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請君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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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
意識從混沌不清的黑暗中清醒過來之前, 最先傳達到大腦的感官是源自四肢和軀體的刺骨冰冷。
隨著觸覺的複蘇,她能感覺到身下的土地帶著一股隱約的潮氣, 而自己似乎正保持靠坐的姿勢倚靠著一麵類似牆壁的東西。
鼻尖傳來的混雜著些許泥土腥味的河水氣味則是讓她明確地回憶起了那段不太愉快的沉底經曆。
至於那些一直在耳畔嗡鳴卻難以識別的聲響, 也很快在逐漸起效的聽覺下恢複成雨點打在地麵的本來麵貌,破碎的隻言片語也被重新組合成了能被辨別其內容的語言。
“……你確定要……嗎?”
“除此之外……更……沒有……”
“……允許……”
“已經不想……再……必須……”
她無聲地張了張口, 隻嚐到了滿嘴苦澀的冰涼。
下一秒, 被動作扯到的頸間傷口讓真夜瞬間從半夢的昏沉狀態中生生疼醒過來。
大概是留意到了傷患這邊的動靜, 原先便不準備繼續再交談下去的付喪神很快回到了自己本來的位置,放下手中的東西後, 便像是防止她擅自活動似的、輕輕地按著那對微微顫抖的肩膀將她扶著坐起。
“別亂動, 背後的傷還沒處理完……還有沒有其他地方疼的?”
真夜剛要搖頭, 立刻被胸腔和呼吸道間的異常催動著向前彎曲身體,不受控製地嗆了起來, 很快便將那些淤積在肺部的河水和血水一並咳了出來。
但即便是如此簡單的反射動作, 也因頸部那道恰到好處的割傷淪為了令人折磨痛苦的酷刑。
而成為少女唯一支撐點的打刀青年則在看清她表情的瞬間突然手足無措起來:“別、別哭啊!……等等,馬上給你處理傷勢!所以,那個……先別哭了……”
真夜正要抬起手背抹去那些尚且帶著餘溫的淚水, 聞言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的同時,也多少有點無奈。
這種生理性的眼淚完全不是她自己能控製的啊——她想這麽回答道, 但卻隻能發出無聲而破碎的氣音。
應該是落水後昏迷的關係吧, 之前用來暫時粘合聲帶的術式也在失去控製者的同時失效了。真夜很快想到了緣由,也知道自己之前破罐破摔地仿照手入受損刀劍時的靈力流向、以此來修補器官的做法有多冒險——更何況,每說一個字便像承受一次酷刑拷問般的經曆,她是絕對不想再有下次的體驗機會了。
環顧著周圍逐漸清晰起來的眼生場景思考了一會, 她雙手牽過山姥切國廣扶在自己肩上的一隻手,然後打開他的掌心寫道:“我睡了多久?這裏是哪?”
“從把你救上岸開始大概過了有十五分鍾吧,至於地點……這已經是沿著河流下遊方向能找到的最合適的藏身處了,你就稍微忍耐一下——等等!”本想繼續向自家審神者說明現狀的付喪神一見她往身後靠去的動作便連忙出聲加以製止,手下也不覺加大了力氣,“說了別亂動了!還有幾片金屬碎塊沒來得及處理幹淨……你都不覺得疼嗎?!”
真夜不由縮了縮肩膀,這才意識到背後火辣辣的痛感似乎並不是她的多慮和錯覺:“知、知道啦。不過金屬碎塊又是怎麽……啊,那個時候的爆炸嗎。”
如果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家夥現在是各種意義上都動不得的一等傷患,山姥切國廣還真想揪著她的衣領質問回敬一番。
但掌心很快便傳來她開始寫下後一句言語的觸感。他直到此時才突然發現,掌心與他人指尖相觸的微癢感觸竟和曖昧不清的耳邊私語一樣,產生了令他臉紅局促恨不得立刻逃走的效果。
“之前的時候……對不起,擅自地做了一些很過分的決定……但現在這樣比較好吧?就算有追兵趕來,沒有了狹窄室內的環境限製,肯定也是我們這邊的優勢更大,可以選擇的撤退路線也比原來更自由……”
“……好了!之前的事到此為止!現在請老老實實地坐好別動,先等我處理完後麵的那些傷。”不知是不是被少女此時認真過頭的態度打消了心中的遲疑,山姥切國廣麵無表情地拿開她的手,拾起先前放置一旁的紗布在她眼前晃了晃。
光線昏暗不清的橋洞下堆砌著不少用途不明的廢棄集裝箱,數個箱子之間圍守起不大不小的空間恰好成為了向過路人提供庇護的避風港。而真夜正偏著頭盯著其中之一,就著微弱的煤油燈光看似認真地觀察其表麵的斑駁鏽跡。
然後就伸手扯了扯某人的衣袖。
“你從哪弄來的這些東西?……其他的也就算了,那種年代感久遠的照明兼取暖設備自身就是古董了吧。”
山姥切國廣早就知道他不該期待自家審神者會就這麽乖乖地等到傷勢處理完畢,因此繼之前她對脫掉上衣一事的強烈反對而采取的妥協措施之後,他隻好歎了口氣開始組織措辭。
——順帶一提,所謂的妥協措施就是按照她提議的“反正衣服後背已經被劃破了、直到交給修理屋的人修好之前都沒法再用的話,幹脆再破一點也無所謂嘛”,以那件在防護方麵立下不少苦勞的戰鬥靈裝被人為破壞成了更慘烈的模樣而收尾。
好在後背的傷口也隻有一處而已,清理完傷口中的金屬碎屑後再用藥酒消毒幾遍,便算是完成初期的步驟了。
“和附近的住民稍微交涉了一下。”
趕在藥酒的效力過後又恢複了探求精神的少女再一次往他手上寫問題之前,山姥切國廣邊剪斷手中的醫用膠布邊回答道。
“唔,突然有點迷之同情……”
他沒好氣地一歎:“別多想!事先我們都有好好地敲過門打過招呼的!”
“什麽嘛。”在身旁不遠處蜂窩煤爐散出的暖意下,被熏得頗有些困倦的真夜伸手摸了摸自己半幹的頭發,然後才突然驚覺到了某件早該覺察到的事。
“退呢?”
理解了手心的筆畫組合起來的意思之後,山姥切國廣在她察知不到的身後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後才將那道漸漸止了血的傷口用紗布和膠一同封住。
“他在處理一些事情,應該馬上就會回來了。”
像是不想給真夜再次提問的時機一樣,他簡答地收拾完手邊被血液沾染成紅色的紗布後,把一堆被包在格紋布塊中的雜物、連同那個小布包一起扔到了她麵前。
“因為下雨的關係,能找回來的隻有這些了。你先確認一下吧。”
放棄了對空無一物的口袋的摸索後,真夜眨著眼打開了麵前的布包,然後將那些與她一同墜入河中的隨身物品一一辨認了遍。
三枚可以遠距離通訊的傳信令,返回本丸用的羅盤表,再有就是從夜鬥那邊拿到的智能終端機,以及……僅剩一張的、被水浸得濕透的生命恢複符。
那些從本丸帶來的小道具,以及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才買的工具,則是被湍急的水流衝向了更寬廣的下遊河域,若要花費精力去尋找必然得不償失。
確認完重要物品都還健在——甚至那台泡了水的終端機也很驚人地正常啟動了——真夜很快便輕輕地捧起了那張脆弱得仿佛一戳就會破的符紙。
“雖然被浸成這個樣子了,但好像還是可以用的吧……你幹嘛不早點拿出來啊!你家主人我都要失血過多而死了好嘛!”
麵對她指著自己頸間傷處的無聲指控,山姥切國廣不得不開口糾正道:“如果你想帶著那些泥沙、金屬碎屑一類的東西,隨著傷口的愈合一起長到身上的話,你就盡管用吧。還有,雖然忘了說了,你那邊的傷口之前已經清洗過了,隻是還來不及包紮……”
“可是止不住血的話包紮也沒用吧?”真夜強硬地拽過他的手,但寫著寫著便莫名氣勢低落了下去。
“……不,其實,現在在這裏的‘我’也隻是靈體而已吧?這種傷到氣管的……在現實世界中、不出五分鍾就會導致血流進肺部而窒息死亡的割裂傷,對靈體來說或許隻比切到手指要稍微嚴重那麽些吧?……說到底,‘血液’這種東西對靈體而言是什麽、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她可以感覺到失去意識的十幾分鍾間,自己幾乎見底的靈力已經往上恢複了少許,身體上的虛弱也似乎隨著衣物上逐漸被烘幹的水分一同被蒸發了——這完全可以用遊戲中“非戰鬥狀態下回複血量、mp量增加”一類的術語說明過去。
同理,相比現實世界大幅提升的身體能力也可以用“加成值”一說解釋:將在無力狀態下也能躍過兩米多外護欄的跳躍能力,全部歸功於身上這件所謂的“靈裝”和遊戲係統中等級提升的獎勵就好。
但是……現在真的該拿這些現成的理論自我限製嗎?
至少,托所謂的“保護措施”的福,永遠保有一定量可用靈力的審神者是絕對無從得知、耗盡力量就等於消失死去的事實的——簡直就像是遊戲製作方在竭盡全力隱藏“耗盡藍條會死”的設定一樣。
“如果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吧?”想到這裏,真夜下定了決心,抬頭看著那雙色彩鮮明的碧眸、一筆一劃認真地寫道,“時之政府……這整個‘曆史保護係統’的掌控者,是不是有什麽想瞞著我們審神者的事?”
“……”
山姥切國廣沉默了一會,突然毫無預兆地直直站起向外走去,在離開之際還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先把傷治了吧,我去外麵看看情況。”
真夜發愣地收回了被對方攤開的右手,掌心處曾被畫下的筆觸仿佛尚且在目般地組成了六個字的回答。
答えられない。
不能回答。但它本身便已經是一種回答了。
她低頭思索少頃,隨即將視線轉到了被放在一旁的外套上。
河堤畔的雨點聲中多出了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來人顯然從來沒有考慮過隱藏自己行蹤的選擇支。
不過這完全不是此時背對著來者的纖弱少年想要顧及或加以思考的事。
“山姥切先生……對不起,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對、對不起,但……主人那邊能再麻煩您一會嗎?”
圍在他身邊的小白虎們像是感應到什麽似的紛紛退開,唯獨有一隻卻僅是疲憊地抬起眼皮看了短刀少年身後的人一眼,便重新闔上了雙眼。
“對不起……說要做好覺悟的,但果然不到最後一刻,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天真呢……”五虎退一邊低聲說著,全然不顧自己被雨打濕的前額發遮擋了眼前大半的視野,也不去理會指間指縫的肮髒泥汙,隻是埋頭專注於將手下那塊拔除了草皮的土坑挖得更深入了幾分。
有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五虎退像是被掌心傳來的溫暖體溫灼傷般停住了動作,而到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一直沒能停止過微弱的顫抖。
身後又一道較之前偏快的腳步聲隨著付喪神同伴的聲音一道傳了過來:“喂,別淋著雨亂跑——”
五虎退僵硬地等到肩上的那隻手鬆開之後,才動作生硬地轉身站起,怯怯地抬頭看向身後站著的人。
“主、主人……”
而全身上下被冰冷的黑色包圍著的少女隻是蒼白著臉色、一言不發地盯著他身後那個滿是泥水的土坑,以及一隻側躺在旁、胸腔起伏微弱的幼虎。
甚至無需審神者開口,下意識地避開了四目相對的五虎退完全能從她此時的神情中讀出她最想問的事。
雖然,本來就沒打算刻意瞞著她就對了,但果然直接麵對的話……短刀少年想到這裏用力地甩了甩頭,鼓起勇氣重新迎上了她審視般的視線。
“對不起,主人……其實,我之前對主人說謊了……還有山姥切先生,也對不起……”
剛循著雨中的蹤跡追來的打刀青年聞言也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說謊?什麽時候的事?”
“關於會回到上杉家……上杉家的神社、謙信公……景虎大人這邊的事……其實我是知道的。之前對主人和山姥切先生說的,‘等到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變回了刀的形態陷入沉睡’,是我……我編造的謊話。”五虎退低著頭,斷斷續續地說道。
但這樣一來,山姥切國廣覺得自己更想不明白了:“就算是和往昔舊主有關的原因,我們也不再會與那些已逝之人有任何交集的可能了。為什麽你要在這種事上撒謊?”
“不、不是這樣的……”五虎退搖了搖頭,眼神逐漸變得空洞無力起來,“我知道,我不像山姥切先生你們這樣強大……會害怕出陣戰鬥、害怕流血和疼痛的刀劍……怎麽看都很沒用吧?所以,這次的出陣也是和老虎們一起、不……是躲在老虎們身後的。老虎們對我來說,不隻是同伴而已,那個……它們,比我要強得多了……”
“……然後?”
“對、對不起!擅自地說起來了……但、但是,我真的一直憧憬著老虎們那樣、還有像老虎那樣強大的景虎大人!所以,我沒能拒絕……那個時候的邀請……”
“那個時候的?”山姥切國廣追問道,而真夜則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按住了自己隱隱作痛的左前額。
“……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我聽見了景虎大人的聲音——景虎大人告訴我,如果想要變強的話,就回到越後進行修行……那個時候的我隻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變得像可以打倒老虎那般強大,所以就接著回問了景虎大人。景虎大人回答,日本沒有老虎,可若能打倒被稱為越後之虎的景虎五次,就可以說是真正打倒了五隻老虎的‘五虎退’了……”
“但你最後還是沒能去修行吧?或者說,沒有得到我們現在的主人……審神者的許可之前,這種事是不可能被允許的。”山姥切國廣道。
“……嗯,但這隻是原因之一。”五虎退搖頭補充,“景虎大人在最後的時候,說我還沒有做好準備……變強的心理準備,還有拋棄自我軟弱的覺悟……什麽都沒有的我,絕對沒辦法承受住為了變強而展開的修行……因、因為如果不抱著死的覺悟就挑戰景虎大人的話……”
他停頓了一下,用著快要哭出來似的神情揚起笑容:“……嗯,是呢。如果不舍棄掉心中的軟弱,我永遠都隻是躲在老虎們身後閉著眼揮舞的短刀而已……但它們……其實就是我內心軟弱的體現……所以,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仿佛自我安慰似的低語著,五虎退轉身看向那具呼吸減弱的柔弱軀體,眼神卻渺遠得找不到焦距。
然後,纖弱蒼白的短刀少年輕聲地道出了存在於內心某處角落的微弱遺憾:“不能埋在庭院裏稍微有點可惜呢,看不到最喜歡的主人……總覺得、會有點寂寞啊……”
夠了。
真夜頭一次覺得這句有幾分耳熟的話語是如此刺痛。
修行,極化的修行。
從越後的修行之旅蛻變歸來後,有幾分弱氣的短刀少年也同他身邊的老虎一道成長為了更可靠的姿態,除了偶爾會對審神者說出這種不明緣由、卻總令聽者覺得有些哀思之情的台詞以外,一切安好——“主人,我要是死了就請把我埋在庭院裏吧。如果埋在那裏,就可以看到這邊的樣子。那樣我就不會寂寞了。”
無情而健忘的人類總容易對擺在眼前、再顯眼不過的事實視而不見。
成長了的不止是五虎退,也有那隻僅存的、變換為成年姿態的白虎。
其他的老虎們去哪了?
這從來都不是玩家心態的審神者們關心的重點。
消失的老虎們就這樣沒有一點痕跡地消失了,甚至不比在短刀少年修行期間的信紙中出現過的“景虎大人”更有存在感。
這種毫無道理的事,是理應發生的必然嗎?
明明之前,它們還撲向了遠強於自己的敵人……這等勇敢義舉換來的、難道就是像現在這樣,呼吸微弱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隨時可能咽下最後一息的終末嗎?
真夜一言不發地將左手中的物體遞去,但五虎退卻隻是搖著頭避開了她。
“……沒用的,主人。以前受傷的是我,因為本體是刀,所以……所以可以治好……但老虎們和我不一樣,所以……已經來不及了,還請您收回去吧……”
真夜咬了咬牙,再度痛恨起自己此時無法開口糾正這種問題想法的現狀。稍稍思索了會,她的心中忽然一動,然後按著自己重新定下的應對策、強硬而毫不氣餒地將另一樣東西塞進了那雙沾滿泥汙的小手裏。
“等、等一下?!主人為什麽要給我這個?”看清了手中物體原貌的瞬間,五虎退幾乎是以驚慌不安的眼神看向了真夜,“難、難道主人也認為我……我軟弱到、不能再戰鬥下去了嗎……就算從現在開始努力變強、也趕不上其他的……嗚、其他的大家嗎……”
以她前進一步他便要後退一步的架勢,苦於無法表達想法的真夜比劃了幾次也沒能令短刀少年明白自己的想法,甚至還造成了更往糟糕方向發展的誤解,幾乎就要破罐破摔地繼續仿照之前糟踏嗓子的做法了。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冷淡的聲音打破了場上僵硬的氛圍:“這家夥應該是想說,可以先回本丸把你的老虎們治好再歸隊也不遲……對了,本丸的話,應該有足夠的醫治動物們的條件吧?”
真夜連連點頭:沒有明顯外傷的情況下,及時進行手術治療、輔以藥草,再加上本丸那幾位在醫療方麵有所心得的刀劍男士,用這種普通治療手段難道也不可以嗎?
“……以上。”複述出她的問題後,山姥切國廣望著有些發愣的五虎退沒忍住又催促了一聲,“喂,到底可不可以你倒是回個準話啊。”
“不、不……我想,是可以的……但可能要花很久,而且我想也沒有……”沒有這個必要。五虎退想這樣堅定地回答道,但殘存在內心的猶豫讓他完全無法將接下去的話說出口。
“不,有這個必要。”山姥切國廣突兀地接口道。
“什、什麽……”
“我說,有救它們的必要。”
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已經就此事和短刀少年有過一次交談的付喪神突然很想說些什麽——盡管他之前對此事的態度完全是一貫置身事外般的冷淡,不想也不願對其他刀劍的決定和想法多加幹涉。
但如果此時他繼續保持沉默的話,對審神者……對唯一有製止資格卻不能言語的她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因為,在這種時候她一定會像這樣地——
“隻有舍棄什麽心中的軟弱之後才能變強?別開玩笑了!剛才是誰來救的你?你的老虎們是因為誰才受的傷?你能好好回答這兩個問題嗎?”
“不、這種事……嗚……請不要再……”
“不要再什麽?不繼續說到放棄為止的話,你還是會自說自話地用這套早就過了時、斬斷羈絆就能變強的老土理論繼續說服自己吧?”他寸步不讓地盯著少年盡顯動搖的脆弱表情,“還想逃避到什麽時候去,五虎退?這和你之前逃避現實的行為是沒有任何本質區別的。”
“……我、我隻是……”
“如果你真的認為這些老虎是體現內心的象征,那為什麽不能理解成它們是為了守護你胸腔中尚未蘇醒的勇氣、才作為夥伴兼守護獸存在的?”說到這裏,山姥切國廣總算感受到了某道從側邊飄來的強烈視線,像是不堪忍受似的撇開了臉,“……不要誤會了,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麽舍棄一部分內心就能變強的詭辯。若真是如此,一路拋開身上負擔的成長盡頭,還有什麽剩下的?一個孤單的強者還是一把孤高的劍?”
“想變強的話,先從試著保護好身邊重要的人和物開始吧。”丟下一句個人意見作為最後的結尾,山姥切國廣突然反應過來似的一改片刻前淡然而鎮定的說教模樣,一把扯下頭頂的白布兜帽,掩耳盜鈴般地遮住了自己燙得不像話的臉頰。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接下來該把選擇權交給真正要作出選擇的人了。
收回目光,真夜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具溫熱的小小軀體走到五虎退麵前,與腿邊的其餘四隻幼虎一同等待著他的回答。
從中途時便低垂著頭毫無回應的短刀少年終於作出了反應。
手中驟然變輕消失的分量讓真夜大大地鬆了口氣。
去吧。
她在那雙微微顫抖的手中寫下簡短的鼓勵,然後微一停頓,又繼續寫了一小段話。
“主人……有想給本丸那邊的口信?”
五虎退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帶著重重的鼻音點頭應下了。
“好了,快去吧。”她鬆開輕撫那頭柔軟短發的手,微笑著向即將獨自離隊的短刀付喪神送上道別的祝福,“一定會好起來的。然後,回來的時候也要精神滿滿地帶著老虎們一起噢。”
“……不用說聲再見嗎?”山姥切國廣目送著那道直上天際的金色光柱與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消失後,低聲向身旁的少女問道。
“對於留在這邊的我們來說,不過是相隔一天就能再會的短暫分離而已,所以……”真夜寫到這裏的時候,不覺有些心虛地抬頭偷瞄了他一眼,“其他的各位那邊,可以麻煩你在退回來之前幫忙保密嗎?那個……畢竟返回本丸的唯一手段暫時用不了的話肯定會引起不安的……”
山姥切國廣幾乎是立刻沒好氣地拉下了臉:“幹嘛要做這種麻煩的事啊,真是的。再說你確定能在明天約好的時限之前趕到京都那邊嗎?”
“……唔,隻要不出現什麽意外情況的話,今晚應該就能到了吧。”真夜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東北鐵路大概會因為事故停運一段時間,可能我們得另尋其他交通手段了。”
……在她的認知裏,可能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休息一會、等養好傷再出發”的選項吧。
山姥切國廣無奈地歎息一聲,望著邊擺弄手機邊比對方向的少女背影猶豫數秒,還是將手伸向了自己的前襟。
而真夜則是被從頭頂降落的大片陰影嚇了一跳,但在她回過神來看清肩上多出的那件外披時,便不止是單純的意外了。
“夠了,別到處看來看去的。”將身上的那塊白布丟給她後,山姥切國廣像是在掩飾似的故作冷淡地背過身去,卻還欲蓋彌彰地為自己辯解了幾句,“……我隻是,看在你現在算是個傷患的份上,被雨淋得病了還不是會給我添麻煩……還、還有就是!穿著後背破爛又染著血的衣服,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吧!”
真夜眨著眼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遮擋住自己大半視野的兜帽邊緣。
帶著些微潮濕的水汽,柔軟卻也真實的觸感。
由於久久沒有得到身後人的回音,他不禁開始有些憂心地思考起了其他的可能性:“那個,如果覺得太髒了……”
“不,我完全沒有這麽想過!謝謝你的關心!”
在手心落下的筆畫輕快而跳躍,山姥切國廣甚至不用回頭都能猜出她臉上的表情——僅限此時此刻。
因為很快,審神者便繼續寫了下去,其內容正是某件他不想再次回憶起來的事。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被被原來這麽了解我的嗎!剛剛那些話,完全就是我想說的!到底是怎麽……”
絲毫不給她追問的機會,山姥切國廣動作僵硬地甩開那隻手:“不,那隻是錯覺和巧合而已。”
但對方很快便鍥而不舍地纏了上來。
“別因為害羞就逃避嘛,撒謊可不是好的選擇噢——”
“放、放手!……喂,再胡鬧我就不管你了啊!”
小氣。
真夜不情不願地輕哼了一聲,隻好暫時妥協:“好吧。那麽現在的第一目標是趕赴京都,但可以利用的交通手段幾乎都集中在東京,所以下一步的行動得以回到原點為前提了……說起來,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嗯,什麽?”話題一轉回正題,山姥切國廣表現得便自然了許多,就連取下白布外披後的些許不適應也一並消散了。
真夜抬手扶了扶快要遮住全臉的寬大兜帽,然後仰首望向他頭頂的方向。
“那個,是呆毛嗎?——就是呆毛對吧!”
“……”
“還還還請務必保持現在的樣子、用充滿了正義感的聲音喊一次‘excalibur’!這是我一生的請求!啊對了,最好能再擺個這樣的姿勢……”
山姥切國廣轉身便走,同時第無數次地懊惱起總是輕易地被無害表象欺騙的自己。
“……走了,再不跟上就自己想辦法走回去吧。”
即便嘴上這麽說著,實際卻像是要照顧她一樣故意放慢了腳步呢。
真夜沒忍住偷笑了一下,然後拉緊身前的係帶追了過去。
途中,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若即若離地伸手觸碰了一下頸間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傷口,最終卻隻是反應平平地將那枚沒有使用的恢複符咒收回了外套的口袋。
……
許久未有他人造訪的安靜和室中,被其主隨意丟置在桌上的半開竹簡隱約亮起了些許微光。
兩條全新的未讀消息在充滿現代感的顯示屏上一閃而過。
——係統警告:檢測到係統衝突,物品使用失敗。
——係統提示:短刀·五虎退修行中斷。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
關於極化……隻能說官方發刀子技能已經點滿了。
關於真夜在最後玩的梗:fate係列(過氣【劃掉)看板娘saber·阿爾托莉雅的原案男版亞瑟王,通稱“舊劍”,王道乙女向人設、金發碧眼的王子係角色。【重點是長得和被被真的有點像2333
【fgo日服2017年白情(騙氪)卡池出產,cv是考哥
但是請不要忘記這一點——現在的玩梗都是以後哭著求著想挽回的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