紅光,同時冒出滾滾的濃煙,煙裏散發出極為刺鼻的氣味。

    幾隻離卓鴻靈極盡的金蠍聞到那氣味,慌不迭往旁邊跳去。

    許屏筠望著他的背影沒有阻攔,也沒有力氣阻攔。

    她知道卓鴻靈這一衝,也許還有機會逃出生天。如果守在這裏,直至背包裏的綺羅草燒完,兩個人十死無生。

    她將手中燃著的綺羅草舉在手裏,望著依舊圍成一圈的帝王金蠍,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迷茫。

    也許留在莽脫山丘裏反而更好,說不定還能活久一點。

    可是在地底下住了十八年,怎麽也都住得乏味了,這地表的世界可好多了,可以大口地呼吸而不用聞到那地底下的黴濕味。

    她隻覺眼皮漸漸發沉。

    腿上的毒素已經開始擴散,整個下肢似乎沒有知覺了。

    我就要死了吧?

    許屏筠的心裏剛閃過這個念頭,就感覺頭頂上現出一片光亮來。她抬頭看去,漫天的星星仿佛一下子黯淡了不少,東方正悄悄露出一片魚肚白。

    朝陽!

    她望著仿佛一下子就灑滿了半邊天的朝霞,隻覺一陣失神,心裏想著:這麽燦爛的天,明天也一樣會有,可我再也看不到了。

    她閉上眼癡癡想了片刻,埋下頭輕歎了口氣。身邊的綺羅草味道已經漸漸淡下去了,她卻沒有力氣再去點燃下一束。

    就這麽結束生命的話,雖然無可奈何,也沒什麽抱怨的吧。許屏筠放開了手裏已經燃盡的綺羅草,任它砸到地上。

    許屏筠意識到自己即將陷入永遠的沉睡,心裏正微微發酸,忽然感覺眼前一黑,緊接著啪嗒一聲輕響,有人蹲在了自己麵前。

    你沒事吧?”

    這問候聲短促而低沉,還帶著些清晨的涼意,可在她聽來,卻比那剛初生的朝陽還要溫暖。

    是薑祜!”

    許屏筠驀地睜開眼,一下子見到蹲在眼前的黑眼少年。她呆呆望著他,表情又是欣喜,又是驚訝。

    別動。”薑祜皺起眉頭,一把托住了幾乎要昏迷過去的她。

    許屏筠的右腿已經腫脹得不成樣子了,黑紅色的血絲正從她的創口滲出,把褲管浸透得一片狼藉。

    許屏筠乖巧地安靜下來。她不想知道薑祜是怎麽穿過層層包圍到了她麵前,也不想知道哪些咄咄逼人的蠍子是不是還包圍在外。

    她隻想輕靠在這少年的肩上,不用再擔心外界的危險。

    他的身上有一股獵人的味道,一股叢林間的狂野氣息,令她一時間有些迷醉。

    薑祜半托著許屏筠,一邊警惕地注視著外圍。那些帝王金蠍還在附近虎視眈眈,隻不過薑祜一回頭,它們居然齊齊後撤一步,似乎薑祜身上有什麽可怕的符咒一般。

    你這個傷怎麽治?”薑祜一邊注意著金蠍的動向,一邊向許屏筠問道。當務之急是讓許屏筠盡快清醒,否則這樣半昏不睡的狀態,他就是想救她走也不可能。

    你把背包拿過來。”

    薑祜依言抓過背包,忽然手一抖,心中一陣後怕。

    那背包下居然還吊著一隻金蠍,隻是蠍子尾本來已經高高昂起,似乎在忌憚什麽似的,又生生收了回去。隨即蠍子匆匆跳在沙地上,迅速隱沒在不遠處的金蠍群裏。

    薑祜雖然心中詫異,不過金蠍不蟄咬他自然最好。他將背包攤了開來,放在許屏筠麵前。

    許屏筠半邊身子倚在薑祜肩上,隻覺全身一絲力氣也使不上來。她隻好讓薑祜將草藥通通取出,再一束束放到她麵前,供她挑撿。

    兩人這般折騰了小半天,總算檢出了解毒用的藥草,那群金蠍竟也靜悄悄地圍成一圈,這段時間就跟兩人耗著,既不攻擊,也不後退。

    薑祜在許屏筠挑選草藥的時候,曾嚐試著迫近金蠍。金蠍卻跟薑祜繞起了“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戰術,始終和他保持住一段距離,鬧得薑祜摸不著頭腦。

    我沒有力氣動彈啦,這些草藥都幹淨得很,麻煩你將草藥嚼爛,再,再塗在我傷口上。”許屏筠盡管因傷勢臉色蒼白,待說完這句話之後,也不免飄起了一抹紅暈。

    我知道。”薑祜不敢多說,抓起草藥便往嘴裏塞去。

    薑祜的味蕾本來就出奇地敏感,此時數種草藥混合在一起,放在嘴裏不斷咀嚼,他的臉漸漸皺成了一團。

    許屏筠見薑祜扭成麻瓜狀的臉,不由噗嗤一笑,然後歉聲道:“很苦是不是?”

    不苦,一點也不苦。”薑祜一邊咀嚼著草藥,一邊偷眼瞧著許屏筠綻起的笑靨,嘴裏含糊不清嘟囔著,“甜得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