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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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街上的長春院白天裏顯得安靜又清閑,連迎賓的門童都依門打盹。樓上紗簾半卷,微風吹過,一陣陣蕭聲從樓上飄過,更顯得此處的風雅和不同。
明箏走近看見大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楠木匾額,上麵題著三個楷書大字‘長春院’,從室內飄散出陣陣不知名熏香的香氣,讓人頓覺心神舒悅。
“蕭天,這個地方可不像是個戲園子?”明箏皺眉問道。
蕭天有些為難,對一個不喑世事的少女,他不知如何作答?隻聽明箏接著說道,“我還記得兒時,父親請來樂坊家宴的情景,好些年都沒有聽過了。”
蕭天聽明箏如此一說,聯想到一路上和府裏的情況,便對明箏的身世產生了好奇。在京城請得起樂坊家宴的並非一般人家,而如今府裏別說的家宴連仆人都請不起,越想越奇怪,他還想再問一句,但是明箏已經一步跨進了朱漆大門。
兩旁小憩的門童驚慌地站起身,他們望著兩個青年公子闖進來,不覺一愣。他們一貫看衣待人,見兩人衣著樸素,看不出什麽來頭。但是兩人的氣質卻非等閑,一個神態秀越,一個器宇不凡,兩人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貴氣。兩童子在此地耳濡目染已久,深知朝中顯貴的花樣,所以也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一揖,道:“兩位公子,敢問與哪位書生有約呀?”
明箏歪著腦袋聽了半天:“書生?”明箏皺起眉頭,“我是來聽曲的……”
蕭天急忙向明箏使眼色,他走到一個門童麵前,道:“柳眉之。”
兩個書童對視一眼,驚訝地望著他們兩人,問道:“可有書牌?”
明箏越加茫然,一旁的蕭天心裏早已了然,他知道此處就是名震京師的男館,此地規矩極嚴,要比青樓的台階高許多,樓上公子皆以書生自居,而仆人隨從皆以書童命名,老鴇真是煞費苦心,翻出如此花樣。剛才門童所問書牌,即是這裏的通行文書,此文書可是要重金才能獲得。
“沒有書牌,”蕭天頓了一下,道,“請小哥上去傳個話,就說故人來訪。”
“這……”門童麵有難色地搖頭,蕭天見狀急忙往他手中塞了一錠碎銀,“你就說明箏求見。”
門童接過碎銀,轉身向樓上跑去。不一會兒,跟門童走下來一個白衣少年,看年齡不過舞勺之年,膚白發黑,頭發高高束起,麵如杏桃,姿態閑雅,一雙瞳仁靈動閃亮似水晶般吸引人,未語先笑,向明箏和蕭天深深一揖。
一旁門童道:“你們真幸運,沒有書牌是連個門都進不來的,不過柳公子是這裏頭牌,隻有他有這個權利在房間見客,你們跟他的書童去吧。”門童指指白衣少年,道,“他叫雲輕,是個啞巴。”
明箏和蕭天一聽此話,吃驚地轉向書童。
雲輕微微一笑,笑得風輕雲淡。
兩人跟著雲輕走向樓梯,雲輕步履輕快地上著台階,不時回頭向他們微笑,他不用言語而是微笑來同他們打招呼。明箏頃刻間便喜歡上這個男孩,一路上忍不住開始打聽她的宵石哥哥。
“他在樓上等我們嗎?他為何不下來?他每天都待在這個樓上嗎?”對於明箏連珠炮似的問題,雲輕仍然是報以微笑,明箏也知道他不會說話,但就是忍不住好奇想問個明白。
樓上與樓下的簡樸大不一樣,簡直是極盡奢華。走廊雕梁畫棟,玲瓏精致的窗台和紅木雕花格窗,處處透著獨有的講究和做派。從遠處傳來一陣琴聲,婉轉幽怨的聲調似是要把人的魂魄勾走……雲輕一路向前,在走廊盡頭一個房間前停下。
明箏抬頭看見上麵一個匾額“風語齋”,這時那哀怨的琴聲再次響起,竟然是出於此間,不等雲輕來請,明箏推門走了進去。
窗邊木台上一個白衣男子正在撫琴,微風吹過,衣袂飄起,有種仙子般的超然不凡,如此絕色男子如圭如碧,讓明箏看的目瞪口呆。六年時光,足以滄海桑田,也足以把少時的玩伴變成眼前美如冠玉的青年,記憶中的宵石哥哥恐怕要永遠塵封在往事裏了。
柳眉之一曲完畢,轉回身,也驚訝於眼前的少女明箏。
“明箏妹妹,”柳眉之上下打量著她,禁不住喜上眉梢,沒想到六年時光把李如意打造成如此美麗的少女。這時他才發現明箏身後的蕭天,眼神一愣,他沒有想到明箏身邊還有一個人,臉上的喜悅一掃而光,轉而籠罩上清冷的寒霜。
“這位是蕭天,現借居在府裏。”明箏簡單地介紹道,然後對蕭天伸出一隻手道,“書呢?我該還給主人啦。”
蕭天急忙上前一揖道:“在下蕭天,幸會幸會。”說著從懷裏掏出那本書,恭恭敬敬地遞給柳眉之。柳眉之臉色大變,他迅速接過此書,目光裏的淡漠變成敵意,他沒有想到這本書竟然從蕭天手裏拿出來,又不便發作,隻好冷冷地說道,“蕭公子,幸會。隻是此書如何會在你手中?”
蕭天淡然一笑,他從柳眉之緊張的神態已得出結論,柳眉之定然知道此書的來曆,隻是這本書如何會落到他手中呢?蕭天正要作答,不想明箏替他解了圍。
“是我讓他拿的,”明箏嘿嘿一笑,“我怕丟了,如此有趣的書,丟了豈不可惜。”
這時,又一個書童捧著茶盤走進來,竟然也是明眸皓齒的美少年,他衝兩位笑著道:“兩位請用茶。”說著走到明箏麵前上下打量,“這位就是明箏小姐吧?穿著這身行頭,還真以為是哪府裏的貴公子呢,這些天咱們公子一直記掛著你,總說該到了該到了,這下你來了,就好了,公子再也不用翹首期盼了。”這個書童與雲輕相似的打扮,看上去大雲輕幾歲,隻是身上多了一些飾物,腰上掛著香囊、荷包、熏袋,也多了些市井的習氣。
“雲蘋,去端些果品來。”柳眉之有意要支走他,這個雲蘋看起來極是聰明伶俐,加上巧舌如簧能說會道,柳眉之身邊有這樣兩個書童,看上去甚是有趣。
“公子,書讓我放回書櫥嗎?”雲蘋盯著柳眉之手中書問道。
“不,”柳眉之下意識地緊緊攥著書,“我還要看。”
“宵石哥哥,你不用看,我講給你聽吧。”明箏似是要在宵石哥哥麵前顯擺一下,“這本書甚是有用,一路上我遇到不少奇事,皆從此書中找到答案。進京的路上遇見一個狐族人被追殺,與書中記載的一模一樣;還有呀,剛才在聚寶閣門前出現刺客,原來是白蓮會的,標識與書中記載一模一樣,宵石哥哥,你真是說對了,此真乃一本奇書。”
柳眉之一聽此言,臉上更是陰晴不定,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匆匆掃過蕭天和雲蘋,看到兩人一個喝茶,一個出了門,才稍稍放了心。
“明箏妹妹,此書在外人麵前切不可多言。”柳眉之低聲道。
“有何不可,你們為何都這麽說?”明箏感到很奇怪。
“還有誰?”
“蕭天啊。”
柳眉之一愣,又深深看了蕭天一眼,眼裏滿是狐疑和猜測,想到蕭天的身份更是起疑。他向明箏示意,然後走到套間,明箏不知何意跟了過來。“明箏妹妹,這位蕭天如何到咱府裏?”柳眉之壓低聲音問道。
明箏就把那天的事講了一遍。柳眉之眉頭緊鎖,低聲道:“此人甚是可疑,早日讓他離開才對。”
“他……如果讓他離開,他無處落腳,豈不是很可憐?”
“明箏妹妹,你這是婦人之仁,豈不是要做那東郭先生,沒準他是個江湖大盜呢?”
明箏笑起來,府裏哪有什麽能讓江湖大盜看中的東西呀?“宵石哥哥,你放心,他隻是個趕考的秀才。”
柳眉之看說服不了明箏,便走了出來,看見蕭天端著茶盞一邊喝一邊看劍架上寶劍,便走了過去,一把抽出寶劍,隻見眼前寒光一閃,“蕭公子,你也懂劍術嗎?看看這把劍如何?”
“劍術不懂,卻感覺這是一把好劍。柳公子懂劍術嗎?”蕭天微微一笑,問道。
“每日倒是練習一二,防身而矣。”柳眉之微笑著看著長劍,突然,他身法極快地拔出,森寒的劍光一閃,劍刃已瞬間刺到蕭天麵前。
蕭天眼角的餘光一閃,依然端著茶盞,不動聲色地品著茶,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一把劍直衝自己而來。
“宵石哥哥……”隻見明箏驚慌之間托茶盤替蕭天擋住一劍,明箏麵色大變,驚叫道,“宵石哥哥……”
看見明箏和柳眉之劍拔弩張,蕭天這才放下茶盞,一臉驚慌地道:“有話好好說,你們兄妹怎麽才見麵就……”
“哈哈,我和明箏妹妹自小就喜歡鬧著玩,”柳眉之寶劍入鞘,微笑著整理了下衣衫,通過剛才那一劍,他也看出蕭天倒像是明箏所說那樣,不會武功,但是他對他的防備之心,依然很重。他微笑著看著蕭天道:“蕭公子行走多地,可是聽說過什麽有趣的事?”
“道聽途說的倒是有,據傳江湖上有一本書叫《天門山錄》,很是有趣。”
柳眉之盯著蕭天皺起眉頭,越是怕什麽就來什麽,他讓母親帶此書離開京城,就是沒有想出萬全之策,怕留在京城凶險。因怕被人識出,還把書的封麵撕去,沒想到還是泄露了蹤跡,難道這位蕭天就是尋著此書來的?便試探地問道,“明箏手中的之書,蕭公子可看過?”
“在路上,拜明姑娘所賜,翻了幾頁……”蕭天也不回避柳眉之逼人的目光,直視著他回答道。
柳眉之一愣,沒想到蕭天根本不回避,難道他也知道此書?不過如今大街小巷有誰不知道這本奇書呢?
聽到走廊裏傳來喧嘩之聲,柳眉之回頭看了眼幾案上計時的沙漏,再過半個時辰便到正午,在此處說話多有不便,就想到一個去處,便說道:“蕭公子,可否與我們一起前去上仙閣一敘。”
“蕭天願隨同前往。”蕭天起身一揖道。
柳眉之徑直走進套間,把書放進密室。出門碰見雲蘋,見他神態有異,問道,“何事驚慌?”
“公子,我……我想請假出門一趟,不知可好?”雲蘋小心地問道。
“……”柳眉之白了他一眼,想到自己這會子也不在,便揮揮手道,“快去快回。”
雲蘋高興地鞠了個躬,便跑了出去。
柳眉之對蕭天和明箏道:“我換上出門的衣服就走,你們稍候。”雲輕悄無聲息地走過來,給柳眉之換衣服,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套間。
明箏不耐煩地嘟囔著:“怎麽出個門比女人還麻煩。”
足足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柳眉之從套間走出來,隻驚得明箏蹦了起來;蕭天更是嘴裏一口熱茶沒噙住,全噴了出來。
隻見一個婀娜豔麗的女子拖著淡青色長裙迤邐而出,飛仙發髻高執,簪上一隻翠玉圓簪,眉心一點朱砂痣,竟然妙趣橫生媚不可擋。柳眉之無視兩人無比驚訝的目光,高昂著頭平淡地道:“以後會習慣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