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鶴發老人怔怔看著眾人，戴著金邊眼鏡的眼睛竟顯得微微發紅，“沒想到真的有人能找到這兒來。”

    唐古衣誠懇地說道：“陳老教授，我們正是專程來找您的。”

    卓鴻靈看了唐古衣一眼，小聲提醒：“這位老先生也沒說他就是陳清鬆教授。”

    那老人雖然年已花甲，耳目卻極聰敏，此時聽了卓鴻靈的話，袍袖一揮，正色道：“我就是陳清鬆。諸位，這裏說話不便，往裏邊請吧。”說罷，帶頭往石門內幽深晦暗的甬道走了進去。

    唐古衣回頭看了一眼卓鴻靈，“我可不會輕易看走眼，走吧！”他跟在陳清鬆後麵，第二個踏進了甬道。

    卓鴻靈回頭看了眼臉色興奮的眾人，又靜靜凝望著唐古衣慢慢隱沒在甬道之中的背影，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欽佩之情。

    從收到求助信號開始，這北疆少年似乎就沒有動搖過找尋實驗室的決心，一身素衣跋涉千裏，其間經曆了多少險惡，他似乎一句也沒有提過。

    現在想來，唐古衣似乎從進隊伍以來就是個傷號，行為舉止卻始終透著淡然篤定的氣息，隊伍即便在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聽他有過抱怨，如果沒有碰到自己這一夥人，想必他也會獨自一人，堅定不移地走在路上吧？此時真正到達了目的地，他看起來反而是最平靜的一個。

    在大家看來，這裏已經是經曆了一路艱難險阻之後的目的地了，然而對唐古衣來說，找到實驗室，才僅僅是掌握了旋轉命運之門的鑰匙，至於接下來能否真正拯救人類危機，消滅禍亂世間的黑瞳異種，尚且任重道遠。

    甬道極為狹窄，左右隻有一米來寬。走在隊伍後麵的童威將銀槍重新插回背後，忽然見卓鴻靈還站在石門一旁發愣，不由喊道：“卓大哥，趕緊走呀！”

    甬道內的回聲將卓鴻靈驚了一跳，他抬起頭來，見眾人已經魚貫跟了進去，隻剩自己還在原地發呆。他舒了口氣，跟著眾人剛向甬道內走了幾步，便聽身後轟隆一聲，那石門又緩緩合了上來，周圍瞬間伸手不見五指。

    甬道盡頭又是一道門，用的卻是發泡鋁的材料，這是不少軍事基地建築的標配。卓鴻靈認得這材料，忽然想起來，這陳清鬆教授的實驗室一直就屬於國家科研組織，為了防止信息外泄，自然要建造得堅固嚴密。

    陳清鬆用手按住門側一個微微發出光亮的凹槽，似乎是在驗證指紋，一邊帶著歉意說道：“實驗室內部的電能儲備十分不足，從石門到這裏，一路上我都不舍得開燈照明，讓諸位在這暗地裏陪我走一圈，實在很抱歉。”

    眾人這才恍然。缺乏電力支撐的科學實驗室，科研工作確實無從展開，難怪陳清鬆要發那求助信號。

    但如果因為能源匱乏的問題，為什麽不直接向政府部門求援？當下卓鴻靈便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

    陳清鬆搖搖頭，“我發出求助信號，並非是因為能源問題。事實上，按照我目前的工作效率，這裏的電能足夠再用上十年。隻是我擔心一直沒有人能找到我這來，因此能省就省。至於讓諸位前來這裏的原因，待會我自然會細說明白。”

    大門此時也通過了陳清鬆的指紋驗證，發出嗡的一聲響，從左往右滑了開去，露出裏邊的情景來。

    這地方說是實驗室，不如說是一個大型的垃圾中轉站。

    整個房間足有五六十平方米，卻四處狼藉一片，各種插滿電線的儀器橫陳，牆上、天花板上甚至都掛滿了不同的微型設備，但是雜亂無序，乍一看一定以為是隨意堆放的廢舊電器。

    而實驗室兩側，井然有序地開辟著數個跟此前一模一樣的發泡鋁雙向門，想必這實驗室不止眼前這一個房間。

    這樣看來，眾人此時踏進來的，才不過是其中一間而已。窺一斑可知全豹，這科研組織把實驗室建造在山體之內，裏邊空間無疑大得出奇。

    現在室內跟外麵陰暗的甬道相比，燈光顯得刺眼許多。眾人第一眼見到的，是入口處一個閃著藍光的監控顯示屏。這顯示屏上正分成四個畫麵，其中一處監控點顯然就在石門外。

    陳教授，剛才您一開門，我還嚇了一跳。”卓鴻靈笑道，“原來您從這監控就能看到外麵的動靜了。”

    陳清鬆點了點頭，問道：“你們找到這裏來，也花了不少工夫吧？”

    眾人相覷一眼，回想起這些天來曆經的種種艱辛，不由一陣苦笑。

    卓鴻靈歎了口氣，“老教授，我們這一路上的經曆，有時間再向您講述。這好不容易到您這山腳下，還得虧了薑祜眼神好，才能發現實驗室呢。”

    薑祜……姓薑？”陳清鬆眉頭一皺，輕微嘀咕了一聲。

    卓鴻靈指了指薑祜，薑祜便從人堆裏站了出來。

    陳清鬆抬了抬眼鏡，一眼見到薑祜，忽然神情大震。

    你，你是誰？”陳清鬆聲音變得異常顫抖。

    老教授，您不用驚慌。”唐古衣見陳清鬆神色不對，忙扶住他，“這是薑祜，和我們一起到這兒來的夥伴。他雖然……雖然有些與眾不同，不過跟您想的不一樣。”

    陳清鬆畢竟也是見聞廣博的大科學家，他神情慢慢鎮定下來，看了唐古衣一眼，“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麽？”

    唐古衣微微一楞，看了薑祜一眼，有些尷尬道：“您難道不是覺得他的眼睛——”

    陳清鬆一下子打斷了唐古衣的話。

    他的眼睛有什麽好奇怪的麽？我研究黑瞳異種多年，這黑眼睛的症狀見過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薑祜看著陳清鬆在談及黑眼睛時明顯有些厭惡的神情，忽然開口說道：“那您大概不知道，我這黑眼睛的症狀，已經維持七年的時間了。”

    陳清鬆卻出人意料地，沒有顯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站在薑祜身後的許屏筠卻心念一動，似乎瞧見陳清鬆的拳頭在這一刻驟然握緊，又慢慢放鬆下來。她又仔細看了一眼，卻沒發現什麽異狀。

    陳清鬆掃視了眾人一眼，輕輕咳了一聲，“你們以為我之前是在驚訝他的黑眼睛麽？不是的。我剛才是想起了我一個朋友，這位薑小哥和他長得極為相似，所以我一時失態。”

    卓鴻靈有些不解道：“難道老教授對他長達七年的黑眼症狀一點都不奇怪？您既然研究了黑瞳異種的資料多年，應該知道——”

    應該知道，被黑鬼子咬過的人，眼珠子都會慢慢黑化，遲則一兩天，快則數分鍾就會死亡，是不是？”陳清鬆搖搖頭，“其實凡事沒有必然。這位薑小哥的情況，我初步推測的話，是食用過一種藥物。這種藥物能夠抑製被黑鬼子噬咬後體內產生的毒素，從而延緩死亡時間。隻是其中過程十分繁雜，我一時也無法向你們說清楚。”

    許屏筠顫聲道：“您是說，延緩死亡時間？”

    陳清鬆點點頭，“可能無限延緩，直至正常壽終，也可能隻是延緩數年，毒素就會爆發。我對這種藥品的研究也僅僅是在初步階段，可惜呐可惜！”

    唐古衣問道：“老教授，您在可惜什麽？”

    陳清鬆沒有回答，卻反問道：“你們進來的時候，除了我還見到其他人沒有？”

    眾人搖頭。

    不瞞你們說，從這裏邊的門走進去，還有數十個像這樣的房間相連著。可是這偌大一所實驗室，居然隻有我一個老頭子，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我聽說您是研究人工智能領域的第一人，向來獨來獨往慣了。”卓鴻靈有些討好地說道。

    陳清鬆聽了這話，似乎追憶起了什麽往事，盯住了旁邊一台閉合著的營養艙發愣。過了許久，他才擺擺手道：“什麽第一人，死了之後，這些名還帶得走麽？到頭來還不是一杯黃土？”

    眾人不知陳清鬆為什麽忽然有這樣的感慨，一時接不上話來。

    陳清鬆悠悠歎了口氣，“本來這裏的研究人員不少，可是近些年來，一個個都被我遣散走了。因為他們無論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再研製出同樣有效的新藥樣本來。而最初的那份新藥樣本，在七年前，被其中一名研究人員盜走了。”

    說罷，陳清鬆又是長長一聲歎息，臉上苦楚之色盡顯。

    卓鴻靈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說的那新藥樣本是什麽？”

    陳清鬆舒了口氣，說道：“那是我和眾多科研同仁研發多年而製成的可以消滅黑瞳異種的神奇藥物。我之所以發出信號要你們前來這裏的目的，就是懇請諸位，幫我找回那被盜走的新藥樣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