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柳俠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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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嫦娥說:“幺兒,俺肯定不會逼貓兒, 可是孩兒, 要是貓兒長到二三十了不結婚也不談戀愛, 咱一大家人連問都不問一句,那不就是誰都不管孩兒了麽?那,孩兒會不會也可傷心啊?”
“唵?這……”柳俠撓臉。& {www}.{}{}.{}
他有點糾結,不知道怎麽說才好,貓兒的情況太特殊, 不能宣之於口, 可正常情況下,孫嫦娥說的是有道理的。
人都是這樣, 有的嫌煩,沒的羨慕死。
他成天怕家裏人逼著相親結婚, 嚇得每次回家前都得進行一番心理建設,楚鳳河三十多了光棍兒一條, 連個問的人都沒有, 柳俠自己說起來都替楚鳳河難受。
52號的對門鄰居索寶義也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前兩年, 柳俠偶爾在門口和他碰上,站著聊幾句,他十回有九回都能把話題拐到自己的婚姻上,主題都是抱怨父母心太大,他眼看著都三十了,單位效益不好也沒幾個女的, 所以一直找不到對象,如果是別人家父母,早就張羅著托人給兒子介紹了,他父母卻連問都不怎麽問他,簡直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那時,柳俠就知道,家裏人逼婚固然不美,可是,沒人關心的感覺更不美啊。
柳俠在心裏快速盤算著怎麽說才能既不讓柳長青和孫嫦娥傷心和懷疑,又能讓他們自覺放棄關注貓兒的婚姻問題的兩全方案,算計了好幾秒,發現不可能。
他隻好跟著感覺走,抱著孫嫦娥的腳晃:“媽,關心跟逼不一樣啊,等貓兒三十了還不結婚,您偶爾可以問他一回,要是孩兒說自己不想結婚,您就趕緊說,‘其實不結婚也沒啥,隻要獨個兒過哩好,結不結婚都一樣。’這不就妥了?”
孫嫦娥看著柳俠疑惑:“你咋就這麽肯定貓兒三十也不結婚咧?還連到時候咋說都想好了,一字一句哩教給我,你恁心疼孩兒,不該巴著孩兒早點娶個好媳婦,暖暖和和過一家人麽?”
柳俠卡了下殼兒:“那,那不是啥麽。”
孫嫦娥盯著他:“啥?”
她是實在想不通柳俠的心思,明明一直的願望就是掙大錢讓貓兒上好大學娶好媳婦然後生五男二女,怎麽忽然就大轉彎,發動全家支持貓兒不結婚了呢?
孫嫦娥肯定自己和柳長青不是柳俠的第一個說服對象,估計是最後一個,柳俠肯定是連撒嬌帶耍賴讓哥哥嫂子們都支持他了,覺得有底氣了,才來跟她和柳長青說的。
柳俠被孫嫦娥的反問給嚇的一激靈,腦子一秒鍾九千轉:“我想是我想,可貓兒不想啊媽。
貓兒他其實一直都害怕結婚,俺二哥跟劉冬菊給孩兒嚇住了,還有福來哥跟牛三妮兒,還有,”柳俠看看窗外,壓低了聲音,“曾大伯,他們遇見的女人不是潑婦醃臢菜,就是沒良心哩白眼狼,貓兒叫嚇的很了,一說起結婚,得娶個女的回來就害怕的不行。”
孫嫦娥詫異而無措地看看柳俠,又看柳長青:“真哩?”
柳長青垂眸思索了片刻,說:“幺兒,其實真正說起來,貓兒不算咱家哩人,對吧?”
從柳長青嘴裏說出這句話,柳俠一點都不會多想,他自己也認可這個事實,所以他點點頭:“對。”
柳長青接著說:“所以咧,咱以前擱一堆兒過日子,您媽俺倆管哩比較多,是因為您二叔他不擅長理事,他也怕自己見識少,拿錯主意,習慣了叫您媽俺倆幫他做決定,並不是您媽俺倆老好管閑事,非要去當別人的家,做別人的主。
現在,您二哥能當家做主了,您媽俺倆就更不會多插手了,你看見您媽俺倆插手哩事,都是您二叔跟您二哥來找過俺商量的,你知我哩意思了嗎?”
柳俠點頭:“嗯,就是,要是俺二叔跟二哥不問您,您不會主動插手二叔家哩事,。
貓兒這事也一樣,隻要俺二叔、二哥不說啥,俺媽您倆也不會說啥。”
柳長青說:“就是這意思。那,我對你哩要求也一樣,貓兒已經長大了,孩兒哩事,叫他自己做主,要是有啥問題,叫孩兒自己跟您二哥、二叔說,你別大包大攬啥都替孩兒兜了,中不中?”
柳俠的臉揪成了一團:“這,孩兒他才十九,還沒長大咧呀。”
柳長青無聲地看著柳俠。
柳俠捶被子:“啊——,伯,你不能挖坑套我呀,我不叫您逼孩兒結婚,你就不叫我管孩兒哩事,這不對,不對不對不對,這倆事兒根本不一樣。”
柳長青說:“哪兒不一樣?都是不隨便插手管別人哩事。”
“啊——!!!”柳俠激動地叫了起來,“我知哪兒不對了,我不是隨便插手啊,孩兒他想叫我管他哩事啊!這不就跟你管俺二叔二哥哩事一樣了麽,孩兒主動跟我商量,我才管的。”
“貓兒不想結婚,自己不跟您二叔二哥說,叫你回來替他說?”柳長青慢慢地搖頭:“我不信,貓兒他不是這種沒擔當哩孩兒。”
柳俠急了,給貓兒安個推脫責任的膽小鬼帽子他可不幹:“不是啊,貓兒是跟我商量,他不想結婚,又怕俺二叔、二哥還有您不理解,會難受,他沒叫我替他回來解釋,是我自己想給您打個預防針,我不想叫孩兒有壓力。”
不但把圈兒給轉回來了,還急中生智給貓兒找了個不待見女人的理由,柳俠鬆了一口氣,心裏暗自嘚瑟。
柳長青卻暗暗歎了一口氣。
柳俠雖然心思單純,可他腦子好使,尤其在貓兒的事情上,他因為目的明確,目標堅定,所以思路永遠不會被擾亂。偶爾□□擾到,也因為目標就在前麵明晃晃地掛著,很快就能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柳長青剛想開口,從另一個側麵說服柳俠,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門就被推開了,柳魁掀開門簾:“幺兒,看看幾點了,你還不回去,不叫咱伯咱媽睡了?”
柳俠掀開被窩:“大哥大哥,你快進來,我正跟咱伯辯論咧,你來評評理。”
孫嫦娥也往裏邊挪了挪:“老冷,快進來孩兒,您伯俺不瞌睡,咱一起說會兒話。”
柳魁無奈地看著柳長青。
柳長青也挪了一下:“上來吧,幺兒擱這兒跟您媽俺倆纏磨咧,你來跟他說說。”
柳魁進來,脫了鞋子上炕,坐在柳俠身邊:“纏磨啥咧?又是不想結婚娶媳婦?”
孫嫦娥說:“嗯,這回不光是他了,還搭上個貓兒。”
柳魁看柳俠:“啥意思?”
柳俠說:“貓兒不想結婚,怕咱家哩人因為這嫌棄他,我不想叫孩兒有壓力,想說服咱伯咱媽,你來了,正好兒,大哥,你也不準嫌棄孩兒,他就是當老光棍兒你也不準嫌棄。”
柳魁反應了好幾秒才回過味,然後臉色一變,伸手把柳俠拽過來摁在了自己的腿上,另一隻手就往他屁股上猛抽:“你是想翻天哩不是?啊?你不結婚就算了,你還敢轟著貓兒也打光棍兒,你是想氣死咱二叔嗎?”
柳俠殺豬似的嚎叫:“不是我轟哩呀,是孩兒獨個兒不想結婚啊,他遇見恁些孬孫女哩,孩兒他害怕嘛,大哥你打就打,別脫我哩褲頭啊……媽,媽……”
孫嫦娥伸手拉柳魁:“拍兩下就妥了,他屁股上沒二兩肉,打狠了疼。”
柳魁是真被氣著了,臉通紅,也不管柳俠露在外麵的屁股了,戳著他的腦袋訓斥:“啥二百五都敢耍?人生大事是兒戲?說不結婚就不結婚,說不生孩兒就不生孩兒,都跟您樣,以後這日子還過不過?”
柳俠這會兒沒被摁著了,可大哥沒消氣,他也不敢起來,還老老實實趴著讓數落,可他得強嘴:“當然過,沒結婚就不過日子了?獨個兒也可美呀。”
柳魁又狠狠地戳了他腦袋一下:“都不結婚,都不生孩兒,人類都沒了,還過個屁日子?”
柳俠還是梗著脖子強:“咋會沒人類?人類現在是太多了,快給地球壓崩了,要不咱國家會計劃生育?”
柳魁把他的腦袋戳得偏到一邊:“再多,有你跟貓兒的嗎?您二哥一輩子就貓兒這一個孩兒,你轟著貓兒不結婚,您二哥咋弄?二十多就孤孤單單一個人,老了你還叫他獨個兒?”
柳俠把腿伸直,讓自己趴得舒服點,繼續和大哥對著吵:“大不了給貓兒做個試管嬰兒唄,您也不能因為想叫二哥抱孫子,就逼著貓兒幹他不待見的事吧?”
“爬起來坐好。”柳魁使勁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拎著領子把人薅起來,“沒人逼孩兒,可你也不能轟著孩兒不結婚。”
柳俠坐起來,靠著炕頭舉起右手:“我再說一遍,我、沒、轟、孩兒,是孩兒自個不想結婚,他害怕結婚,醫生說孩兒哩身體,不能生氣,不能有壓力,得經常保持心情愉快,所以,我回來給咱家裏人提前打個招呼。”
柳俠在家人麵前難得嚴肅一回,柳魁心裏一顫:“真是貓兒自個不想結婚?”
柳俠點頭:“嗯,他一提結婚就害怕。”
柳魁看柳長青和孫嫦娥:“咋會這樣咧?現在哩孩兒咋都不待見結婚咧?”
柳俠趕忙說:“沒有都,小蕤不早早就想結婚嗎?咱村兒不可多人不到二十就倆仨孩兒了麽?”
柳魁冷著臉瞪他:“我說哩是咱家,您五哥,你,現在又加上個貓兒。”
“俺五哥不是啊,俺五哥他其實……呃呃……啊咳咳咳咳……媽,你哩枕頭歪了,來,叫我給你往裏頭墊墊。”柳俠手腳並用爬到孫嫦娥跟前,把本來就好好的枕頭又塞又掖。
柳長青裝作沒看見柳魁和孫嫦娥震驚的眼神,伸手幫著柳俠拉枕頭:“往下點,要不腰那兒空著,不得勁。”
挪好了枕頭,柳俠就擠在孫嫦娥旁邊不過來了,今兒這話題太爆炸,大哥別一會兒再打他一頓。
柳長青搶在柳魁之前說:“幺兒,俺知你啥意思了,擱貓兒哩婚事上,俺都不多說話,叫貓兒跟您二叔、二哥他們自己商量決定,中了吧?”
柳俠想說:“那不可能啊,到時候俺二叔肯定得來找您商量啊。”
柳長青說:“孩兒,關係到子孫後代哩大事,你就是再護著貓兒,也得考慮您二叔跟您二哥哩心情吧?”
柳俠說:“伯,媽,大哥,有一點您得弄清楚,貓兒先是他自個兒,然後才是二叔哩孫兒、二哥哩孩兒,所以,擱貓兒自己哩事上,您不能把二叔、二哥的想法看得比貓兒本人還重要。”
柳魁和孫嫦娥同時說:“先是他自個兒?這是啥意思?”
柳俠說:“每個人都得先是他自己,然後才能有其他身份,比如大哥你,你首先是柳魁,然後才是咱伯咱媽哩孩兒,是俺幾個哩大哥。
所以,在關於你自身的事上,比如,結婚,肯定是你待見誰就娶誰,而不是咱伯咱媽或者五哥俺幾個待見誰你娶誰。”
柳魁說:“咱全家都待見您大嫂。”
柳俠說:“那隻是碰巧了咱全家意見統一,但是假如不統一,各執己見,那最後聽誰的?”
孫嫦娥說:“當然是聽您大哥哩,那是您大哥要過一輩子哩人。”
柳俠說:“這就對了嘛,貓兒想咋過一輩子,結婚還是不結婚,生孩兒還是不生孩兒,肯定也是聽貓兒哩,因為那是貓兒的人生,所以您不能因為俺二叔跟俺二哥想叫他結婚生孩兒,您就都給貓兒施加壓力。”
孫嫦娥看著柳長青,有點猶豫地說:“咱最多也就是勸勸孩兒,要是孩兒咋都不願意結婚,咱肯定也不會逼他,是吧?”
柳長青輕輕歎了口氣,點頭:“是,不能逼孩兒。”
柳俠眉開眼笑,拉過柳長青一隻手放在孫嫦娥的腿上,又拉過孫嫦娥一隻手摞在上麵,然後又拉過柳魁一隻手放在孫嫦娥的手上,最後,他自己兩隻手都摞上去:“咱都得說話算話哦,現在,咱一起保證,隻要貓兒不殺人放火違法亂紀,其他不管孩兒幹了啥,咱永遠都不能逼他,嫌棄他,就是心裏嫌棄,也不能表現出來。”
柳長青和柳魁哭笑不得地看著柳俠,卻不肯說話,他們實在不習慣以這麽藝術化的形式來表達。
孫嫦娥看不得柳俠撒嬌耍賴又含著乞求的眼神,無奈地說:“中,俺都不逼孩兒,不嫌棄孩兒,他就算跟你樣一輩子長不大,一輩子跟個癩皮狗樣,俺也待見。”
“哈哈哈哈,媽,你真好。”柳俠摟著孫嫦娥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大口。
孫嫦娥十分嫌棄的模樣推他:“爬走爬走爬走,你順心了,您伯俺也該睡了,快跟著您大哥走。”
柳魁先下了炕,回手又在柳俠後腦勺上兜了一巴掌:“貓兒恁懂事有擔待個孩兒,硬叫你給慣成個光棍兒了,你高興啥咧?”
柳俠笑嘻嘻地說:“你不懂。嘿嘿,伯,媽,我去睡了哦。”
柳長青擺手:走走。
出了門,柳俠衝著黑暗的夜色大笑:“哈哈哈,大獲全勝,老美啊。”
柳魁掀開自己房間的簾子,吆喝他:“就穿個毛褲,別瘋了,快回去。”
柳俠撒腿跑:“我去尿泡。”
今天不但攻克了爹媽,還捎帶著拿下了大哥,撒著尿,柳俠的心裏都是美的,使勁吹了幾聲口哨都不夠他表達快樂的心情,他幹脆扯著嗓子唱起來:
“哎——什麽水麵打跟鬥哎嘿羅哩羅
什麽水麵起高樓哎嘿羅哩羅
什麽水麵撐陽傘囉
什麽水麵共白頭哎
……”
“幺兒,將打你哩輕了是不是?你再給我嚎一下。”柳魁從窗戶裏探出半個身體,對著柳俠喊。
柳俠大笑著往自己屋跑:“哈哈哈,大哥我不敢了,我去睡我去睡。”
柳俠說的好聽,可他根本睡不著,他又對著柳淩和柳葳傾訴了半天,直到兩個人在他眉飛色舞的訴說中同時發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他才不得不吹燈躺下。
可他躺下了也睡不著,咧嘴嘴巴看窯頂,黑乎乎的窯頂此刻在他眼裏就像四月的鳳戲山,鮮花遍野蜂蝶紛飛,他直想爬起來在花叢中打幾圈馬車軲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