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逢魔時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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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的東京恰剛由秋入冬,對於在新宿銀座等繁華商業區一帶逛街的人來說, 或許倒也還感受不到那股可以穿透單衣的颼颼涼意, 但以富人住宅區為規劃目標的世田穀區便沒有那般熱鬧了。
真夜一行到達這個於他們而言都屬於未來的時代, 已是接近黃昏。並非想象中突然降落在人潮湧動的主幹街道、會引起騷動的出場方式, 待真夜再度感受到腳下堅實的地麵時, 入眼的是僅有兩車道寬的步行街,道路兩旁還零散地停放著幾輛自行車,懸掛在路燈上的廣告旗幟迎著晚風高高揚起、而後垂落, 夕陽映照下的白頂電話亭在地麵拖出了長長的影子。
這條充滿著現代生活氣息的步行商業街, 就和真夜去過的其他街區沒什麽不同, 一到傍晚街邊的商家們便早早地清掃了自己店前的路麵, 拉下卷閘門, 回到溫暖的家中與親人共享團聚的手作晚餐,因而也就顯得這本就廖無人跡的街道愈發冷清。沒有電視機中傳來的聲音, 也聞不到炊事的煙火氣息,隻有泛著橘色的傍晚餘霞還盡職盡責地自西側的天穹揮灑至這一片即將被夜幕籠罩的街區, 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訪客們帶來些許暖意。
望著眼前司空見慣的夕時風光, 真夜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黃昏之時,逢魔時刻。
“……比想象中的普通, 但是……”加州清光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兩排最多不過三四層的建築樓房, 就像是擔心驚擾到此刻的安寧祥和一樣、以極低的音量喃喃自語著什麽。
正當真夜準備出聲喚回身旁付喪神們的注意力時, 冷不防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滄桑嗓音:“噯,那邊的小哥!不要亂動我家的自行車啊!”
真夜聞言頓時一凜,轉身無比頭疼地發現某位好動過頭的元氣少年正晃著頭頂翹起的呆毛將魔爪伸向路旁擺放著的單車, 見她看來還彎起那雙綺麗的紫眸、揚起一個天使般可愛的笑容:“主人,這個東西好有趣的樣子,回去的時候可以帶走嗎?”全然沒有注意那個明明已上了年紀、卻精神矍鑠地扛著衣架靠近他身後的老婆婆。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她真的好想扯著那根呆毛大吼一句:看看就行了!小雲雀它們不夠可愛嗎!還要啥自行車啊?!
趕緊一把將鯰尾從路邊拉起、再堆起恰到好處的愧疚表情,真夜擋在鯰尾身前向這位怒意未散的老人家連聲賠罪道:“不好意思,我家的孩子從小沒怎麽接觸過這類交通工具,所以一時有些過於興奮了……請允許我代他向您致以最誠摯的歉意——真的非常抱歉!”
滿頭華發的老太太一愣,將信將疑地放下了手中的長衣架:“……沒見過腳踏車?”這得是多犄角旮旯的村裏……不,山溝裏來的孩子啊——諸如此類的想法,在她仔細打量了幾眼麵前風姿淩人、禮儀得體的少女,以及她身後那數名年歲不同、卻都衣裝筆挺的年輕人之後便打消了。
“真的嘛!主人沒事騙你作甚唔唔唔……”被自家審神者擋在身後的纖細少年見老太太表情不對,不禁從她身側探出了腦袋辯白道,力圖為她增加可信度。然而他話才說到一半,卻冷不防地被一隻手捂住了嘴,還被回過頭的少女凶惡地瞪了一眼。
“……主什麽?”老太太的表情似乎愈發不對了。
“嗯?您說了什麽嗎?”真夜迅速鬆手放開那張差點讓她夭了壽的嘴巴,回頭對她報以禮貌的微笑,“啊啊,我家的孩子應該是想說,我們那邊主要用不到這類以人力為動力源的代步工具,所以並沒有在欺騙您。”可不是麽,不然本丸裏的馬廄難道是擺設嗎?
也不知老太太腦補了些什麽內容,在真夜解釋完後不久,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婆婆便大度地原諒了他們先前的莽撞舉動,還秒換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朝她小小地招了招手。
鬆開拉著鯰尾的手,真夜在背後輕比了個手勢,示意由自己來完成這次的交流,同時俯身湊近這位眼中光芒閃爍的老太太。隻見穿著打扮時尚得體的老婦人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一番,然後才誇張地向她擠了擠眼睛,壓低著嗓音悄聲問道:“小姑娘,你們不是普通的遊客吧?”
自認為控製了音量的老太太根本就不知道,她的這句話已被在場所有的刀劍付喪神們聽在了耳中,就連一直背著身仰望天空、假裝路人的山姥切國廣也下意識轉頭看了這邊一眼。
真夜沒控製住地輕顫了下手指,隨即麵上毫無異樣地微笑了起來:“何以見得?”
自覺窺破天機的老太太無不得意地道:“從衣服上就能看出來了,那是部隊的款式吧!小姑娘你們莫非是出來執行什麽機密任務的……秘密組織的成員之類的 ?”
“……不,”真夜沒想到自己這回出陣現代地圖,遇到的第一個可交流人物竟然還是個思想和腦洞都緊隨潮流的老人家,八成是受過不少相關產業的荼毒——說實話在島國這個全民皆可為漫迷的神奇國家,哪怕看到七八十歲的老大爺走進書店直奔漫畫專櫃,真夜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婆婆,您是不是輕小說什麽的看多了?”哭笑不得之下,不知該如何答複的真夜甚至隻能這樣無奈地歎氣了。
“……啊,是嘛?”老太太顯然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眼神來回地在她和她身後兩位容貌清秀的少年間打轉,時不時還往那名身姿頎長的青年身上瞥幾眼。
真夜索性不再在這種沒營養的話題上浪費時間,正要準備撤離這個初始地點,卻無意中想起了某件事,於是向外撇了幾分的腳尖便又重新移回了正前方。
“婆婆,可以打擾一下嗎?”真夜出聲打斷對方奔走的思緒,微笑道,“請問您對世田穀區的街道熟悉嗎?我們初來乍到,方向都還沒找對就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呢……”
“嗯?是找不到酒店在哪嗎?”老太太聞言頓時自滿地提高了音調,“不瞞你說,結婚後就一直和我家老頭子住在這邊,別說附近的店了,誰誰家的門牌號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的!”
……這下可難辦了呢。真夜聽著老太太絮叨的話語,心下有些犯難:他們一沒帶流通現金,二沒有身份證明,就連這個時代必然人手一台的手機也不可能在他們間的任何一人身上出現;因此無論是借口要找下榻的酒店,還是詐用電話遁的手段脫身,都並非適合現況的選擇,但是她提到了……
這時,她感受到了身後衣角被輕拉了拉的動作,回頭看到清光似是一副想說什麽的樣子,但滿腹心思的審神者隻是擺了擺手示意他等一會,便再度回身,決心將某個想法付以嚐試。
“那個,請問您知道結城家在哪條街上嗎?”真夜直截了當地詢問了目標人物的家庭住址:以她對島國風土人情的了解,初見的陌生人之間是絕不會互相詢問一些個人**的——而人際關係顯然歸屬其中。因此她隻需要表現出自然的神態,對方必定不會心生疑慮,頂多好奇一下她和她口中的結城家有什麽關係罷了。
前提是,這位老太太和結城家沒那麽熟的話。
好在她的運氣似乎不錯,並沒有發生以上多餘的憂慮狀況。老太太隻是想了一會,便篤定地告訴了真夜她所知道的那個結城家的地址,末了還好心提醒道:“從這邊走過去的話天大概就黑了。小姑娘你們可以先找到住的地方,明天再過去拜訪也沒事……噢,如果是已經提前過了就沒辦法了呢,雖然說我覺得你們四個……嗯?那個看上去有點……的年輕人也是一起的嗎?”
雖然自家某位裹著髒兮兮白布的刀劍男士似乎被人微妙地嫌棄了,但真夜依舊表現出了良好的教養,不亢不卑地向老太太道過謝後,微笑著點頭認可了她的後半句話:“是的,我們幾個……”
等等?
真夜突然驚覺對方先前的用詞似乎有點說不上的不對勁,顧不得諸如“別覺得婆婆囉嗦,那一身衣服啊路上穿穿倒也沒什麽,到人家家裏去就有點……”此類熱心關切過頭的絮叨話語,回頭對上了一張微蹙著眉、表情焦慮的熟悉臉龐。
“清光,發生了什麽……”這句輕聲的問詢,在她用自己的雙眼環顧四周之後戛然而止。
少年給出的回答,也同真夜終於覺察到的、某個可怕的事實沒有分毫差別。
“骨喰和五虎退……不見了。”
審神者臉上的血色刷得一下褪去。
她抬頭看了一眼逐漸變成深藍的夜空,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風衣外套,卻依然能感受到那陣無法抵擋的刺骨寒意。
“……什麽時候的事?”真夜低聲問道,將視線投向那名表情沒比自己好上多少的脅差少年。
清光抿著唇搖了搖頭,無聲地瞥了一眼依舊杵在自家審神者身前、精神十足地嘮叨個沒完的老婆婆。
真夜會意地點了點頭,回過去軟下聲音好聲好氣地開口喊道:“婆婆?婆婆,抱歉稍微打斷一下……”
“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個都那麽依賴電子產品,還有說要用什麽全息投影改變衣服花紋和樣式的,真是異想天開!都是假的、沒電就不見了的衣服,哪能和我們手工製作出來的服裝比!完全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用手感受一下布料就知道差距了!”似是正說到興頭上,老太太對真夜在旁的呼喊充耳不聞,義憤填膺地握著立式衣架敲了敲地麵,仿佛一個揮舞禪杖的金剛護法,“我看,這遲早也要變得像那什麽完全潛行的遊戲一樣,都是害人的東西!”
“完全潛行?”真夜一愣,隨即發現老太太似乎終於發泄完了心中的不滿,連忙再度開口,“婆婆,您剛剛說的……”
“誒?剛才的小姑娘人呢?”對近在咫尺的呼喚聲充耳不聞,老太太一臉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視線毫不停留地掃過就活生生站在她麵前的幾人,最終望向真夜的位置,焦距卻沒有定在她身上,而是穿透了身軀般地投到了她身後空曠的街道盡處,輕歎一氣,“……就算是嫌老太婆太囉嗦了,也至少打個招呼再走吧?”
真夜緩緩低頭,盯著那雙指節分明的手,握成拳後又再度鬆開,無論是感觸與視覺真實得與假象沒有半點關係,地麵上也分明還殘留有亮起的路燈燈光映照下、與她動作一致的倒影。而方才還與自己喋喋不休的老太太則是無奈地搖頭邁著步子將手中的立式衣架放到半拉著卷閘門的店門旁,然後回到單車旁彎腰開鎖。
清光微睜大了雙眼,口中輕喊著婆婆的同時還不信邪地上前去拍了拍那位老婆婆的肩。
被肩上突如其來的觸碰嚇得幾乎原地跳了起來,老太太猛地抬頭卻對身旁的少年付喪神視若不見般,顫抖著嘴唇驚惶地四下張望幾下,然後在望向某個方向的時候停住了。
“小由美!”
“啊,鬆田婆婆啊……怎麽了?臉色好像不太好的樣子……”被叫到名字的路人女性顯然和老婆婆互相熟知,幾步從街道另一邊橫穿過來,很快便發現了她的異樣神情。
“小由美,你剛剛有沒有看到誰在附近?”
年輕女子奇怪地答道:“沒有啊,這裏隻有我們兩個……您怎麽了?”
“剛才我聽到……”
真夜抬手搭上那隻覆有紅色護甲的手腕,輕搖著頭製止了清光的下一步行動。
“但是……”少年模樣的付喪神咬了咬下唇,注意到一旁的老婆婆已在交談中消除了之前驚疑不定的心情,而年輕女子更是一邊笑著聊起了鄰裏間的家常,一邊主動幫忙拿起了原先由婆婆帶來的立式衣架——這一切看起來都再普通不過的日常片段,和對他們的視而不見形成了鮮明到詭異的強烈反差。
“……這很奇怪啊,絕對不正常!”
比起正在糾結他們被莫名忽視了的加州清光,如今唯一在場的脅差少年顯然對另一件事更在意些。
“是不是跑到哪裏去玩了呢,那兩個家夥……”鯰尾強打精神地笑著勸慰道,卻發現連自己都沒法被這個牽強的理由說服。
才到達出陣地圖便狀況頻發,還要考慮種種複雜因素的真夜自然也輕鬆不到哪裏去——雖說她喜歡留後手,準備plan b、plan c以備不時之需,但如今執行計劃的成員都在她完全沒注意的時候不見了兩個,還怎麽讓她應對這意料外的不時之需?
然而她也深深地明白,越是這種時候,自己就越不該慌亂,任何莽撞無知的愚蠢判斷,或許都會造成難以想象的後果——這一次出陣本就超出了常規,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謹慎應對突發事件才是她該盡的職責和義務。
畢竟,頭腦姑且還算她引以為傲的優點之一吧。
閉上眼將繁雜的思緒從腦海中清空,真夜輕呼出一口氣,再度睜開眼時已然隻留下了冷徹的神情。
“清光,把其他問題先放到一邊,目前最重要的是骨喰和退醬的事……無需想太多,逐一解決麵前的難題就好。”與平淡緩和的冷靜語調相反的,是少女抬手撫上他額發的溫柔動作。與那雙黑色眼眸接觸到的瞬間,清光覺得自己就像受到了其中情緒的感染一般,不由自主地便定下了心神。
稍稍安撫了清光之後,真夜牽過鯰尾滲出了些許冷汗的右手,雙掌交錯著合攏,試圖將自己掌心的溫度傳遞到那微微發冷的手上:“不用太擔心了。如果他們陷入重傷,我這邊會有所感應——而且,之前送給大家的禦守,這回都有好好帶在身上嗎?骨喰和退醬的?”
“啊……當然了!”感受到那包裹著自己、卻柔軟得不可思議的雙手,鯰尾先是一愣,隨即很快用另一隻自由的手從口袋中取出主人饋贈的護身符,眼神慢慢地明亮了起來,“怎麽可能會忘嘛!別看骨喰收下的時候那副別扭的樣子,結果臨行前還不是要特意確認……”
“那就沒什麽大礙了。”真夜聞言也微鬆了口氣,然後再度板起麵孔看向那兩位幾乎可以稱得上沉默的刀劍男士,“二位如果有什麽頭緒的話,現在可以說一說了嗎?”她略一停頓,有些無奈地示意著周圍空無一人的空曠環境,“反正,應該也沒有別人能聽到我們說話吧?”
擋住自己大半張臉的金發青年聞言習慣性地向下扯了扯白布:“我……”
“哎呀哎呀,要說頭緒……”
幾乎同時出聲的兩位刀劍男士又在同一刻不約而合地止住了口。山姥切國廣有些尷尬地和另一名付喪神對視了幾秒,張口準備妥協:“你先……”
“嘛,你先說也沒事噢。”結果兩人再次同時開口著說出了謙讓的話語。
看了看被被那張隱藏在白布下、幾乎快要燒起來的俊逸臉龐,再看看依舊淡然自若的髭切,總被各種選擇困難症侵擾著的審神者最終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們一起說吧。放心,我不會記混的。”
“……”山姥切國廣輕咬了咬牙,到最後關頭反而因自己的自卑感心生了少許退卻之意。這一猶疑間,自然是被身旁的太刀青年搶去了率先開口的機會。
“呐,知道麽?據說黃昏時刻是可以看到各種奇怪事物和現象的噢。”髭切輕柔地笑著說出依舊有著那麽點脫線的話語,但其內容卻仿佛意有所指般發人深省,“唔,好像還有個別稱來著……記不太清了。不過以前好多次鬼怪退治應該就是在傍晚完成的……吧?”
真夜心中微動,抬頭看向晴朗無雲、卻也無月的澄澈夜空,不覺低聲自語地念了一句。
“逢魔時刻……”
究竟誰才是那不應出現在此世、不應被常人所見的“魔”?
作者有話要說: 2333大庭廣眾之下喊主人的play太羞恥了【還好沒有hhh】
_(:3」∠)_於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首要任務還是得找到不見的退退和骨喰呢
如果覺得這個存在感為0的設定眼熟 請不要懷疑 就是出自那裏的23333
【計劃趕不上變化的還有作者_(:3」∠)_臨時決定回家忘記把激活碼一並帶回來了 所以大約是下章放出不過如果沒有其他特別想要景趣的小天使 大概就直接給某位表白過作者的小可愛啦2333……
【然後這章是用手機碼的qaq 也許以後會微修
_(:3」∠)_明早去醫院做檢查 不能太晚睡 小天使們的評論隻能明天再回啦!大家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