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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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的經驗, 宋益珊直接開車帶著他來到了縣裏商場, 專門找一些真絲棉麻的讓他挑,這次還算順利, 他很快自己選了幾件。
“這次可要看好,千萬別再出事了。”想起阿陶當時的情境, 她心有餘悸。
也許是她欠了他的, 就算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看他難受, 她也不好受啊。
高高瘦瘦的阿陶站在她身後,拎著購物袋,點頭:“嗯,我知道。”
秋日的陽光透過商場的玻璃帷幕照射下來, 細碎地灑在他平淡簡潔的板寸上。板寸之下,好看的眉,幽深的眸,挺直的鼻梁,如刀片一般的唇。
她的目光不由得往下移, 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下。
以前隻覺得他和自己的陶人長得像, 可是這個時候, 她才發現是真得幾乎一模一樣。
她的陶人的臉是運用了美學比例, 本著協調統一勻稱的美學觀, 三庭五眼, 四高三低, 全都提現在那張近乎完美的臉上。
可是現在, 這個男人竟然和自己一手塑造出的陶人這麽相似。
以前並不覺得,現在仔細看,實在是很協調,很美學。
“你不喜歡這件衣服?”阿陶見她盯著自己看,以為她是對自己新換上的襯衫不滿意,不由得低頭看了一眼。
宋益珊見他這樣,唇角微微勾起來,笑了笑:“走吧,我們去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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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時候,恰好譚超月在,直接過去登記了這個報失案。
譚超月的幾個同事,宋益珊也認識,聲音都聽過,有一個甚至還是宋益珊的小學同學。
“益珊竟然做出一個陶人?”小學同學趙子健有點不敢相信,這麽打趣說。
宋益珊笑了笑:“我怎麽就做不出啊?雖說這輩子隻做出一個,好歹也是做出來了。”
趙子健聽了笑起來;“是,隻做了一個,還丟了。”
這麽說著,其他人也都笑起來。
他們都是男人,提起宋益珊這件事,也是覺得好笑,加上年紀不大還沒結婚,並不會去體恤別人心裏的痛。
當然也是平時開玩笑開習慣了。
宋益珊淡淡地瞥了趙子健的方向一眼,沒說話。
倒是原本等候在旁邊的阿陶,往前走了兩步,隨在宋益珊後麵,然後將目光緩慢地移向了趙子健。
趙子健開始的時候還在笑,後來便漸漸笑不出來了。
他隻覺得頭心發涼。
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盯著他,讓他感到從頭到腳的森寒。
笑聲停下來,幾個年輕公安的臉也僵了下來,眾人都漸漸地將臉轉向了一個方向——阿陶所在的地方。
阿陶穿著淡藍色亞麻襯衫,高高瘦瘦的,沉默地站在那裏,兩道有型的眉下,一雙黑眸安靜地盯著趙子健。
他並沒有惱,也沒有怒,甚至那張臉上找不到其他任何一絲波動。
可是那雙眼睛,卻仿佛沒有溫度般。
辦公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宋益珊看看派出所的眾人,再看看阿陶,隻好勉強笑著對旁邊的譚超月說;“月哥,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先走了?”
說著,拉了下阿陶的手,就要帶他走。
阿陶是個不按理出牌的人,當時他伸手直接摔倒了郝大哥的事她還記得呢。
可是這裏不是外麵,這是派出所,周圍都是實打實的公安,如果阿陶真得惹麻煩了,那就是大麻煩!
譚超月聽她這麽說,皺了皺眉:“對了,益珊,有件事想和你談談。”
“什麽?”
不知為什麽,宋益珊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不是好事。
譚超月並不說,而是看了旁邊的阿陶一眼:“跟我進去這邊辦公室吧。”
宋益珊猶豫了下,還是點頭。
她其實想到了,譚超月說的事情或許自己或許不愛聽,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這邊宋益珊剛要邁步,阿陶馬上緊隨其後,要跟著。
宋益珊安撫地回頭看了眼阿陶:“阿陶,你先在這裏等等,我和月哥有事情要談。”
阿陶望著宋益珊,微微擰眉,看上去自然不情願。
宋益珊甚至覺得,他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擔憂,還有妒意。
她忽然有些想笑,微微抿唇,聲音放暖:“幾分鍾就好,你坐在這裏等下。”
阿陶默了片刻,點頭。
走進辦公室,譚超月關上門,也不說話,就這麽打量著宋益珊。
他到底是個辦案多年的公安,辦公室裏的光線又有點暗,被人這麽盯著看,宋益珊漸漸不自在起來。
“月哥,有事你就說吧。”
她認輸,率先這麽說。
譚超月垂下眼,忽然開口:“昨天夜裏,你家裏有沒有什麽異常?”
異常?
宋益珊聽到這個,眼皮便微微顫了下。
昨天夜裏,當然有異常。
她家那個披著粗布床單的男人提著三個碗在夜雨朦朧中跑出去散步了!
“怎麽,你發現了什麽?”譚超月什麽人啊,機警得很。
宋益珊眼睫毛一眨,他馬上意識到了。
麵對直接逼問過來的譚超月,宋益珊垂下眼,默了片刻,還是決定,為阿陶保守這個秘密。
她知道譚超月是為了自己好,也知道譚超月想捉住那個碎屍潛逃犯。
可是,阿陶不會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宋冬鬆。
阿陶,也絕對不會是那個碎屍犯。
她堅信這一點。
她不會相信,那個因為自己一個眼神,便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襯衫是不是合適的男人,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
宋益珊在譚超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審視眼神中,這麽慢騰騰地說。
譚超月沒想到她皺眉了半天,竟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
“嗯?”他繼續等著她說重點。
“蓋的毯子有點薄,我半夜跑到儲藏室去找了一個被子。”
“那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我該看到什麽,聽到什麽?”宋益珊反問:“發生了什麽事?”
譚超月濃厚的眉峰往下壓,盯著宋益珊:“好吧,既然你不說,我來說。”
他默了片刻,才緩慢地說:“昨天淩晨,我看到你家附近出現了一輛車子,車型是大眾輝騰,車牌被遮住,看不到。”
“然後?”
宋益珊詫異地問。
她以為譚超月會說看到了阿陶披著床單在街上溜達,沒想到他說起了車。
“這輛車非常奇怪,一是沒有車牌,二是一路的高速監控沒有這輛車的任何蹤跡。可以說,我們現在對於這輛車是什麽來路,有什麽目的,以及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你家附近,完全無從查起。”
“可是……我也不知道這輛車怎麽回事啊,再說,就算這輛車在我家附近出現過,也並意味著和我家有什麽關係。”
那條街上很多商鋪,都可能有關係。
也或者,人家隻是順路經過。
“但是我不得不考慮各種因素,所以我必須搞清楚,阿陶和這輛車的關係。”
“你覺得那輛車是他的?”
“並不一定。不過昨天我見他時,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是他自己的吧?”
“是。”
那身皺巴巴的西裝,自然是他自己的。
“好吧,益珊,你知道那套西裝是什麽牌子,什麽布料嗎?”
“我是搞陶藝的,不是搞服裝批發的。”宋益珊一臉無奈:“男人的衣服,我隻懂童裝。”
譚超月笑了笑,那笑裏帶著一點冷。
他點燃了一根煙,抽了口後,這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下宋益珊。
“他那套衣服,我也不懂,不過我查過了,那個衣服,應該是法國純手工定製。”
“嗯,然後呢?”
“他穿得是高級定製西裝,對普通的衣服過敏,作為一個男人,看上去他很嬌貴。這樣的人,我很好奇,是什麽來曆,又是什麽身份。益珊,你能告訴我嗎?”
是什麽來曆,什麽身份……
宋益珊自然不知道,不過她還是淡定地笑了笑:“超月,我和他是朋友,不過作為朋友,我以前並沒有查戶口的習慣。我隻知道,他出身很好,家境富裕,至於家裏有什麽人,做什麽生意,並沒有問過。”
“既然這樣,那你一定不介意,我們把他叫過來,問一問他,順便查一查他的身份證件。”說著,他挑眉,眸中翻過一道冷意:“他總不該連身份證都沒帶吧?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宋益珊心微微沉了下。
看來她今天真不該來派出所,特別是不該帶著阿陶過來。
“這就不知道了。”她一臉淡定地望著譚超月,這麽說。
“好,如果你不覺得我冒犯了你的朋友,那我會例行公事,查一查。”
宋益珊聽了,不再說話。
譚超月起來,出去了。
宋益珊見他出去了,這才頭疼地撫了下額。她有點不想去麵對接下來的情景,譚超月一定會懷疑阿陶的吧,畢竟阿陶身上的疑點太多了。
默了片刻後,她還是起來了。
再不幸的事,總是要麵對。
她不能讓他們欺負了阿陶。
出了會議室,她馬上感受到了阿陶射過來的目光。
望向那雙黑色的眸子,她多少明白,他一定是自從她走進那間會議室,就沒有移開過目光。
她輕笑了下,衝他點點頭,示意他沒事的。
誰知道他馬上邁步,徑自向她走過來,保護式地握住了她的手。
“先生,剛才重複我們需要檢查你的身份證。”趙子健審視著阿陶,這麽幫腔說。
而這個時候,除了趙子健,其他人也都在看著阿陶,看起來他們已經圍著阿陶好久了?
宋益珊皺了皺眉,看向譚超月:“你到底要做什麽?之前你也看到了,他精神並不是特別正常,你確定目前你做的,符合正常辦事程序?”
“益珊,我確定。現在我們接到上級的命令,需要對可疑人員嚴加盤查,而他,目前的行為確實可疑,我們需要確定他的身份。”
說著,他看向阿陶:“先生,麻煩跟我過來下,我並沒有其他意思,隻是例行盤查。”
阿陶原本望著宋益珊的眸子,倏地轉向了譚超月。
他顯然是極為不喜譚超月的,清晰的眉微微壓下,清冷的眸子泛著排斥和厭惡。
輕輕地昂起頭,略顯倨傲冷漠地望向譚超月,根本沒有要跟他走的樣子。
掃過兩個人交握的雙手,譚超月眯起的眸子中閃過一道冷光,似笑非笑地望向宋益珊:“益珊,你這位朋友好像不太配合。”
宋益珊無奈地動了動眉。
如果阿陶不是陶人變的,她也希望他配合。
如果真是陶人變的,想配合都難啊!
硬著頭皮,她望向阿陶,試探著說:“阿陶,既然這是例行公事,你,你看你有什麽要說的?”
阿陶將目光從譚超月身上轉向宋益珊:“他……要我的身份證?”
“嗯……”
宋益珊知道,阿陶應該是沒身份證這種東西的吧……
而隨著這兩個人簡短對話,在場的趙子健等人,也自然看出來了,他們對視了一眼,目光中都有了警覺。
一個看上去行為有點異常的陌生男人,來曆不明,而且對身份證的事情言語躲閃,看來真是有問題?
譚超月自然也意識到了,眼中冷光大動,盯著阿陶道:“先生,麻煩配合下,請出示下你的身份證件。”
宋益珊見這樣,知道是躲不過的,當下咬唇,就要張口:“他的身份證,昨天被我——”
她本想說,他的身份證昨天被我丟在馬桶裏了。
可是她話還沒說完的時候,阿陶伸出左手來,攤開。
“給。”
譚超月趙子健等人,皆是一愣,低頭看過去,卻見阿陶那雙修長勻稱的手上,是一張身份證。
宋益珊詫異地望著這身份證,幾乎有點不敢相信。
譚超月伸手,取過來,對著阿陶仔細審視一番後,便交給了旁邊的譚超月。
譚超月自然是明白,連忙拿著身份證去查。
宋益珊已經從詫異中緩了過來,許多想法紛至遝來,不過她還是壓下一切,故作淡定地衝譚超月笑了笑:“查過身份證,我可以帶他離開了嗎?”
“如果沒問題,可以。”譚超月臉上沒什麽表情,說出的話,有點太過堅硬。
不過片刻的功夫,趙子健回來了。
譚超月望向趙子健。
趙子健搖頭。
譚超月眼中浮現一道幾不可見的失望。
宋益珊雖然未必能記住譚超月的臉,可是卻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絲失望。
她微微咬唇,眉眼也冷了下來。
其實對於她來說,譚超月是多年老朋友了,也是一個近乎哥哥一般的存在。怎麽說,也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現在,譚超月顯然是懷疑阿陶,而且這種懷疑,極可能夾著個人的情緒,倒有明顯的盼著阿陶有問題的傾向。
“譚警官,請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再開口時,宋益珊語氣中也泛著疏遠。
譚超月自然感覺到了,望著宋益珊眼神中的冷意,略一猶豫,還是道:“可以。”
“阿陶,我們走吧。”
說著,她牽著阿陶的手就要往外走,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警員,竟然牽著一隻警犬走了進來。
“譚隊,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來人仿佛並沒有察覺到屋中的異樣,這麽說道。
宋益珊沒有理會,牽著阿陶的手繼續往門口走去。
誰知道走到門口時,和那警犬擦肩而過,警犬機警地轉頭向著阿陶的方向。
宋益珊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心一下子收緊了,背脊微微僵硬。
她猛然抬頭看向譚超月,可是譚超月卻捏著一根香煙,仿佛看向別的地方,並沒有看宋益珊的意思。
宋益珊收回目光,望著那個對了阿陶打量審視的警犬,已經徹底明白了。
譚超月還是懷疑阿陶的,所以讓人弄來了這隻警犬。
這隻警犬事先一定嗅了什麽,是特意來查阿陶的。
可是警犬來查阿陶,又能查什麽呢?宋益珊理所當然地想起了那起碎屍案。
她輕輕皺起眉頭,盯著那警犬,看它用仿佛敵視的目光盯著阿陶。
阿陶越發抿緊唇,緊皺著眉頭,低頭望著這隻警犬。
一時之間,一人一犬之間,氣憤陷入了詭異之中。
周圍的人都感受了,沉默地望向門口處。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阿陶真得和那個碎屍案有關聯?
宋益珊艱難地轉過頭,她想去看看阿陶,看看阿陶是不是有害怕有緊張?看看……是不是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錯了,其實阿陶根本不值得她去信任和保護?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阿陶卻蹲下了身體,伸出了手。
於是接下來所有的人都看到,阿陶伸出手,微皺著眉頭,輕輕摸了下警犬的腦袋。
這下子,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警犬認出來了,他是潛逃犯?
他竟然敢摸警犬的腦袋??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是誰曾想到,就在下一刻,警犬忽然溫順地用腦袋在他手掌心蹭了蹭,之後竟然討好地搖了搖尾巴。
宋益珊從剛剛的那種些許忐忑懷疑中,一下子步入了驚詫。
“阿陶……”她不懂,阿陶和警犬,這是怎麽了?
而一旁的譚超月等人,自然也是看傻了眼。
之前牽著警犬的那位警員,更是不敢相信地望著在阿陶手心下撒嬌的警犬,喃喃自語:“勇火從來隻聽我的話啊……它對外人很凶的……它怎麽……”
阿陶仿佛感覺到了周圍人的疑惑,收回了摸著警犬的手,站起身,轉頭望向宋益珊,目光溫和:“我小時候,曾經學過怎麽和動物相處。”
“哦……挺好。”宋益珊點頭,一邊點頭一邊看向屋子裏的眾人。
旁邊趙子健還有譚超月那臉色,真是仿佛老婆跟人跑了頭上戴了綠帽子!
宋益珊忽然有些想笑,不過到底忍住了:“阿陶,我們還是先走吧,不耽擱各位警官辦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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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派出所,上了車,宋益珊一邊愉快地笑著問:“阿陶,原來你竟然真有身份證,我竟然不知道。”
“嗯,你沒有問過我啊。”說著,阿陶將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了宋益珊。
宋益珊接過來,看了看,原來他今年二十八歲,名叫蕭聖峻,戶口地址是是A市某街道的花園小區。身份證上的照片應該是他幾年前照的,黑色短發,臉上神情和現在差不多,不過比現在看著嫩點。
“原來你叫蕭聖峻。”
“嗯。”
“那我以後就叫你蕭聖峻吧。”
“還是叫我阿陶吧。”
宋益珊聽到這話的時候,抬眼看過去,隻見他背脊挺直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側首凝視著自己。
陽光從前玻璃上射進來,猶如鋪灑在海浪上的金子,落入了他總是太過清冷的黑色眼眸中,為那黑色眼眸帶來幾分生氣。
“為什麽?”她抿唇笑著這麽問。
“我喜歡你起的名字。”一絲灼熱滑過他黑色的眼眸,他緊盯著眼前的女人,低聲這麽回說。
宋益珊頓時臉上微燙。
他的目光灼熱直白到沒有阻擋,他的話語委婉含蓄卻又明白。
宋益珊微咬了下唇,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道。
“為什麽?”
她想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對自己,是因為……他隻認識自己這麽一個女人嗎、
“為什麽要問為什麽?”阿陶眸中泛起疑惑:“你起的名字,我就是喜歡。”
他望著宋益珊殷紅的臉頰,眼神越發火燙起來,簡直比外麵照射進來的陽光還要炙熱。
“你的,我就喜歡,所有的,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