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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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一一早,辰時未到,天還沒有全亮,鑫福通側門前便跑來一個人,衝門外的兩個家丁說要見孫啟遠,是遠方親戚。

    一個家丁打著哈欠跑回門口耳房,推開門一看,孫啟遠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家丁推醒孫啟遠說道:“一個人在門外說是你的親戚,要見你。”

    “老子剛躺下,狗屁親戚……”孫啟遠翻了個身,張嘴打了個哈欠,問道,“男的,女的?”

    “是個獨臂男人,好像還受了傷,頭上纏著繃帶。”家丁說道。

    孫啟遠聽到“獨臂”兩字,立刻坐了起來。他一雙老鼠眼狐疑地瞪了家丁一眼,翻身下了床,罵罵咧咧地披上外袍跑出去。

    孫啟遠從側門走出去,便看見石階下蹲著一個衣著襤褸的男人,孫啟遠下了幾級台階,拍了下那人的肩:“陳四……”

    陳四抬起頭看見孫啟遠,立刻站了起來:“孫百戶,你帶我去見高公公,我有大事要回稟。”

    “我說陳四,我哪還是百戶呀,早被擼了。”孫啟遠看著陳四的慘樣,嘖嘖兩聲,說道,“你小子如何混成這樣,像是城外逃荒的,你這樣如何去見高公公?”

    “我是死裏逃生,活著便已萬幸。”陳四沉著臉眼睛血紅地說道,他湊近孫啟遠,壓低了聲音,“我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定要寧騎城那小子,萬劫不複。”

    孫啟遠一聽此言,眼前一亮,要論對寧騎城的恨,他不比陳四少,要不是為寧騎城背黑鍋,他如何會落到給人看家護院的地步,他以前可是堂堂東廠百戶。孫啟遠盯著陳四問道:“證據確鑿嗎?”

    “是高公公讓我盯著他,”陳四伸手比劃了下,“我不折不扣盯了他三個月。”

    “好,我帶你進去換件衣服,然後帶你進宮。我有高公公給的令牌。”孫啟遠說著,領著陳四走進角門。

    一盞茶功夫,孫啟遠帶著更換了衣裳的陳四,悄悄出了鑫福通側門。臨走孫啟遠交待幾個家丁,不可鬆懈,他很快便回來。

    孫啟遠走後不久,本來晴朗的天空,漸漸陰雲密布。山陽街上一些挑擔行走的小販緊了吧唧地收拾攤子,尋思去躲雨。隻有沿街歇腳的拾荒人仰臉望著天空,這裏麵夾雜了不少外來的災民,自春夏一來,便很少見雨,看見烏雲便興奮不已。

    陰雲在京城的天空紮堆了半個時辰,卻被一陣風吹散了,太陽露出它不屑的麵容,大地便又火燒火燎地熱起來,街上也恢複了往日的喧囂。

    這時,自西頭行過來一列馬隊,看裝束便能認出是蒙古使團。馬上之人皆身穿各色蒙古綢袍,腳蹬氈靴,腰佩彎刀、火鐮、還有各色鼻煙盒、玉佩等物件,總之腰間掛了一堆零碎,顯示著主人的富有。

    為首之人一邊驅馬前行,一邊左右查看街道兩邊的店鋪。這時身後一匹馬湊到跟前壓低聲音道:“慶格爾泰,這些漢字你認得全嗎?咱們可是去鑫福通錢莊。”

    慶格爾泰此時皺著眉頭,搓著下巴上一撮花白胡子,一臉無奈和掃興:“幫主非選我來扮作什麽使團,這件袍子我穿著難受。”他眯眼看著一旁店鋪上匾額,叫道,“漢人的字看起來都一個熊樣,誰分得清?”

    “摸錯地方可是要壞大事。”說話的是黑鷹幫五大金剛之四叫特木爾,特木爾又高又瘦,被人稱鬼頭精。

    慶格爾泰不屑地撇了下嘴,說道:“我雖不認得漢字,但認得錢莊。”

    “錢莊啥樣?”特木爾問道。

    “你見過漢人的算盤嗎?”慶格爾泰看見把特木爾問住了,不由得意地揚起下巴,說道,“那家夥神了,不管你多大的買賣,幾千匹馬還是幾千張皮貨,隻要在上麵劈裏啪啦一扒拉,它便能立刻告訴你賣了多少銀子多少銅錢,太神了,所以有算盤的地方就是錢莊,走吧……”

    說話間來到一家鋪麵前,慶格爾泰勒住馬,眼睛盯住鋪麵裏立著一個一人高的紅木大算盤,他笑著指著那裏道:“這便是算盤,走,去看看……”

    “慶格爾泰老爹,不是這裏。”隊伍裏跑出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位姑娘,正是和古帖,她驅馬趕到慶格爾泰麵前說道,“幫主知道你們對這裏不熟,讓我給你們帶路。”

    “這……不是錢莊?”慶格爾泰瞪大眼睛問道。

    “是,這也是錢莊,你看匾額上寫著日日順,不是咱們要去的錢莊。”和古帖耐心地解釋。

    慶格爾泰鬧了個大紅臉,特木爾在一旁大笑。和古帖驅馬走到前麵,免得他們再出錯。

    和古帖驅馬向前,在一片青石台階前停下。青石台上三間普通的格窗門麵,門頭上懸掛著黑底鎏金牌匾,上書‘鑫福通’三字。慶格爾泰盯著那三個密密麻麻的字,又問了一遍:“丫頭,你沒弄錯吧?”

    “慶格爾泰老爹,你放心吧,就是這裏。”和古帖說道。

    慶格爾泰和特木爾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色,慶格爾泰交待眾人在這裏待命,他帶著和古帖和特木爾大步走向青石台階。

    一個錢莊夥計看見走進來三個蒙古人,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前行禮道:“遠道而來的客人,裏麵請。”

    “掌櫃的在嗎?”慶格爾泰說著不太流利的漢語道。

    “在。”夥計問道,“請問貴客來此是兌換還是鑄銀?”

    “兌換銅錢。”慶格爾泰大大咧咧地說著,特木爾把背後的一個皮囊扔到地上,說道,“這一袋碎銀,足有五百兩,兌成銅錢。”

    小夥計頗有些詫異地望著三位蒙古人,以前也有蒙古人登門,都是把碎銀子鑄成元寶,便於攜帶。可這三人卻要把碎銀兌換銅錢,真是奇怪。他們這裏的動靜早已被當日的執事看見,執事走過來,向小夥計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照辦。

    但要兌換這麽多銀子,顯然櫃台上人手不夠。執事又從後麵叫來幾個夥計。在三個蒙古人的注視下,夥計們拿來秤開始秤碎銀。皮袋裏的碎銀,在秤上放一次,便有一個夥計看秤,一個夥計唱斤兩,一個夥計在算盤上計數,一個夥計在賬簿上記賬,整個大廳忙得不亦樂乎,把三個蒙古人看得瞠目結舌。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街上“劈裏啪啦”鞭炮的巨響,響聲擾亂了這裏的次序,記賬的聽不見唱的兩數,不一會便亂了套,慶格爾泰插著腰大喊:“錯了,全錯了,莫非你們要趁機竊我的銀子。”特木爾也在一旁起哄。

    執事皺著眉頭,派出去一個夥計去街上查看。不一會兒,夥計跑回來,說道:“是隔壁米行,改成綢緞坊了,今日開業,做成了幾筆大生意,剛剛拉走了幾大車貨,一個個大箱子……你聽,又放開了……”

    這時,一個家丁從後堂跑過來,看見執事大喊:“執事老爺,後院起火了,你快去瞧瞧吧。”

    執事一聽,嚇得渾身一顫,急忙向幾個夥計揮手:“走,跟我去看看。”

    慶格爾泰一聽,向特木爾使了眼色,兩人一起擋住執事和眾夥計的路,大叫道:“你們不能走,你們走了,我們的銀子怎麽辦?”

    “三位老板,稍安勿躁,我家後院起火,我看看便回來。”執事好言說道。

    “不行,你這一走,我的銀子若是少了,我找誰去?”慶格爾泰橫在他們麵前。

    幾個夥計一看,這不是明顯來找茬的嗎?其中一個夥計,便向慶格爾泰推了一把,特木爾正等著出手的機會呢,一看那個夥計動手,便向夥計打過來,兩個人頓時扭打到一處。

    夥計哪裏是特木爾的對手,很快便被打得鼻青臉腫,其他夥計氣不過,紛紛圍上來,加入扭打的隊伍,大堂上一片混亂,執事拍著櫃台,聲嘶力竭地喊著:“住手……別打了……”

    此時鑫福通的側門,也亂成一鍋粥。團丁的頭目孫啟遠一早出門,還沒有回來,幾個家丁像無頭的蒼蠅般亂轉。院裏突然失火,股股濃煙從第二進院裏冒出來,不時聽見馬匹的嘶鳴聲。他們幹瞪著眼瞅著,不能離開門崗去救火,隻能待在這裏幹著急。

    從巷子裏駛過來一輛運水車,車上坐著四個火甲,他們穿著厚重防火盔甲,車上放置著水桶、繩鉤、梯子等物,運水車停到門口。門前守衛的家丁看見運水車和火甲很是詫異。

    “怎麽又來一輛運水車,喂,你們是哪個衙門的?”一個家丁問道。

    家丁的話顯然讓坐在車上的幾人很震驚,乞顏烈拉下護麵,露出紮髯的麵孔,粗聲粗氣地問道:“小哥,難道剛才已有水車火甲進去?”

    “你們回吧,裏麵已有人滅火了。”那個家丁說道。

    “我們也是接到指令前來滅火的,快把門打開。”乞顏烈說著,目光狐疑地望向院裏,隻見一些黑煙從院裏冒著,已不見明火,看來火勢已控製住,不由心下詫異。身邊的查幹巴拉有些耐不住性子,從車上跳下來,一把抓住那個家丁領口,吼道:“快開門。”

    其他幾個守門的家丁見勢忙拔刀,此時他們的頭目孫啟遠還未回來,他們看著這幾個火甲疑點很多,不得不防。其中一個家丁怒道:“好大膽,敢在鑫福通門前撒野。”

    乞顏烈急忙製止查幹巴拉,跑到幾個家丁前好言相勸:“我們前來滅火,你們不讓進門是何道理?”

    “我懷疑你們是冒充的,”那個家丁手指著院內,“已經來了一輛水車,還有四五個火甲。”

    “你說我們是冒充的有何憑證?”賽罕一隻手抖著繩索,一隻手便要去腰間摸刀。

    乞顏烈上前按住賽罕拔刀的手,問道:“那輛水車是何時進去的?”

    “半個時辰前。”家丁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回吧,不然,我們便不客氣了。”

    乞顏烈緊皺眉頭,心裏莫名地慌亂起來,他預感到哪裏出了差錯,又一時理不出頭緒。正在他猶豫思忖之際,賽罕和查幹巴拉駕著水車向大門衝去,四個家丁見狀,紛紛拔出刀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