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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黛瓦青石的巷子口,一輛華貴馬車悠悠停了折角,恰好對了一處兩層高的僻靜宅院,燈籠鋪疊,蒙了一層緋色紗緞,顯了喜慶。

    “主子,到了。”一名丫鬟衝著馬車裏頭稟了一聲。

    半晌未得回應,底下也沒有個敢催的,紛紛垂首侍立。就在眾人以為裏頭那位不會出來時,馬車的簾子被撩起了一角,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臉來,襯著層層疊疊繁複華貴的衣裳,正是安瑾無疑。

    安瑾讓馬車停了巷子折角,並不急著下馬車,反而站在這門口正對的暗處一動不動,細細打量起那處宅院來,目光顯了深沉,她就這樣掀開簾子凝著,二月雖說已經是暮冬春初,可這般光景的寒風還是能鑽進人的衣襟,不禁讓人打著寒顫,安瑾穿的並不厚重,丫鬟擔憂勸主子端坐馬車候著,安瑾一聲不發愣是給了那丫鬟一巴掌,原本白淨的手指因為辰時的寒氣凍的通紅,其餘人見狀就更不敢吭聲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宅院的門被一名婆子打開,躬身送了人出來,那人穿著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在男子側身之際,顯了一道女子纖細身影,但見男子親昵地揉了揉她發頂,嘴角溫潤笑意不散,帶著幾許繾綣,隨後離開。

    然馬車上的安瑾看到這幕,一隻手按著馬車內壁,幾乎要將壁內摳爛,一雙清麗眸子凝著男子離開的方向氤氳漸起。

    宅院門口,婆子方要關上門,卻被青衣丫鬟抬手推著,姿態囂張。

    “哪來沒規矩的丫頭,這地兒是你能闖的?”婆子險些被撞了鼻子,躥了火氣,當即沒好氣喝道。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吠,今兒倒是反常。”丫鬟也是個嘴利的,半點沒落下風,伸手抵著門,向身後走來的女子恭敬喚道,“王妃。”

    婆子正驚疑著哪位王妃,門內還未走遠的芸娘倏地停了腳步,回身堪堪對上安瑾投過來的冷厲視線。

    “原來是藺王妃。”芸娘堪堪施禮,婆子知道了來者身份再沒了囂張氣焰,老實閉嘴。

    安瑾此時正細細打量,麵容白淨,媚眼如斯,雖未著粉黛,比之戲台扮相更有一番動人,因為的花旦,那身段婀娜的是個男人看了都會血氣翻湧,今個這麽看真真是像得叫人覺得心驚,然一想到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陡地落了冷色,與她姐姐是如出一轍的低賤貨色,又跟要出彩。

    “不知藺王妃造訪,有何要事?”芸娘見她沉默半晌,隻得開口詢了道,畢竟站了風口冷颼颼的,更別提她那眼刀子了。

    “就是這幅皮囊迷惑了王爺,來人,給我撕了她。”安瑾也不拐彎抹角,剛才在寒風中積攢的怒氣直接湧上胸腔,迸發直達眼底,越發血紅般的幽沉,一出口便招呼人上。

    芸娘當下嚇得大驚,下意識地護住臉,“藺王妃,王爺前腳剛走,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麽,他很快就會知道,到時我看你怎麽跟王爺交代!不,即便是想想也能知道是誰要害我。”芸娘當然知道自個是憑著這樣貌得了藺王青睞,更知道是托了自個已故姐姐的福,她被藺王從梨園帶離那日就知,藺王還帶她去了姐姐墳前,打那時起她就發誓要替姐姐得到她未得到的,而藺王的溫柔深情更是讓她迷戀不已,怎能讓別人毀了她唯一的籌碼。

    “交代,我為何要向他交代?”安瑾氣急反笑,身旁的丫鬟隨之而上,一左一右鉗製住了芸娘,由著安瑾的陪嫁婆子左右開弓扇起了耳光。

    芸娘憑著容貌也算是被寵著長大的,何時受過這般委屈,那一記記嘹亮耳光聲回蕩,堪堪是叩擊在心頭,再看周邊沒一個人敢上前攔的,更是怨上心頭,“姐姐得了藺王寵愛,你懷恨在心暗害我姐姐,怎的,如今還想害我,王爺叫我防著你點果然沒錯,他定是知道你毒辣性子,這回決不會再姑息!”

    安瑾聞言,嘴角方浮起的痛快之意僵住,驀地抬手令丫鬟止了動作,見芸娘捂著臉頰怨恨瞧著自個,眼底落了沉色,扯了扯嘴角,化了一絲扭曲笑意,“給我撕爛她的嘴,看她還敢不敢亂吠!”

    “是。”

    “王妃,王妃饒命啊。”芸娘身旁的婆子也是真怕鬧出人命來,雖知道侍候的是金絲雀,也擋不住正室拿人,可瞧著王爺疼人那勁,還指著能謀個好差事,生怕給攪沒了,便出言攔道,“王妃息怒,息怒啊,這打壞了臉王爺若是問罪,王妃您也……”

    不好交代四個字還未出口,怒火更旺的安瑾氣得嗬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我今個打了又如何!”

    婆子得了吩咐,下手沒留一點情麵,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的,那粗的銀戒子登時就在芸娘臉上刮出了一道血痕,惹得芸娘驚聲叫了起來,手一摸摸了鮮血,亦是紅了眼的。

    “王妃你如今這般,我今個就算死了也會化作厲鬼纏上你,看你日日憔悴,夜夜被王爺厭惡,哈哈哈哈。”芸娘再無半點遮攔,真是直戳安瑾的痛楚,當即安瑾就跟炸了毛的貓一般,哪裏還有半分王妃的端架,一聲冷笑,便是幾巴掌呼上去,最後冷冷道:“扔到井裏麵去。”

    芸娘聞聲登時冷了心思,聲聲啼呼救命,她聲音嬌美,叫的每一聲都如黃鶯亂顫,安瑾聽的刺耳命人先割了她的舌頭,看著芸娘落了慘相笑的可怖,良久,像是自言自語,“天下女子當真如我這般可笑。”

    安瑾回到王府已是傍晚,顧玄曄正讓人備了一桌酒菜等她,大抵是等久了,先行小酌,白瓷酒盞襯了那手指修長玉潤,鳳眸染了些許醉意瞧人,雙眸微是迷離曖昧。

    “王妃去了哪,可讓本王好等。”顧玄曄聲音染笑道。

    “王爺不是約了林大人他們,還以為要用過飯才回來。”安瑾垂眸,斂去心緒浮動,呐呐回道。

    “林大人懼內,便早早散了,正好回來陪王妃用膳。”顧玄曄笑得促狹,拉了安瑾的手將人帶了身旁坐下。

    安瑾亦是隨之淺淺一笑,陪著一道用飯,卻食之無味,目光似是不經意地瞟過彷若無事的顧玄曄,悲從心起,一拳擱了腿上指尖止不住輕輕顫抖,這些時日的恩愛堪堪是打臉,是為安撫她,亦或是安撫安家?

    有那麽一瞬,安瑾想掀了麵前這桌子,甚至想對峙,逼得顧玄曄原形畢露,可生生按下了,太難看了,這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可是心已經千瘡百孔,痛得無法呼吸,卻偏偏還要對著他笑。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愛了十載的人,是石頭也該捂熱了,為何那麽殘忍。

    是夜,顧玄曄攜著淡淡酒氣擁著安瑾而眠,待人熟睡,安瑾離了他的身邊,不住揉搓著方被搭著的肩膀,覺得惡心至極,借著皎潔月光看著溫潤如玉的男子,眼淚不受控製落下,漸漸起了變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好像瘋子一樣。

    她大概是真瘋了……

    翌日,顧玄曄下朝歸來,帶著滿麵春風喜色,安瑾瞧著一雙美眸再無半點起伏,反是顧玄曄於用飯之際說起安祿獵到一形似虎頭羊尾的神獸,有年長者認出是虵,道是食之長壽,遂協商於藺王府舉辦屠虵宴,邀一眾門客及交好官員等於府裏聚聚。

    “屆時怕是又要有勞王妃了。”顧玄曄從來不小看安瑾這個賢內助的能力,而送去宮裏的是最好一部分,皇上與陳皇後分而食之,顯是高興。

    上位者哪個不希望自己長命百歲,顧玄曄這禮算是送了心坎上,稍稍緩和了父子倆略是緊張的關係,顧玄曄因著安祿待安瑾愈發溫柔。

    安瑾笑笑,夾了一筷子魚肉擱了他的碗裏,“是安瑾的分內事,王爺辛勞,多吃點。”

    用過飯,安瑾的替身丫鬟青蓮便過來請示,該是做換季衣裳春衫,道是什麽時候約寶衣閣的師父過來量尺寸。

    顧玄曄挑眉,似乎是嫌麻煩。

    安瑾見狀,出了聲道,“王爺近日繁忙,直接拿了衣裳過去做個樣板就行。”

    顧玄曄微笑頷首同意,“就照王妃說的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