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寫しの思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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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黑暗之中,出現了一道足以點亮世界的光, 驅散視野所及暗色的同時, 亦帶著某股與周身冰冷截然不同的暖意逐漸接近了他——不, 或許是他不由自主地向光源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也說不定。
這是……夢。
意識到這一點的付喪神也已經習慣了偶爾會像這樣在休憩時分見到的朦朧片段, 便放任自己有些混沌的思緒飄向了那個未知的盡頭。而在睜開眼看到那個人的瞬間, 他便理解了現狀。
啊,想起來了,這個時候……被審神者喚醒, 應該先做自我介紹。回憶起那些被告知的內容, 他迎上了那個人的視線。
“山姥切國廣……什麽啊這眼神, 難道是在介意我身為仿造品的事麽?”
被先前的靈力終止了不知年月的沉睡, 對他人目光異常敏感的付喪神開口對那名嬌小柔弱、看上去毫無銳氣鋒芒的少女說的第一句話就似乎暗含了些許不滿。
但事實上, 應該是眼前身具力量的審神者對他感到不滿才對吧?仿自昔日靈劍“山姥切”的打刀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在另一把刀劍的基礎上打造出來的。
而除了國廣之名以外,好像就沒有什麽真正屬於他的東西。
或許, 那個人喚醒自己之前一直都將手中的所有物錯認成了那把長義,所以現在接受不了從真品到仿品的落差、會表現得如此驚詫也不足為奇……
沒錯, 他心裏也清楚這一點。或者該說, 沒有人會比他更懂這種失落、以及被它無意觸碰到自尊心時的感受。
漸漸沉入自己思緒的付喪神在不知不覺間將視線從少女的臉上慢慢下挪到了自己腳尖前幾寸的地板,自然也因此錯失了她的表情轉變。
“嗚啊啊啊終於終於!太好了!”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他早先的無禮發言一樣, 氣質寧靜恬美的少女忽然毫無預兆地張開雙臂撲了過來, 語氣滿是掩不住的興奮和雀躍。
他下意識反應過來後退一步的舉動, 令她本可抱住他的動作變為了恰好搭住手臂兩側,但少女審神者似乎對此絲毫不以為意。
“終於……見到你了呢,山姥切國廣。”她向他揚起一個和此時心情一般無二的明朗笑容, 然後期待地眨了兩下眼,“我知道的噢——作為國廣的最高傑作,你身上也背負著許多的過去吧?至少就我聽說過的,就有與那另一位山姥切同樣的退妖故事!非常了不起呢!”
就初見的人而言,這樣的距離似乎有點太……
金發碧瞳的打刀青年有些不自在地向旁避開了她過於明亮的雙眼,極力忽視麵部驟然升高的溫度輕咳了咳:“退治山姥可不是我的工作。”停頓了一下,他才繼續別過臉道,“沒有你說得那麽誇張……了不起什麽的。所以……”不要再用那種熱切過頭的、似乎對他很是了解的期待眼神看著他了。
“所以,以後我可以叫你被被麽?可以麽可以麽?”少女恰到好處地接過話,甚至還踮起了腳再度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期盼地眨著水光盈盈的雙眼注視著他——如果不是要求的內容太無厘頭了些,付喪神差點就覺得就這樣答應她似乎也未嚐不可了。
“哦呀哦呀,看外表以為會是那種冷淡得不會上鉤的類型,沒想到……嗯嗯,是個別扭的可愛孩子啊。”之前一直被他忽視了的另一位刀劍付喪神對上他遊移的視線後莞然地笑著揮了揮手,“我是笑麵青江,算是比你早來幾天的前輩?唔……真好呢,我也想有個可愛的昵稱啊。不考慮也專門為我想一個嗎?”後麵這句話顯然是在問回過頭去的審神者了。
“誒?不行不行,笑麵先生和可愛這個詞氣質不搭,根本想不出來吧?要換個方向大概還有點可能……”
那陣來自少女身上的隱約淡香隨著她的動作遠離了些,山姥切國廣也終於如逃過一劫般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咬著牙對她先前的無理要求質疑道:“……這種不明所以的稱呼哪裏可愛了?”
“哪裏不明所以了?”“唔?不夠可愛嗎?”在場的一人一刀不約而同地停下對話,轉而將目光投向他反問道。
“疊詞的發音很可愛啊……嘛,雖然不知道意思,但我總覺得會是某樣和這個新來的孩子很有關聯的東西?”墨綠色長發的付喪神沉吟道。
“咳嗯,那個……是另一種語言啦。”審神者清了清嗓,一臉正經地指向了某樣東西,“沒錯!這個詞本意就是指它!”
“……如果是它的話,明明我也可以的?”笑麵青江望著新人身上那塊髒兮兮的破舊白布,不禁歎了口氣,示意性地撣撣自己左肩披掛的白裝束。
審神者明顯地一噎:“這、這個當然不一樣……對了!機會難得,不如我們還是先參觀一下本丸吧?”
顯而易見的轉移話題。但是看著那雙仿佛正有星芒閃爍的眼睛,山姥切國廣原本到嘴邊的問題就不覺換了一句:“……為什麽,會對一把仿造品抱有什麽多餘的期待啊。”
“為什麽……”審神者愣了下,很快便笑了起來,“這麽簡單的事還需要問嗎?仿品是仿品沒錯,但是……嗯,果然這樣近距離看就更漂亮了呢。”不給他逃避的機會,她撫上那張平時一直隱藏在白布兜帽下的臉龐,笑眯眯地拋出了最後一擊,“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你啊。”
他記得他當時的反應似乎很是狼狽,臉上的溫度燒得他幾乎沒法對審神者、以及在旁另一位付喪神的調笑話語做出應答。
但這次,他卻驀地感到太陽穴處傳來一瞬的疼痛——眼前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樣竟無端帶給他某種奇怪的即視感,就像是觸動了一段被他遺忘已久的回憶般,熟悉得仿佛曾經……
短暫的愣神間,他身處的場景無知無覺地變換成了另一副景象。近在咫尺的少女審神者不再作本丸時的輕閑打扮,轉而穿上了與出陣戰鬥相稱的肅穆戎裝與他並肩而立,自周邊傳來的微風中隱隱混雜著鐵與血的壓抑味道。
“怎麽了隊長大人,這阿津賀誌山附近一帶應該也早就看習慣了吧?別顧著發呆啦,回回神!”肩上扛有巨大黑色毛球的金發少年在他麵前揮了揮手,笑聲爽朗地提醒道,“再偵查失敗我們的主人可就要生氣嘍。”
他定定地看著麵前眼熟的太刀少年,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才不會生氣好嘛,獅子唐不要故意給人家增加壓力啊。”審神者聞言轉身無奈地歎了口氣。
“啊被發現了……嘿嘿。”少年模樣的太刀付喪神笑著吐了吐舌,然後才慢半拍地覺察到審神者對他的稱呼,“等等,說了多少次是獅子王,才不是獅子唐啊喂!”
他沉默無言地以旁觀者的身份注視著她與名為獅子王的太刀之間那無需言說的熟稔,一時不察被站在後側的某人大力拍了拍肩:“哢哢哢,為人之上也是一種修行。兄弟,保持平常心方為要領所在!”
在那陣熟悉的笑聲中他直接被拍得一個踉蹌,回身向那位能把所有事情都當修行對待的同刀派手足看去,入眼的卻並非他預料中的袈.色修行僧,而是一片雪亮而森冷的刀光。
他條件反射地架住敵人的攻擊,隨後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將本體刀身抽離了刀鞘,心下頓時一驚。匆匆向旁掃了幾眼,原本鬱鬱蔥蔥的自然風貌儼然被灰白的磚石街牆取代,遠處還能隱約瞥見被人隨手擱置在木門邊上的掃帚簸箕,充滿著似乎隨時會有人推門出現的生活氣息。
“這裏是……江戶城?”驚愕之下,他手上的力道也不覺泄了幾分,而麵前兩眼閃爍著危險紅光的敵人自是抓住了這個間隙,發力震開他的格擋、刁鑽狠辣地攻來。
糟了,這一刀若是挨實了……他迅速地估量了敵手的實力,咬著牙作出了退避的決定,準備以盡量不影響行動的傷勢換取反擊的機會。
“是啊!這裏是……江戶城!”一柄短刀自敵方太刀的身後襲來,如光似雷般迅捷有力地貫穿了他眼前這名時間溯行軍的咽喉。藥研藤四郎揮刀甩去刃身上沾染的烏黑血液,隨後以一貫的冷靜眼神掃過他,“先收拾完附近的敵人再想其他的事也不遲。”
“……明白了。”望著麵前眼熟卻又陌生的粟田口短刀,他正試圖讓自己從對方那一身與原先有著明顯區別的鎧甲上移開視線,好半天才發現這回沒在附近看到審神者的身影。
“今劍和前田他們都在大將身邊,不會有事的。”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黑發紫眸的少年在收刀歸鞘的同時,也不忘向染紅西側天空的橘色夕陽投去一瞥,“我們這邊也要抓緊時間了啊……好,那就突擊前進吧!”
根本沒能出聲詢問現下的情況,山姥切國廣反應不及地向短刀少年離去的方向追趕了幾步,那句尚未出口的“等等”便再沒有了可以挽留的目標。
他怔忡而緩慢地放下抬起了一半的手。
那之後的片段就更加混亂無序了——時而是在充斥著喊殺聲的戰場上揮刀斬落敵人首級,偶爾也會有趁著夜色掩護潛入屋內執行特別作戰的任務;但比起那些奔赴前往不同時代戰場的零碎片段,似乎還是以本丸為背景地點的碎片更加完整一些。
尤其是……有某個人在的場合。
“好啦來笑一個嘛!之前聽到要來馬廄當值的時候不是還笑得挺開心的麽?”審神者一邊說著,一邊笑著伸手戳了戳他有意板起的冷漠臉,其輕鬆隨意的姿態就與先前她撫摸乖乖低頭的小雲雀時幾乎沒有區別。
“不準說你漂亮?”聽完他別扭的要求後,少女立刻誇張地瞪大眼,活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似的開始出言控訴,全然不顧他越聽越想就地找個洞鑽進去的羞窘心情,“好過分啊,你這就是在強人所難!因為你想啊,就算被弄髒也根本影響不了來源於本質的美麗對吧?我隻是說了實話……咳嗯,不要多想!剛剛說的弄髒是指沾上血汙啊泥汙之類的!”
隻有在極少數條件下,她才會像解開了某道束縛般、表現出類似怒氣這樣的負麵情緒——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溫柔體貼到近乎縱容的審神者也是個有著正常喜怒哀樂的人類。
沒記錯的話……
“什麽叫就這樣放著你不管就行?你的意思是哪怕會碎刀也無所謂麽?”她以少有的強硬態度一把扯住他的領帶往下拉了拉,雙眼中燃燒著再明顯不過的怒火,“開什麽玩笑……就算那是真實的想法,你認為我會任由它發生嗎?”
啊,是了。他沉默地直麵那對再無收斂、恣意宣泄著情緒的墨色雙瞳,回憶起了自己當時糟糕透頂的表現:出陣歸來後,他以重傷的狼狽模樣被審神者推進手入室,卻又在她準備為他手入的要緊關頭不合時宜地自嘲了一句。
“……隨你的便吧。”他像是放棄掙紮似的歎了口氣,哪怕被她的動作觸及先前留下的慘烈傷口,也不過漠然垂眼罷了。
“如果不願意愛惜自己的話,那就隻能由我多操一份心了呢。但是……如果隻是出於什麽身為仿造品的自我厭棄,那就不過是單純的自怨自艾,毫無價值的多愁善感而已。”少女鬆開了手,語氣也逐漸趨於平緩,但她眼中的情感卻絲毫沒有平息的征兆,“說到底這難道不就是原創和衍生作品間的區別麽?”
他不再反抗地任由審神者取過他的本體開始著手修複,同時亦默默地在心中跟上少女娓娓道來的每一句話——
她說,比起另一把作為原作的山姥切,她更早知道的是刻有國廣之銘的打刀,談不上有混淆的可能,更何逞會有比較他們二者的想法?
她也如是說:世上有不少衍生作品比原作更為出名的例子,大多都是對原作懷抱著喜愛之情的人們創造出來的;而他的創造者不管出於何種原因製造了他——受人委托也好,真的懷有些微的愛意也罷,就事實而論,誰都不能否認山姥切國廣是一把足以傳世的名作。如果沒有足夠的專注和心力投入,刀匠又如何能夠製出令世人認可的刀劍?
“接受了作為國廣傑作的身份,卻始終自卑於自己誕生的原因……這樣一來,應該就是一直在自我肯定和否定之間搖擺不定吧。”少女並沒有回身,但他不難從她逐漸停下的手入動作,和帶著點輕微哽咽、卻故作堅強的笑音中判斷出她的真實情感,“……不要輕易否定那些衍生作的價值啊,你這個笨蛋。”
他知道接下來的一句話會是什麽,但就在這時,忽然有幾點溫熱的雨滴落到了他的鼻尖。
他隨即抬頭望向頭頂不存在雨雲的室內天花板,怔忡地眨了眨眼。
這個冗長而又雜亂的夢境至此開始崩塌。周圍手入室內的擺設如同褪去色彩的舊相片般逐漸淡出他的感官,來自審神者的輕聲低語也不例外地漸行漸遠,隻有他獨自留在了原地,任由最初時的黑暗再度席卷著漫過身軀。
就像是,即將於那片名為死亡的冰冷與安靜中陷入永眠一樣。
“……我的事,怎樣都無所謂吧。”意識朦朧間,某個應該已然遠去的熟悉聲線徑自在他仿佛觸手可及的地方輕歎了一聲,而後沉默良久,“好了,不說這個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
在說話者伸手輕輕抹去他臉上開始變涼的數滴液體時,他悶哼一聲按住隱隱作痛的前額,終於勉力睜開了眼,懵懂地對上了某雙同樣毫無防備的明眸。
對視的雙方分別都呆愣了一瞬。
眼看那張線條分明的唇瓣即將開闔著吐出詞句的關口,審神者一時情急捂住了他的嘴,而後飛快地抬起頭向在場的其餘付喪神連聲招呼道:“鯰尾之前說煮了醒酒湯吧?來來來,到它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而原本正無知地享受膝枕待遇的打刀青年滿腦子都是在睜眼那一瞬定格的畫麵——那是他從未在少女臉上見過的陌生表情——因此,他便也就毫無反抗地任由加州清光出手扶起自己。至於自稱“喜歡照顧他人”的鯰尾藤四郎,更是絕口不提手中湯碗已散去大半熱度的事,元氣滿滿地應著聲將那碗足夠清涼解酒的湯汁湊到了他嘴邊。
“等等,這是……咳咳咳……等一下!我自己來!”
“呼,年輕就是好呢。”髭切笑眯眯地望著這些後輩們感歎了一句。
真夜心虛地往右手邊瞟了一眼,然後眼神複雜地低頭看看自己那被硬生生攥出明顯褶皺的袖口,最終還是摸著良心開口解救了某位即將陷入生存危機的付喪神:“其實那個……有關骨喰和退醬的下落,我可能有一點頭緒了。”
鯰尾手下的動作頓時一止,有些驚訝地看向她:“誒?真的麽?”一得到喘息的間隙,山姥切國廣立刻將那碗光用味道就能做到提神醒腦的可怕湯汁遠遠地推開了。
“隻是一個可能……嗯,一個大膽的想法。”真夜猶豫再三,毫無底氣地舉起了手,“大家覺得,去博物館裏看看這個時代的骨喰,會不會有什麽新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 周更的第一章_(:3」∠)_果然單詞是人類史上最惡 想哭qaq
關於標題 想不到更合適的翻譯就這樣吧_(:3」∠)_
寫し就是被被語音裏時常提到的,自己是仿製品,思い的指代就比較多了,既是思念、思慕,也有回憶、想法和願望的意思 這裏看個人理解ww
話說被被在我看來其實是挺矛盾的一隻。出陣的時候可以感覺到他的自信和驕傲【真劍的時候還會說要讓敵人以死謝罪什麽的_(:3」∠)_】但是平時又是滿滿的負能量+自卑【果然還是好想扒掉本體的被被啊2333】
順帶一提那另外一把山姥切是山姥切長義 比被被大200多歲 長船刀派【和咪醬同刀派】
最後感謝竹間的魚小天使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