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夕陽斜斜的透過窗紗照進了灶台上的燒火棍時，正是張讖從習武堂回來的時候。

    隻見他不高的個兒正大步流星的走進了鎮上，一身的白色衣裳沾染上了不少的灰塵，肩上還扛著一杆紅纓長槍，上麵卻綁著不知從哪兒抓來的野山雞，正在咯咯直叫。

    他在青石板的小道上走著，腳上的布鞋不知什麽時候就已經裂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裏麵白淨的腳丫。

    周圍的兩旁都是小攤販的吆喝叫賣聲，鐵匠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水車咕嚕嚕的轉動聲，在路過溪流時聽到的是蛙鳴聲，等走到了家門時，聽到的則是孩童嘻嘻耍鬧的聲音。

    這裏便是張讖全部的童年記憶，這裏便是天下第一鎮，雙夢鎮。

    風光秀美，山清水秀是人們對這裏的第一印象。

    相映成趣的湖邊山石，美麗的婦人在洗著衣裳。幾朵荷花微微的露出了它的尖角，遠處的亭台水榭之上早已經有著品茶之人。高大的樹木之下，則是一群頑童在你追我趕的打鬧著。路過一旁賣草藥的婆婆時還會被臭罵一聲。

    張讖推開了自家的房門，吱呀一聲的走了進來，將長槍靠在了門旁便提著野山雞來到了灶台前。

    “娘，我今天又抓到了一隻山雞，今天我們又可以吃頓好的了。”張讖提著山雞對著前麵忙碌的美婦人笑眯眯的說道，細長的眉毛之下，一雙眼睛彎成了一輪明月。

    “好好，先放在這把，等會娘給你做好吃的。”

    美婦人回過了身，看了一眼滿麵笑容的張讖，也是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留下了一點焦炭的痕跡。

    雖然身上僅僅是穿著粗麻布製作而成的衣物，但是卻遮掩不住自身所散發出的雍容華貴的氣質，烏黑亮麗的頭發梳的極為整齊，在鬢角垂下了幾縷發絲，額頭的中央還用金箔點綴的花鈿，舉手投足之間都落落大方，實在是看不出已嫁為人婦。

    張讖在聽到待會兒有好吃的東西之後重重的嗯了幾聲，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他邊跑邊數著自己今天做了哪些應該做的事情。

    給娘親抓的野山雞，給鐵匠鋪李大爺打了桶水，幫村口幾個小娃娃抓了泥鰍，接下來還剩下去找瑤兒了。

    太陽的大半個身子已經沉沒在了山峰之下，天色開始有些發黑。

    小鎮居民紛紛的燃起了蠟燭，點著燈籠，隔著江畔遠遠望去，就好像是無數的流螢在山腳之下躍動飛舞，那是正在急忙歸家的人們。

    張讖出來時太匆忙，沒有帶著蠟燭之類的照明工具，隻能借著旁邊燭火的微弱光線來到了一座木屋前。

    說來也怪，這小木屋竟然沒有像鎮上的人們一樣點燃燭火照明，猶如黑洞一般的窗戶以及周圍死一般寂靜將這座木屋襯托的煞是恐怖，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什麽東西出現一般。

    張讖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朝裏麵喊了一聲：“瑤兒——！我是你讖哥，我來看你了——。”

    裏麵沒有任何的回應，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不遠處隱隱能聽到大人們叫喚孩子們回家吃飯的聲音。

    張讖心裏有點失望，心裏想著今天是見不到她了，輕歎一聲正欲往回走。

    可是沒走幾步他就停了下來，他隱隱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讖哥……是你嗎……？”

    聲音雖然很小很輕，像是從遠方傳來，但是卻又近在咫尺。

    張讖心下一喜，趕快回過了身走回到了剛剛站立的地方，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激動神情，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瑤兒！我是讖哥啊！原來你在啊，我在老地方等你！”

    張讖的話音剛落，門扉輕響，一雙青蔥玉手先是摸著門框，再然後是穿著布鞋的右腳緩慢的跨過門檻，隨後才是身子探了出來。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的墜入山穀，這片天地早已經沒入一片黑暗之中，頭頂上的玉輪此時才從雲層中露出它的臉來，整片大地都被裹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

    張讖看著從房間裏出來的少女，銀色的月光傾瀉在了她的身上，一時之間他竟是看癡了。

    圓潤的小臉上是精致的五官，櫻色的嘴唇，細如柳葉的眉毛，一雙閃閃發亮的大眼睛，烏黑長發猶如瀑布般披散在腦後，在月光映襯下猶如一個易碎的白瓷娃娃，雖然衣服隻是她胡亂的穿在身上，有些地方甚至沒穿好，但是還是能看得出她這個年齡該有的身材。

    隻是少女似乎雙目已經失明，隻見她的眼睛全然沒有視線的焦點，左手拿著跟木材不斷的在前方亂掃，一步一步的交替雙腳來到張讖的麵前，木材還差一點掃到了他。

    這位叫瑤兒的少女是張讖小時候在一次玩耍時無意中找到，當時的他追著一隻大花貓一直跑到了鎮子邊上不遠處的一個樹林裏，在一棵樹下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她。隨後張讖急忙的將她送到了鎮上的醫藥館，經診斷是因為多日未進食而導致的虛弱症狀，好生休養幾日就好了。

    少女蘇醒之後，張讖才發現她的雙目已經失明，而且遭雙親拋棄，就連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張讖不由得心裏一緊，覺得這位姑娘好生可憐，於是他便自告奮勇的決定每天給她送吃食，並且照顧她，瑤兒這個名字也是他取的，取自瑤光，象征著祥瑞。

    “瑤兒——。”張讖一把抓住了她柔嫩的小手，少女先是一驚，然後聽到熟悉的聲音之後又放下心了，隻是心裏還在不斷的想著，今兒讖哥怎麽會如此大膽，平時的他都是……。

    “我要去長安了。”

    少女的思緒一下子就被這一句話給打斷了，她猛的抬起了頭，雖然她看不見張讖在哪裏，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會站在她的麵前。

    瑤兒眼眶裏噙著眼淚，一雙小手錘上了張讖的胸膛，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他卻是要比一般的同齡小孩要結實得多，這都多虧了平時每日堅持跟著習武堂的老師練武的結果。

    “你……你不是說了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嗎？”少女顫抖的聲音發問道。

    “我是會照顧你一輩子的！所以你要等我好嗎？”

    “是因為我看不見嗎？是因為我是個瞎子嗎？所以讖哥你要拋棄我，是這樣嗎？”

    少女的仰著頭麵對著張讖，一行行清淚止不住的從眼眶裏湧出來，劃過了臉頰，沾濕了她的前襟。

    “爹娘自從發現我什麽都看不見之後，也認為我會成為他們的累贅而把我扔在了這裏……，連讖哥你也覺得我是累贅嗎……？”

    “不，不是的！你聽我說瑤兒。”

    “我不聽！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事，我不想聽！”

    少女大聲說完便轉身跑開，隻是她已雙目失明，又怎麽看得清腳下的路。

    沒跑幾步就被一個石子絆了一下，整個人就要往前倒去。

    她驚呼出聲，忽然感覺腰肢被人環抱，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灼熱的氣息在她耳後噴湧。

    “你聽我說完不好嗎！”張讖在看到她跑開後急忙的追上去，在她要摔倒前從身後抱住了她，“你聽我說，這幾日純陽宮將會招收一批新弟子，我聽說那裏有許多的靈丹妙藥，說不定能治好你的眼疾。”

    “真的……？你不是要扔下我嗎？”

    瑤兒空洞的眼神望著地麵，呆呆的回道。

    “是的，千真萬確，我就是要去治好你的眼疾，我說了一定會照顧你一輩子就一定會，無論你跑到哪裏去了，我死也要跟過去。”

    “那你真的會回來嗎？”

    “我發誓！學成之後立馬歸來，就三年後！到時候我一定會把你娶回家！”

    “那……我們約定好了。”

    “嗯，我們來拉鉤。”

    月光下是波光粼粼的湖麵，一旁的水車仍舊在咕嚕嚕的轉動著，夜空之上是數以萬計的星星所連成的銀河，鬆樹之下是兩個相互重疊的身影。

    許久之後，張讖鬆開了環抱住瑤兒腰肢的手，臉上飛起一抹紅暈，似乎是想到了剛剛的事情而有點不好意思，瑤兒也是麵頰通紅，一直紅到耳朵根旁。

    “瑤兒走吧，跟我回家。”

    “嗯？你今天沒有帶吃食來嗎？”

    “不是，我決定了，不用等三年，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聽到張讖這麽直白的說道，瑤兒的臉上比剛剛更紅了。

    “因為我剛想到了，如果我去長安的話誰來照顧你呢？隻有我娘了，而且她也很喜歡你咧。”

    “我真的……可以去嗎？”瑤兒輕聲的問道。

    “我們現在就走！”

    說完張讖一把將她抱起，她也隻是在開始驚呼了一聲就任由張讖抱著她向鎮上走去，她的頭就這樣靠在了張讖的胸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或許這就是幸福吧，我現在感覺很幸福啊，瑤兒在心裏默默的想到，竟然笑出了聲來，張讖不知道她在笑什麽，也一起跟著傻笑。

    雙夢鎮這時正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時辰，許多用過晚膳的人們都閑庭信步的走在街上。

    張讖帶著瑤兒回到了家中，這時正好碰到外出歸來的父親，於是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享用著溫馨的晚飯。

    在這之後，張讖帶著瑤兒來到了一處湖泊旁，他牽著她的手，慢慢的走到了湖邊，然後看著不遠處雄偉的建築。

    “瑤兒知道嗎，那邊就是長安了。”張讖望著的方向自然是長安城，隻見他用手指著最高處的那個建築對少女說道。

    “是嗎？我要是也能看到就好了。”

    “很快就可以了，我很快就回來了，你要好好的留在這裏等我。”

    “嗯……。”

    湖麵上微微泛起的漣漪緩緩的拍擊著湖邊的石頭，咕咚一聲，一隻青蛙跳下了荷花，濺起了湖麵上的水，兩人就這樣頭靠著頭緊緊的挨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