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屍哇！”劉二的聲音顯得尤為淒厲，他“噔噔噔”地後退著，把手裏的火把扔在地上。

    姬於嫣被這玩意兒一撞，腿好象也軟了，這時就癱了下去，不斷驚呼著，“媽呀，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安慰著她說，“別怕，隻是被風吹得蕩了起來而已，並不是什麽詐屍。”

    直到這時，她仍在哆嗦著，一張臉更是被駭得煞白。我的右手剛一離開，她便已經立不住了，身形搖搖欲墜。

    想來也是，她本是中原盜門有數的名媛，我們瀘上姬家的千金大小姐，什麽時候受過這等委屈？

    何況她身體內部還潛伏著一隻屍蟡，和我一樣，隨時都可能會發作。

    而且，屍蟡發作時的情形我是深有體會的，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和無邊無際的絕望，簡直是讓人發瘋哇！

    想到這裏，我在她發際邊輕輕地撫了一下，然後，才持著礦燈朝這懸屍身上照了過去。

    隻見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花花綠綠的，既有異於一般漢人，又不同於四川本地少數民族。更令人吃驚的是，剛才被我們這樣一撞，他頭上所戴的孔雀花翎帽便滾了下去，隨即，便露出了他那早已被風幹了的腦袋。

    隻見他麵容蠟黃，皮膚就好象幹枯了的桔子皮似的，皺紋很多，顱上還散發著一股濃鬱的中藥味兒。

    這該死的味道在不斷往大家鼻孔裏鑽，僅僅嗅了幾秒鍾，我隻好凝神屏息了。

    而他的樣子呢……

    嗯，他擁有平凡的五官，扁扁的鼻子，整張臉就好象一個包子似的，怎麽看就怎麽讓人覺得難受。

    而且，在他的嘴唇兩邊，一左一右還伸出兩根獠牙，鋒利之極。我不斷掩著自己的鼻子了道，“老義，這哀牢國不是已經滅亡兩千多年了嗎，你看，他為什麽還穿成這樣？”

    劉二插嘴道，“健少，他好象穿的是清朝人的衣服。”

    我點頭，“對，是標準的清朝人打扮——”

    姬行義在糾正著我的錯誤，“少爺，準確地講，這應該是滿清遺老的打扮。”

    “清遺的打扮？”我聽得一頭霧水，這時，就不斷轉過頭去瞅著姬行義。

    姬行義手指在持續下滑，在這懸屍身上所穿的湛藍色官服上指了一下，“少爺你看，他雖然身穿著藍雀補褂，但袖口處、領子上以及腰身間卻有一些特別，出現了一些個改良的跡象，顯然和清朝的製式補褂並不一致，認真說起來，這應該是私人訂製的……”

    姬於嫣已經緩了過來，她也許有一些不太了解，就撲閃著兩隻大眼睛問，“補褂……什麽叫補褂？”

    姬行義笑了起來，就伸手在她發際邊撫了一下，麵上充滿了慈詳和溺愛相互交織的表情。

    “你這孩子，身為盜門子弟，對各朝各代的服飾卻一無所知……補褂，簡言之就是清朝文武百官所穿的一種服飾，由於前後各綴一塊補子，所以人們幹脆就把它稱為補褂。”

    我持著礦燈又照了一陣，但問，“老義，你看這補褂上麵好象還繡有什麽？”

    姬行義的右手就指了過去，“對，這藍雀補褂袖子很平，雙襟相對，少爺你看，由於文官褂服上繡著飛禽，武官衣服上則繡有猛獸，久而久之，人們就把這樣一群當官的統稱為衣冠禽獸。”

    我笑了起來，此刻，就在這懸屍上拍了一下，“嗬嗬，難道這人就是一個衣冠禽獸？”

    姬行義也笑了幾聲，便補充著，“那隻是戲謔的說法……這人在清人朝廷裏當的官並不大，可能隻是九品文官。其實說起來，清朝的褂服製度一向都非常明確，一品文官仙穿鶴補服，二品文官穿錦雞補服，三品文官孔雀穿補服，四品文官穿鴛鴦補服，五品文官穿白鷳補服，六品文官穿鷺鷥補服，七品文官穿鸂鶒補服，八品文官穿鵪鶉補服，九品文官穿藍雀補服，輕易不能混淆的，否則就會犯僭越之罪！”

    我又瞅了一眼，便不斷點起頭來，“嗯，這人所穿的衣服通體湛藍，上麵還繡有很多藍雀，很明顯是清朝的低級文官的官服，但是，如你所說，這上麵確實出現了一些改良的跡象……”

    “健少，你說錯了，是一隻藍雀。”

    “嗯，一隻就一隻。”

    旁邊的彭子羽也插了一句，“義爺，為什麽會這樣？”

    姬行義滿麵凝重，對著這懸屍身上又瞅了一下，便說，“因為他生不逢時，費盡千難萬苦才謀得一個九品小吏，但很不幸運的是，他這官兒沒當多久，清朝就被推翻了……”

    我順著他的思路分析道，“但他對滿清王朝念念不忘，所以即使到死，也穿著這樣一套藍雀補服？”

    姬行義彎下腰來，把那一個孔雀花翎拾起，替這懸屍戴上，然後又說，“對……真相極有可能就是這樣的。”

    彭子羽仍在持續唏噓著，此刻，他又提出了一個新問題，“即使這樣，他死後為什麽要葬到哀牢山？”

    我和姬行義交換了一個眼神，道，“那隻有一個可能性……”

    “是什麽？”劉二和姬於嫣齊聲問道。

    我指著這懸屍道，“他與哀牢國存在著某種神秘的關係，甚至還有可能就是哀牢人的後代。”

    “可是這哀牢國不是已經滅亡了麽？”劉二似乎有一點不相信，他持著火把在這懸屍上照了一下，道，“而且滅亡的時間也已經有兩千多年，又不是什麽一天兩天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不斷地瞅著姬行義。

    姬行義緩緩分析道，“哀牢國雖已滅亡，但哀牢人卻還在。他們大部分人融入了漢民族之中，與我們漢族生活在了一起，民族特征早已經消失……但令人奇怪的是，這人卻沒有。”

    我接過話頭道，“他始終都在懷念著故國，甚至彌留之際，也囑咐家人把自己的屍身歸葬於此。”

    我們都陷入了沉默，紛紛對這奇異的老人致以敬意，很久都沒有出聲。

    最後姬行義總結道，“所以，這人極有可能是世界上的最後一個哀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