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現任與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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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才一出口,清光就發現自己有些心急了。
因為他很快便注意到那雙眼中過於明顯的錯愕情緒:對她來說, 那個突兀至極的提議應該是難以理解的吧?——也是, 要求身陷命運其中的人做到像他這般旁觀者清的地步, 怎麽說都有點強人所難, 即便再是冷靜的理性思考者也不會例外。
不出意料的, 他聽到了那個帶著笑音的柔軟聲線如此回問道,同時也一如既往地混雜著某種溫和的包容力:“突然間怎麽了……真是的,像這樣的要求很容易被誤解成私奔的噢?”
清光臉上的認真神情瞬間出現了裂痕:“私、私奔?!難道指的是那個……不不, 等一下……”
直到慌亂中無意地發現了少女嘴角的促狹弧度, 清光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麽緊張的必要——但先前的反應已然被她一覽無餘, 他隻好故作鎮定地咳了咳, 微微低下頭好讓兩旁發絲遮擋住那對發紅發熱的耳尖:“主人!現在這種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情緒起伏之下, 他不自覺地又將口中的稱呼換回了最初、也最為熟悉的那一個。
說罷,清光定了定神, 將他深思已久的擔憂與交織在腦海中的各種想法組織成語言,鄭重其事地一一在她麵前展開。
“……清光的意思是, 我可能身處在一個無法打破的死循環裏?”真夜聽罷, 似是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也就是說, 隻要沒有外力介入, ‘過去’的我就必然無法改變這個會在未來死亡的定局。而當屬於‘過去’的時間推移到了如今我們所在的這個未來, 我就會走向相同的死亡,然後再被下一個‘過去的我’發現?”
黑發紅眸的付喪神少年聞言稍稍放鬆了些許手上的力道,神情複雜地頷首道:“是……所以請相信我。”
其實還有很多想對她說的話, 還有更多想要告訴她的、有關那些不會在尋常生活中被觸及到的神秘領域——盡管知道說完這些話或許就能說服自家這位偶爾喜歡鑽牛角尖的審神者,但清光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說的,就隻剩下這一句蒼白無力的“請相信我”。
因為無論是向審神者透露任何涉及『神秘』之事,抑或直接出手幹預、影響審神者的命運軌跡,都是不被允許的。
不能出言提醒,也無法以曆史旁觀者的身份幫她改變未來,加州清光最終選擇了第三種方法——即便要負上背叛之名、成為被忌諱的“流亡者”,隻要少女在此點頭,他就會履行自己先前所說的承諾,與她一同逃離出這個被時間和命運束縛著的枷鎖。
正因為某個理由而心情愉快的真夜本想再笑著開口調劑一下氣氛,但在觸及到清光眼中不可動搖的堅定時,她卻不禁有些愣住了——說不清具體的理由,也無法辨別此時的觸動究竟因何而生,她突然很想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的沉重。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的付喪神深深地呼吸了一氣,再度開口道:“我知道這些話聽起來既任性又……”
“不,我知道的。”真夜不怎麽費力地便掙開了對方的雙掌,順應著自己內心的想法撫上那張清麗的臉,指尖從白皙光潔的唇畔一路上移,在綺麗而上揚的眼尾略有中頓,最終在他眉梢的位置停住了,“清光應該也考慮過很多吧?”
她感到他明顯一震,於是抬頭輕輕笑了笑,很是突然地說道:“還有五年。”
“……什麽?”清光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隨即很快反應過來。
“之前沒有和清光說過吧。我所屬的年代,距離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時代還有五年時間。”審神者一邊解釋,一邊微笑著收回了輕撫著他的動作。
從頰邊撤離的溫度就像另一雙曾經鬆開過他的手,付喪神下意識地虛握了握雙拳:“是麽。這樣的話……”依稀記得,從那個人進入新選組開始、直到走至最後的盡頭為止,似乎也隻不過短短五年而已。明明用著像他這樣難以駕馭的刀,卻……活不長呢。
隻不過是再一個……轉瞬即逝的五年而已。
少女神態平靜,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般搖了搖頭:“不不,或許在清光看來不過是一段晃眼可過的短暫時光,但如果我真的會在五年後走向這樣的結局,那它就是占據了我生命五分之一的重要組成呢——嘛,雖然我還是不認為自己會這樣輕易死了……”
“但是清光提到的逃走——或者該稱之為神隱?”說到這裏,她有意停下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後才加重自己的語氣道,“那應該也不是什麽輕鬆的解決方式吧?或者幹脆就是……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能使用的最後手段?”
觀察到他輕咬著牙移開視線的小動作,真夜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在雙方不約而同保持了數秒沉默後,黑發黑眼的少女忽然釋然地笑了起來:“清光,你知道麽,人類真的是一種非常矛盾的生物呢。明明是那麽的脆弱又無力,卻總會在短暫的生命中升起一種能夠戰勝命運的自負……你看,其實反過來想一想,我們現在所見的未來,其實不也正說明了之後四年的平安無事麽?”
“等一下,你難道是想……”
之後的話語,被那根抵上他雙唇的食指製止住了。
她笑著衝少年眨了眨眼:“噓——不要急。先聽我說完,再考慮要不要和我定下這個約定,好麽?”
……
被審神者描繪的未來暈暈乎乎地帶進了她的步調後,直到與他作出約定的少女輕聲哼唱著不知名的旋律走出房間,加州清光才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麽這麽重要的約定,剛剛自己卻由著她勾了勾小指就當是約好了?他明明是打算……用那種最正式的……
思及那個鄭重得足以達成某種契約的必要前提,少年的雙頰就不由浮上了再是明顯不過的紅暈:“……啊啊,真是的!”明明早在最初開口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這一點了,為什麽在錯失糾正時機後自己卻完全沒有勇氣向她開口提出那個要求啊!
“清光?怎麽了,還在那邊發什麽呆呢?”發現他沒有跟上自己,真夜不禁從門邊探了探腦袋,語帶疑惑地催促道。
“啊馬上!”被她喊得莫名有些心虛,清光飛快地應了一聲,勉強收好了自己複雜的心情,幾步走出房間,然後從那扇似是被自己踹壞了門鎖的房門無聲地移開視線,隨即佯裝無事地將其虛掩上了。
見少年似已恢複到了平時的正常狀態,真夜便不再掛念地拿起先前那張雙麵的彩印海報,翻到之前還沒來得及過目的背麵,邊看邊腳步輕快地向樓下走去。
當視線掃到某一行字,了卻心中某樁大事的少女突然沒控製住地一個踉蹌踩空,完美地以身詮釋了樂極生悲的含義。
“小心!”眼角餘光瞥到那副即將發生的慘狀,打刀少年立刻反應過來,一個衝刺向前伸出了手,但也終是無力回天,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指尖與少女的手臂以毫厘之差錯過。
第一時間自我保護般地閉上了眼,真夜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此刻的慘烈光景,在重力的作用下硬生生地從樓梯中段直接跌到了一樓的樓梯口——還是臉朝下。除了對自己的不慎欲哭無淚以外,真夜也隻好在心中慶幸地板上鋪有厚厚絨毯了。
在主觀感受中無比漫長的不到一秒內,真夜感到自己撞上了那片意料中的柔軟地麵……等等,似乎完全不軟啊?!
宛如撞上鐵板般的衝擊力差點沒把她的胸壓平也就算了,受災情況最嚴重的還要屬莫名其妙磕上什麽硬物的鼻梁——真夜都快被臉上的鈍痛弄懵了,正要抬手去揉卻聽見身下的“地麵”也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悶哼。
茫然無措地微仰起臉,少女尚且泛著生理性淚光的雙眼就這樣與一雙氤氳而朦朧的碧瞳對上了。
“主人你沒事……山姥切?!”急匆匆地衝下樓,加州清光見到眼前的意外景象不禁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喊出了那個無辜受害者的名字。
她有事!
真夜默默地在心裏回了一句,然後才反應過來似的支起上半身,低下頭看了一眼那枚印有熟悉刀紋、距離自己鼻尖至多隻有幾厘米遠的金屬佩飾,終於慢半拍地發現了眼前的事實:“等、等一下,為什麽樓梯口會躺著一隻被被……咳咳,為什麽山姥切會躺在這種地方啊?!”而且還目光朦朧地望著她一言不發?最重要的是——為什麽她就能那麽準確無誤地砸到他身上?!
她明明記得自己上樓之前,這把陷入半醉狀態的打刀還安安分分地捏著遙控機坐在電視機前的?而且她似乎也好好吩咐了某兩把刀好好照顧他?想到這裏,真夜立刻扭頭向後方台階上站著的付喪神投去求解的目光。
“……反正隻是仿品而已,很快就沒有興趣了吧。我知道的……”舉起雙手以示清白的加州清光還沒來得及給出解釋,注意到身前的審神者將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金發碧眼的付喪神一邊低聲喃喃自語著,一邊板著冷淡中透著失落的表情、將臉轉向了側麵。
真夜頓覺頭大不已地回看了看那張陷入消沉模式的漂亮側臉,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如今還保持著跨坐在他身體兩側的尷尬姿勢,頓時就臉紅著想要站起:“不,那個……抱歉,但是……有話不能好好說麽!像現在這樣的……”
雖說她在這次出陣前選擇了軍隊款式的製服,但在入室脫去了過膝長靴與風衣外套後,如今也不過是襯衣、馬甲和裙褲的著裝而已,再加上這次的褲裙長度確以觀賞性為主——真夜低頭看了看和雙腿內側緊鄰著的、屬於他人的長褲布料,頓時恨不得立刻翻身從他身上滾下來。
明明扭過臉卻還悄然用眼角餘光觀察著審神者表情的付喪神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拽住她的袖口往自己這邊扯了扯:“現在這樣的,怎麽了麽?”
真夜被那股難以抵擋的力道拉扯得重心直往前傾,下意識地向在場的另一把打刀報以求援的視線。加州清光立刻會意,幾步來到樓梯口前試圖為審神者解圍:“啊哈哈哈,主人的意思是讓山姥切不要就這樣躺在地上……”
“之前,你們討論了什麽吧?”對他的話語充耳不聞般,山姥切國廣語氣平淡地道出的下一句卻成功令清光正伸向少女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那個嘛。”比起認真地背著同僚們策劃過偷跑計劃、心虛地低下了頭的某位付喪神,真夜顯然表現得自然許多了——如果忽略她小心翼翼撐起自己的狼狽動作,“總之是一些要緊事,很難三言兩語講清楚啦……”
“……我明白了。”定定地望了她幾秒,麵容俊朗的付喪神青年心灰意冷地閉上了碧色的雙瞳,再度將臉扭向一旁,“也對,一邊隻不過是件仿製品,另一邊卻是陪伴最久的初始刀劍……會選哪個已經是不必過問的事了吧?”
提及初始刀的話題——尤其還是由自己另一個本丸的初始刀開口、平靜卻也怨氣滿滿地陳述著的——本還想趁機起身脫困的審神者也僵在了原地:這、這似乎意有所指的話真的不是在控訴她這次沒有選他作為初始嗎?!而且一往這個方向上想,在真夜心中作祟的就不止是愧疚感了:這種莫名的被前任和現任夾在中間的酸爽……又是怎麽回事啊!
她僵硬地瞥了瞥身後僵立著的付喪神少年,又看看身前觸手可及的傾世美顏,幾乎都快想給他們跪下了——噢不,她已經是用雙膝支撐著自己後半身的重量了,但相對應的……姿勢似乎也變得更加奇怪了?發現了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後,她不禁恨恨地捏緊了手中的那張萬惡之源。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受到尚未散去的酒精影響,山姥切國廣有些迷蒙地甩了甩不甚清醒的腦袋,抬眼望向視野中那張背著光的模糊麵容,一改先前的低氣壓、堅定無比地開口道,“這把刀也好,這份……想要保護你的心情也好,都絕不是什麽冒牌的假貨!”
此言一出,頓時滿室寂靜。
半晌過後,真夜小心翼翼地前挪了幾步,伸手掀開那頂蓋過金發青年半張臉的白布兜帽。默默無言地凝視了數秒後,她不禁心情複雜地轉頭看向同樣被驚到無言以對的清光:“他醒來如果能回想起這一句話……大概會原地自燃吧……”
黑發紅眸的付喪神少年回過神來,一臉正氣凜然地提議道:“所以為了山姥切的身心健康著想,就請主人當作什麽都沒聽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地獄複習模式下擠出來的一章_(:3」∠)_其實壓縮了很多內容【扔到下一章
地獄模式下周1-2更……就是極限了!【所以盡量不寫太複雜的內容燒腦_(:3」∠)_輕鬆推劇情撩刀過修羅場不也挺好的麽!
最後感謝青青小草小天使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