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龍蹻雙蟡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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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這真的是屍蟡!”
驚懼之間,日記裏所記載的那貨郎劉曾經發出幹嚎此刻我也吼了出來,音量照舊,情緒仍然,甚至在腔調上也帶有一點那種東北方言所特有的質感和韻味。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十分費勁地睜開雙眼,慢慢的,神智終於清醒了過來,對了,日記裏所記載的事發生在八十一年之前,我不是姬若信和彭大胡子之類的倒鬥老手,也不是姬龍姬虎這樣的江湖後輩,更不是那有點猥瑣讓人寒摻卻偏要嘰嘰歪歪的貨郎劉。
我就是我。我是當年進川參與貴妃嶺一行的滬上姬家的後代姬行健,姬龍是我親爺爺,姬虎是我的叔祖,姬若信則是我的曾祖父。
此刻我正在美國紐約的姬家別墅的貯藏室裏,手上持有一本薄薄的日記本,對麵的牆上懸掛著一麵鏡子,裏麵卻什麽也沒有發生,沒有貴妃嶺,沒有古屍,更沒有屍蟡——剛才的一切都來自爺爺的日記,甚至連貨郎劉的那一聲幹嚎也來自我對日記的理解,他在八十一年之前所發出的也許與我想象中的聲音截然不同。
但是,日記裏所記載的內容太過詳盡,也太過驚悚了,每一個片斷都那麽生動,每一個人物就如同在身邊,而且,似乎所有的事就發生在此刻一樣。
我能清晰感覺到那屍蟡在我爺爺姬龍身上肆意蠕動時的惡心,貨郎劉恐懼之極所發出的哀嚎,以及爺爺最後被屍蟡爬進喉嚨裏時的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甚至,有時候我還覺得,似乎故事的主角並不是爺爺姬龍,而是我姬行健本人,八十一年前發生的每一件事如同親臨其境。
想到這裏,我正欲打開日記再讀,突然間門被打開了,有一個老者走了進來,用一種帶有某種關切的語氣對我說,“少爺,你終於肯讀老爺留下的日記了……今天我簡直是太高興了,哎呀,我們老姬家真是家門有幸,少爺終於肯繼承家族傳下來的的事業,如果老爺真的……嗚,真的……應該也可以無憾而笑了!”
我定晴打量了一下,發現來人一位老者,我的堂兄姬行義。他與我同輩,現在卻已滿八十歲了,自從爺爺離開父親去世之後,一直充任我們滬上姬家的話事人,並且,作為善水堂的ceo活躍於華爾街,創下了偌大的名聲。
——嗯,我們滬上姬家盡管已遷至美國,生意仍舊紅火,業務遍及歐美各地,每一個分店都顧客如雲,前來購買各種古董的人則絡繹不絕,所以在我父親過世之後,由族內長老做主,就把旁係庶出的姬行義提拔為整個善水堂的ceo。
長老們的決定無疑是正確的。這麽多年以來,姬行義為人謙卑,學曆甚高,曾經就讀於哈佛大學燕京學社,精通漢學,各種奇門八卦六爻周易盡皆不在話下,是擔任善水堂ceo的最好人選。
所以,他憑著這些見識在古董行業混得確實是如魚得水,而且到現在為止,他雖然已滿八十,孫女都和我一樣大了,但仍然象我父親在世時一樣,老老實實喊我少爺。
盡管這樣,我還是對他的羅嗦不以為然,對他一再要求讓我接掌姬家也不太感冒,這時候的語氣就有一點點衝,“老義,剛才的事是不是你在搞鬼,你也太過份了,咱們都這麽熟了,還跟我玩這一套?”
“剛才的事?”姬行義麵上一郝,朝天就打了一個哈哈,轉移起話題來了,“嗯,剛才是有一個人要過來,說是想見你一麵,你看到底要不要……”
話剛到一半便打住了,隻是用一種詢問的眼神看著我。
我本來就有不耐,此刻見他還在羅嗦就更加不滿了,於是右手一擺說,“不見,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最近忙得要死,家族裏的瑣事哪有時間去插手,這些雜七雜八的人更沒必要去見!”
他看了我一眼,“但是這個人比較奇怪……”
我回過頭來,腦海裏浮現出貴妃嶺上發生的一切,頓時猶豫了起來,“還是不見。”
姬行義繼續誘惑著我,“他還帶有一件比較特殊的東西過來……”
我心有所動了,麵上卻還在堅持,“說了不見嘛——”
見我這樣,姬行義頓時笑出聲來,“嘿嘿,這人象是有預感一樣,竟然事先知道你不會見他,不過他也說過了,他有一件東西非常珍稀,說是如果你見了這玩意兒肯定會改變主意的!”
我眼前一亮,就說,“什麽東西?你帶過來了嗎?”
“東西在他手裏,不過他在臨走前給我留下一張照片,說是十點鍾之後還會再來。”
說完姬行義說完他不再多話,迅速從兜裏掏出相片。
我趕忙搶了過來,仔細端詳起來,隻見這是一張古玉器照,拍的似乎是某一種玉琮,形製規整,切割均勻,顯然是品相皆優的珍品。而且更為難得的是玉琮上的飾紋,左邊雕有某種奇異的獸紋,右邊則是一大一小兩條怪蛇,造型生動,神采逼真。
我隻看了數眼,就覺得有一種淩厲的煞氣在不斷散發著,那怪蛇虯結盤曲,來回纏繞,似乎就要破照而出,朝我厲然噬來!
我眼皮一跳,當即吼出聲來,“龍蹻雙蟡琮!”
“原來少爺也知道這個呀。”姬行義笑得更得意了,見我眼裏仍有疑惑,就解釋著說,“其實這八十一年來,我們滬上
姬家雖然已經遷居紐約,但與但中國大陸上的人還是有一些來往的……這件玉琮就是一個大陸人帶過來的!”
我搶過照片,仔細打量著右邊的雙蛇,嘴裏猶在喃喃自語,“玉琮是我國古代的重要禮器,這一件可能是用和田玉雕就,在材料上首先就非同一般了,你看看……它色澤白晰,質地晶瑩,顯然是百年一見的上品啊!”
姬行義連聲附和著,“那當然了,據那大陸人所說,這件玉琮是萬古難現的真品,平時根本不會麵世,隻是他們有事相求咱們,才甘願把這玩意兒給獻了出來!”
“有事相求,到底什麽事?”我正欲激蕩的心驟然一緊,頓時生出一絲警惕,“我說老義呀,這玉琮有點怪怪的,我怎麽老是覺得它似乎散發出某一種神秘的死亡氣息?”
真不愧為哈佛大學燕京學社畢業的高材生,姬行義很快就恢複了他的學者身份,“玉琮本來就與死亡聯係在一起的,在上古中國,很多部落在其酋長去世之後,新酋長必須得給老酋長送玉琮,這玩意陪著老酋長一起下葬,必須埋進其墳墓裏……嘿嘿,我們平時所講的“送終”其實也是有典故的,據我猜測這個詞極有可能就來自‘送琮’。”
我搖了一搖頭,說,“哦,真的是這樣嗎……不過我所指的死亡氣息不是在說這個,你看這個獸麵紋,散發的氣息異常雄渾寬厚!”
姬行義也湊了過來,打量著照片上的紋路說,“這叫‘龍蹻’,在上古,人們相信借助這東西兒就可以通天人之際究古今之變……”
我立即表示不信,“有這麽神奇嗎?我看它還長得挺普普的——”
姬行義頓時肅然一歎,詳細地給我講解了起來,“當然是這樣,你且聽我說……蹻在我國古代神秘文化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古人相信,巫師乖蹻可以升天,抱樸子也曾說過,‘若能乘蹻者,可以周流天下,不拘山河凡乘蹻道有三法,一曰龍蹻,二曰虎蹻,三曰鹿盧蹻’,而且黃帝的母係就來自有蹻氏,極有可能也精通巫術。”
我聳著肩膀說,“切,還巫術呢,這世界有個屁巫術,老義啊,你有必要在這裏給我充神棍嗎,雖然你——也是哈佛畢業的,學識方麵確實有那麽一套!”
姬行義入主善水堂十幾二十年,我與他一向隨便慣了的,雖然此刻的語氣比較輕佻,但在內心深處,我還是尊敬他的。
姬行義仍然很有耐心,仍在淳淳教導著,“少爺,我們滬上姬家早已遷至美國東部,但怎麽說也算是盜門一脈,有一些東西還真不能不信,我跟你說啊,你爺爺曾經三令五申過,說是盜門有三大忌諱,一褻二貪三……”
我馬上打斷了他,“停停停,你怎麽比我爺爺還羅嗦?”
可能是深受我爺爺提攜,此刻見我這樣議論他老人家,姬行義似乎心有所感,頓時嘴唇顫動,眼圈也有一點發紅了,“你別嫌我羅嗦,這確實是你爺爺反複強調過的,而且,我本人雖然也姓姬,但我們這一支很早就分了,搬遷到外地,屬於姬家的旁係庶出,如果沒有你爺爺,現在我們全家可能還在中國大陸的某一個省份種地呢。受了他老人家這麽大的恩惠,我也有責任讓你知道一些事理的。”
我突然激動起來,大聲回應道,“爺爺,爺爺……二十年前他為什麽要不告而別,至今仍不見蹤影,想我姬行健也真夠
衰的,父親英年早逝,爺爺也遝無音息,扔下這麽善水堂這麽大的一個爛攤子,可是我自己連學業都還沒有結束哇!”
“老爺他在,他在……”義憤之下,姬行義似乎想說出一些什麽,不過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少爺,你別著急,有些事情該你知道的,終會有一天會告訴你的!”
我逼近了他,“但問題是在——這一天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到來?難道我連自己爺爺的行蹤都沒有權利知道?”
姬行義似有不忍,他退了一步說,“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在說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告訴你,隻是時機還不到。”
我懶得再跟他羅嗦,轉身就想開溜,臨行前還扔下一句話,“既然這樣,我還是回臥室再睡一個回龍覺吧!”
姬行義拉著我的衣袖說,“這都快天亮了,還睡什麽呀……對了,那人你到底見不見?”
我都快舉手投降了,“見見見,你都發話了,我敢不見麽?”
“好的,我跟那人約過了,呆會兒十點鍾你得去你的辦公室裏見他。”
我不再說話。重新上樓回到臥室,一家夥便把自己扔回床上,很快睡意上湧,視線慚慚模糊起來,照片、龍蹻和爺爺統統都消失不見。
收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