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突起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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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大門走進來兩個衣飾華貴的富家公子,兩人腰間都佩著劍。夥計一看來人器宇不凡,哪敢怠慢,急忙跑上前招呼著往裏麵引。

    “大人,上頭跟催命似的,你還有這閑情雅興跑這裏躲清閑?”說話的正是錦衣衛千戶高健,他跟著寧騎城身後走進上仙閣。

    “你懂什麽,這可是個好去處,我經常來。”寧騎城昂首挺胸往裏麵走。

    李漠帆迎著寧騎城走過來,先施一禮道:“大人,你來了,裏麵請……”

    寧騎城目光越過他,直接掃向大堂,徑直往裏麵走。他們從蕭天身邊走過,寧騎城一眼盯住明箏。

    明箏見來人如此無禮,剛要發作,忽覺眼前之人很是眼熟,猛然想起在虎口坡遇群狼,還是此人相救。但此時自己的裝扮他應該認不出,便隻顧低下頭吃喝,任他看去。寧騎城雙眸一閃,唇邊漾起一絲淺笑,悠然而過。

    蕭天沒想到會在此處再次遇到寧騎城這個死對頭。但也不足為怪,上仙閣本就是一個三教九流匯集之地。好在他以前一直假麵示人,寧騎城把全城的大街小巷粘貼海捕文書抓捕他,可他並沒有見過他的真麵目,隻有蒲源見過,如今這個內奸已除,他此刻是安全的。想到此,他坦然自若地端起茶盞,啜飲一口香茶,看著街景。

    柳眉之卻沒有蕭天平靜,他瞥了眼寧騎城身後的高健,突感一陣尷尬。高健似乎沒有認出他,徑直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高健是長春院的常客,他雖身居要職,但為人謙和淡薄名利,把柳眉之當知己,一起唱曲撫琴,兩人相處甚是愜意,柳眉之卻不想高健看見他著女裝的樣子,怕他日後輕視他。

    柳眉之的窘態沒有逃出蕭天的目光,他好奇地問道:“你認識他們?”

    柳眉之急忙壓低聲音道:“此二人乃錦衣衛,你我說話需小心。”

    高健剛落座,就聽見寧騎城陰聲陰氣地道:“你那位長春院的知己也在呢。”

    高健一聽,支起脖子左右張望著:“哪呢?”

    寧騎城一聲輕笑,道:“今兒是什麽日子,怎麽竟遇故人?”

    “還有誰?”

    “可還記得,回京路上那個與狼搏鬥的小丫頭?她也在。”寧騎城輕描淡寫的說道。

    “哪呢?”高健有些興奮地站起身,在賓客中尋找。這一望,他沒有找到那個與狼搏鬥的小丫頭,卻在後麵不起眼的角落,瞧見兩人,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沒敢在寧騎城麵前說出那兩個人是誰?

    在角落靠牆一個方桌前,兵部右侍郎於謙一身員外郎的裝扮正和一個商賈打扮的中年男人暢談正歡。高健坐下想了半天,感覺那個人甚是眼熟。

    寧騎城看高健皺眉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搖頭苦笑。高健跟隨自己已非一日,武功高強沒得說,隻是一條太過厚道,有些迂腐,老實的過了頭。以他這種資質能呆在錦衣衛實屬不易,莫不是祖上餘蔭,誰也不敢動他,他早就被踢出錦衣衛了。

    高健的父親是軍中老人,原遼東總兵的副將,戰死沙場後,埋骨遼東,因此在朝中口碑甚好。高健一身傲骨,仗著父親的榮光在朝中獨來獨往,誰也不放在眼裏,唯獨對寧騎城很是服氣。寧騎城也很喜歡高健的脾氣,跟他呆在一起,很是舒心,於是一來二去,兩人便形影不離了。

    寧騎城看高健還沒找出來,有些不耐煩了:“還沒看出來?”

    高健茫然抬頭,突然想起來與於謙對坐之人的身份,是刑部侍郎趙源傑。在年關時,他一次當值帶衛隊與早朝時的趙源傑交臂而過。高健見寧騎城詢問,隻裝作不知,心裏卻想著應該給於謙兄長提個醒,讓他們快些離開。此時朝中嚴令禁止朝臣私會,不然有結黨之嫌。

    此時與高健有著相同心思的還有李漠帆,自寧騎城走進茶樓那一刻起,李漠帆的心始終提在嗓子眼,他已幾次向蕭天發暗號,讓他們離開茶樓,但是蕭天根本不為所動,神色安靜地啜茶,看也不看他,急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與明箏相鄰的一張桌前,坐著四五個商賈模樣的中年人,聽口音不乏外地人居多,此時幾人正海闊天空,侃侃而談。

    “聽說了嗎?近日宮裏要選秀了。”

    “怪不得這些天婚嫁的多起來,光我這幾日都坐了兩次喜宴了……”

    “選秀不算啥,今年的會試才有看頭,聽說皇上要親臨貢院呢……”

    “嗨,有比這還要有看頭的事,今日京城發生的事聽說了嗎?狐王令聽說了嗎?王振被刺殺了……”

    “那個不可一世的大太監王振死了?”

    “噓……”一個微胖的商人急忙打斷那人的話道,“不想活了,沒看見東廠番子們,挨家挨戶搜嗎?說點別的……”

    “諸位,說到奇事,你們聽說過天下奇書《天門山錄》嗎?”

    “我倒是聽說過,”旁邊桌上一個鄉紳模樣的男人回過頭,參與到他們的談論中間,“得此書者,不是升官就是發財。”

    “何以見得?”眾人問道。

    “此書就是一個藏寶圖,聽說錦衣衛裏有一愣頭小夥姓寧,憑此書,半年之內,搜盡天下寶物,一年之間就由一個百戶升至指揮使,由此聲震江湖……”

    四周座上的人聞言紛紛回頭,眾人一片議論紛紛,大家論起‘天下奇書’一個個頭頭是道……

    明箏嗬嗬笑了兩聲,高聲接了一句:“這叫什麽‘天下奇書’,我曾讀過一本書,那才叫天下奇書,比你們所說的什麽《天門山錄》,什麽藏寶圖要有趣多了。”

    此言一出,立刻吸引眾人目光,大家盯著這個清俊的小少爺,催著他講下去。

    桌前的柳眉之容顏失色,蕭天也沉不住氣了,紛紛向明箏使眼色。

    明箏此時談興正濃,哪裏管得住自己的嘴,侃侃而言道:“我看得是本遊記,攬盡大明境內名山、名寺、幫派、部族,上至山川地貌、風土人情,下至幫派秘術、令牌標識,無不麵麵俱到,淋漓盡致,不厭其詳,故事好看又有趣,真乃一本奇書耶。”

    明箏話未說完,柳眉之已是坐不住,他站起身以阿姐的口氣訓示道:“明箏,別沒有規矩,快坐下。”

    “這位小公子,”那位鄉紳忙問道,“請教此書的書目,讓老夫也尋來一睹為快。”

    蕭天一抬眼,發現一旁的寧騎城雙眉緊鎖目露寒光盯住明箏。蕭天有心喝住明箏,但是明箏這番話就像是箭已離弦,斷無回弓之理。隻怕是瞞不住了,此書從寧騎城手中遺失,他一聽就明白明箏所說的遊記,其實就是《天門山錄》。一想到此,蕭天渾身上下寒意陣陣,而此時茶樓的其他角落,也彌漫著濃濃的肅殺之氣。

    真不該來這個地方。蕭天向柳眉之使眼色,柳眉之當即明白,此時兩人難得達成默契,一起起身,左右夾著明箏就往外走。

    剛走了兩步,又出了亂子。

    左邊相鄰的桌子,坐著四個蒙古商人打扮的男人,其間他們隻顧大碗喝茶,不時哼幾聲草原小調。其中一個一臉紮髯身材剽悍的年輕男子一直向這裏瞟個不停。當時,蕭天隻顧與柳眉之談話,後來又操心明箏,把這邊幾個蒙古人忽略了,直到此時紮髯男子突然攔住他們的去路。

    蕭天望著他亂糟糟的胡須和滿頭的小辮子,突然有些眼熟,卻一時記不起在哪裏見過。紮髯男子直接走到柳眉之麵前,一臉驚豔的表情,搭訕道:“請問姑娘芳名?家住哪裏?”柳眉之一聽此話,先是鬆了口氣,然後一甩長袖,一臉不屑地拉著明箏徑直往前走。

    紮髯男子又擋到身前,眼露淫光道:“姑娘,不忙著走……”

    “讓開……”明箏大喝一聲,她可不把什麽蒙古人放在眼裏。

    “哪來的野小子……”另一個藍袍蒙古人湊上前攔住明箏。

    “請問姑娘芳名?”紮髯男子依然糾纏柳眉之。

    明箏眼看他如此無禮,哪還能平息心中怒火,繞開藍袍之人上前就與紮髯男子動起手來。明箏一拳直擊紮髯男子的麵門,紮髯男子見一個小童敢跟他動手,也氣的七竅生煙,兩人一來二往拆了十幾招。藍袍蒙古人在那邊與柳眉之也比劃起來……

    四周的茶客也不驚慌,該喝茶喝茶,皆是走南闖北之人,誰沒見過幾次血光,大家津津有味地在一旁觀看,還不時為一方叫好……

    這邊的動靜終於驚動了李漠帆和林棲,林棲拉住正打瞌睡的盤陽,他們跑到近前卻不敢出手,蕭天向他們使眼色,不可參與。

    此時,蕭天有意保護明箏,卻不便明著出手,他知道周圍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尤其是那位一直坐著不動的寧指揮使。他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明箏和蒙古人又過了十幾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位小公子漸漸不支,蕭天藏在明箏身後出了幾次暗招和偏招後,發覺不行,他不能讓蒙古人傷了明箏,就一步插到兩人中間,想借此拉開。但紮髯男子偏要在此露一手不可,一掌擊到蕭天肩頭,蕭天不敢發力,隻好硬生生接了一掌,好在紮髯男子並未使出全力,隻使了三分力,蕭天借勢摔了出去,壓到藍袍人身上,解了柳眉之的圍。

    明箏看見蕭天中掌,急忙拉住他護到自己身後,叫道:“蕭大哥,躲我後麵……”

    此話讓圍在旁邊的李漠帆和林棲聽見,兩人不由麵麵相覷。既然蕭天不允許他們暴露身份,兩人也隻能眼巴巴地瞅著,不過這種熱鬧也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看到的。

    盤陽湊到兩人中間,衝李漠帆做了個鬼臉,道:“看來,你們幫主有靠山了。”

    林棲怒不可遏地一拉劍柄,瞪著盤陽。盤陽急忙捂住嘴巴,嬉笑道:“算我沒說。”

    正在此膠著之時,一個嘶啞的嗓音從天而降:“這是鬧得哪出呀……”東廠檔頭孫啟遠出現在大堂上。

    “和古瑞,你不是去虎口坡送馬了嗎?何時回來的?”孫啟遠認出紮髯男子,“你不待在馬市好好賣馬,跑這裏欺負一個小公子?”

    蕭天聽孫啟遠這麽一說,這才想起來,此人正是在虎口坡襲擊他的幾個蒙古人之一,這人應該與寧騎城相熟,但剛才他們表麵卻像是形同陌路?蕭天緊皺起眉頭……

    和古瑞向孫啟遠一抱拳,道:“孫檔頭,誤會,我與這位公子在切磋武藝,貴國不是向來崇武嗎,哈哈……”和古瑞說著向身後幾個人一揮手,匆匆溜出去。

    這時,挨著窗坐的幾個茶客,突然手指著窗外:“唉,看呀,哪來那麽大的黑煙呀……”“著火了,那邊……哎呀是長春院……”

    柳眉之急忙看過去,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不好,快走……”

    蕭天和明箏驚慌地對視一眼,跟著柳眉之跑了出去。

    孫啟遠好奇地跑到窗前,一看東邊方向正冒著黑煙,急忙向身後手下揮手,“小的們,跟我來……”

    寧騎城再也坐不住,從座上站起身。他沒有想到孫啟遠會突然冒出來攪了局,眼看那三人走出去。剛才他一走進大堂就看見了和古瑞他們,他給和古瑞打了個手語,就想讓他拖住這三人,眼看那個女扮男裝的丫頭與和古瑞打成一團,正暗自高興,他知道這個丫頭根本抵不過和古瑞,時間一長,正好可以瞧瞧小丫頭身邊那兩個人的身手,結果被孫啟遠攪了。

    他在遠處,但這邊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出他的眼睛。他在心裏已作出判斷,從他手裏被奪去的《天門山錄》在小丫頭手裏,或是小丫頭讀過,卻不知真相。她身邊的這兩人尤其可疑。這本書他已秘密追查數月之久,一直沒有音信,不想今日終於有了線索。

    他立刻叫住高健:“走,跟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