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成善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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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竟然說——竟敢斷言自己已經取得勝利了?

    意識到對方並非逞勇或是虛張聲勢後, 彌賽亞不免也興致高揚了幾分。

    “我……輸了?”作修女打扮的代行者眨眨眼,表情無辜地反問道, “什麽時候的事?在哪、因為什麽才輸的?——和姐姐放出的這些好看無害但也無意義的魔力凝結體有關嗎?”

    但有人在這句話後半段出口之前的更早些時候便發現了場上的異變。

    以某道看不見的分割線為邊界, 這塊本就算不上寬敞的空間被顯而易見地分成了兩部分,而那些僅出現在其中一側半空中的異物則喚起了他心中的強烈不安。

    “這是……”望著被隔開的另一側, 山姥切國廣對著眼前這間仿佛盈滿了無數螢火蟲般的透明牢籠愣了足有兩三秒, 才反應過來地朝那些熒綠色光點上前幾步——然後不出所料地撞上了某道不可視的障礙。

    ……那個任性的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啊!

    “唔, 纏繞著風的隱形牆壁麽。”彌賽亞側身往那個方向看了幾眼便準確地判斷出了那道無形之牆的正體,隨後不失惡意地笑了起來, “這樣啊, 用防禦型的魔術把空間隔斷……果然就連真夜姐姐也覺得他們礙事吧?”

    “不要無意義地挑撥了, 我隻是做出了現階段最合理的戰力分配而已。”真夜壓下從喉嚨深處蔓延開的鐵鏽腥味,語氣毫無平仄地回道, “因為隻學會了類似這樣的治療和防禦技能, 所以不得不用上些更迂回的手段才能製勝啊。”

    原本正伸手欲碰那些熒綠光點其中之一的彌賽亞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樣,硬生生地止住自己的手,亦避免了指尖與那個浮沉不定的發光體直接觸碰上的後果。

    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裏, 它的光芒驟然黯淡下去,然後又再度亮起——但被掌燈人第二次點亮的光芒, 便不再是之前那種如森林夜螢般恬靜美好的色彩了。

    澄澈明亮的紫色瞳孔中, 不可避免地被映照出了一大片熾熱且鮮豔的赤紅。

    彌賽亞微微仰起頭,著迷似地望向那片色度深淺不一的赤色,不禁像個向海底深處下墜的溺水者抬頭仰望著映有天光的海麵般、喃喃低歎著將嘴邊的話語與氣泡一同送往水麵。

    “元素轉換……”

    雖然在“轉換”進行時,有超越半數的光點因操縱者不熟練的粗糙工序而崩塌回了最初的無形態魔力, 但餘下這些無疑都是經過了成功轉換的再加工產物。

    無論,遵從施術者意誌改變了的功能效果也從“可以治好細小擦傷”的程度,被轉化為了擁有“能將合金熔成鐵水的熱度”的程度——這一點,也在彌賽亞瞥見與它們接觸後變得像奶酪表麵般坑窪的金屬門框時得到了確定。

    但真夜聞言卻隻是輕搖了搖頭。

    “不,我其實還不能理解所謂的‘元素’到底是以什麽性質定義的物質。”

    她所知道的魔術——月世界中的魔術,說到底不過是以魔力作為動力源、向刻印在外界的魔術基盤送出命令,再執行相關機能的一種手段而已:其原理說穿了其實和消耗腦力、套用相關公式去解開一道高難數理題基本沒什麽兩樣——前提是,能理解這道題目中提到的相關概念。

    因此,行使魔術的人將會被他們自身擁有的知識所限製,越是擁有自成體係的世界觀價值觀的人,就越是被自己的視界束縛。

    ……很遺憾,真夜知道自己沒法這麽快徹頭徹尾地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唯心主義者。盡管熟知這類在動漫中廣泛應用到幾乎泛濫的非現實設定,可要跨過那道精神上的障礙卻是不得不花費相當時間考驗的浩大工程。

    而現在她並沒有這個餘裕。

    “但是,換而言之隻要由我給它們作出合理的解釋,由此來說服自己的話……這種於大氣中存在的‘魔力’形式的能量,就將得以變換為某種在整個宇宙的係統中都存在且通用的另一種能量——”

    “熱量嗎。原來如此,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彌賽亞接道,然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哦,怪不得徒有高溫卻不具備‘火’的其他特性……嗯!那我就放心啦!”

    “現在要放心未免有些早吧?”她稍緊了緊扶靠在牆側的那隻手,像是不堪承受般輕輕闔上眼。

    “因為真夜姐姐其實根本就沒辦法好好控製這個魔術嘛!”彌賽亞說著便有些不滿地撅起了嘴,“隻能任憑它們自己移動不說,就連熱量都是收束在內部的,這樣根本打不中人的攻擊根本不會起效嘛!再說,這種使用魔力的方式未免太粗暴了點吧,真夜姐姐覺得以自己僅剩的那點魔力還能承受住幾次這樣的消耗?”

    還有八十秒。時速約四百五十公裏每小時。

    她安靜而專注地感受著腳下鐵輪駛過軌道的輕微震動,然後睜開眼看向神態似有些失望的小修女。

    “勞您費心了,但能做到這一步還得多謝在場諸位的幫忙呢——對吧,山姥切。”

    “山姥切先生……”抱緊了臂彎中的兩隻幼虎,五虎退壓著重重的鼻音,努力地從地麵上掙紮著站起身,然後低著頭小聲地向被叫到名字的打刀青年問道,“主人這是什麽意思?……我們,我們沒有被主人……討厭嗎……”

    “所以都說了不要被挑撥離間了啊。”

    山姥切國廣先是萬般無奈地提醒了一句,然後才鬆開一直緊皺的眉心,看向自己握成拳砸在那麵透明屏障的右手手背。

    “……是剛才我們打破的結界。”

    沒錯。盡管吸收魔力成長的結界此時已經破碎了,但被吸取走的魔力並未完全轉化為結界的一部分並隨之消失,而是在它被破壞的那一瞬重新變回了魔力在大氣中的原初形態。

    結界附近一帶的魔力濃度,在極其偶然的條件下提升到了足夠輕易支撐起魔術成立的程度。

    如果要把魔力比作一種特殊的能量粒子,那麽直到附近這些大量逸散的殘渣被消耗完之前,和它在性質上最為接近的個人魔力源都可以憑借自己的最優先使用權、毫無後顧之憂地在其上構築術式。

    ……僅限,用完之前。

    真夜再次閉上眼,任由小修女不知有幾分真意的惋惜長歎從耳旁飄過。

    “什麽嘛……還以為大家還要過段時間才會發現呢。”

    時速,三百四十公裏每小時。

    本次運轉時間合計,三小時二十三分十五秒。

    盡管車門不知何故並未在到站時開啟,但距離上一次在小山站的停靠確確實實地已經過去了十二分三十七秒。

    從車輪上反饋來的震感也與之前感受到的產生了些許微妙的區別。

    列車正在緩慢而確實地減速,同時也預計在三十秒後以每小時三百公裏的速度,開始穿渡橫亙在利根川河麵上鋪設的鐵道。

    作為日本三大河流之一,利根川在這一帶擁有的約一百五十米的河麵寬度——而這一百五十米寬的河麵將會她的脫離計劃創造出至關重要的一點八秒。

    計劃必須在三十三秒後、列車中段的車廂也駛上橋麵的那一刻完美執行。

    在得出這個精確到秒的計算結果之後,大量以異常方式湧入腦海的各式數據突兀地失去了它們的傳輸源,隻剩下仿佛依舊響徹耳畔的機械轟鳴聲還留有些許餘音。

    真夜收回了扶著牆麵的右手,下意識地擋到眼前,似乎這樣做就能多少緩解一點頭暈目眩的惡心感。

    “……嗯?這就結束了嗎?”小修女不知何時已然悄聲站到了真夜麵前不過半米處的地方,滿臉好奇地踮起腳、眨巴著眼睛近距離觀察起她來——而真夜一恢複過來看到的便是那張精致得不似真人般的可愛小臉。

    但彌賽亞似乎對她不覺後挪兩步的動作毫不在意,隻是直直地望著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同調……嗯,同調原來還能用在非生物上的嗎……呐,姐姐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麽呢?”

    ……現在,隻剩下三十秒了。

    但真夜卻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極其危險的預感——在對方道出那個輕聲得仿佛自問般的問題後,這種糟糕的預感便隨著那雙眼中越發加深的某種未知情感一同迸發了。

    不能再拖了。

    她必須留出時間、點到為止地說明自己的計劃,但也必須避免彌賽亞在這段時間內作出任何破壞計劃的可能行動。

    想到這裏,真夜當機立斷地強迫自己的重心從牆麵移開,撐過腳下因受力而突然晃動的考驗後,一邊步伐不穩地沿著過道向前走去,一邊開口提及了一個早已無人在意的話題。

    “剛才……你不是想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在哪’、‘為什麽會輸’嗎?”

    “那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告訴我,你剛才看到了什麽?”最初的提問者毫不關心地回道。

    二十五秒。

    “……我們現在的位置是兩節車廂之間,同時也恰好正處在東北新幹線e5車型的最中央。”真夜隻在開頭稍稍停頓了下,而後便自然地接了下去,“知道嗎,唯獨設有洗手台的這個銜接點上方,裝載配備了為臨近車廂供水的、合計容積為一千五百升以上的兩個大型水箱。”

    彌賽亞微一挑眉。

    “液態水在瞬間受熱汽化時會膨脹成原先體積的一千倍以上,而這個特性將會使它在密閉空間裏成為一種致命的武器——知道我想表達的意思了嗎?”

    “唔,大致明白了。但是……水在高壓下可是會重新變回液態的噢,所以被真夜姐姐寄予希望、卻也隔著一塊厚厚合金板的水箱先生們、似乎不能為站在車廂裏的姐姐解圍呢。”彌賽亞點著頭笑眯眯地補充道。

    十五秒。

    “不。”真夜也笑了一下,“之前確實是不可能的,但到現在這個時間點就沒問題了。”

    隨著她這聲斷定,不遠處隔著門的洗手間內先後傳來了兩道怪異而急促的巨響。隨後,距離她們兩人都不遠的洗麵台也發生了類似的情況——

    “現在的話,應該就到達這裏整個供水係統的承受極限了吧。”提前預料到這種狀況的真夜再次向後退了幾步,避開那幾道從牆內鑽破水管、噴湧而出的灼熱蒸汽。

    “看來水箱內部也被包括在術式的生效範圍內了,那這一側的就是障眼法麽……”彌賽亞略眯了眯眼,抬頭望向頭頂那片有著絕高熱量的赤色光點,隨即便自己推翻了這個想法,“不,應該不止這個作用吧。”

    理由很簡單,也非常直觀。

    那些看似無害的光點們與其收束於內的高溫一同,像是受到指引般地湧向天頂的某個位置,不過兩三秒便將那處原本裝潢著的木質天花板熔穿出了一個形狀可怖的黑洞。

    還有十秒。

    在原高壓作用下依舊保持著液態的水一邊迅速地汽化四散,一邊瀑布般地頂部裂開的缺口處傾瀉而下。

    “把門關好,然後記得稍微離遠點。最後看準脫離的時機就行。”

    隔著轉瞬間便變得朦朧起來的視界,真夜丟下一句叮囑,便像方才控製風牆將所有熱量擠壓到一處時那般,沒有任何解釋地指使風牆向外推去,直截了當把付喪神們送到了車廂的隔間拉門旁。

    功能僅為防護的屏障自然也在這一通不按常理的胡亂使用下徹底崩塌了。

    “等等,那主人怎麽辦——”

    沒有再能拿來詢問理由的時間了。

    山姥切國廣咬著牙一把拎起幾隻在地上的幼虎,無言著強硬地拽過短刀少年退到門外,用力地鎖上了那道拉門,同時也阻隔了那些即將迎麵擴散而來的高溫蒸汽。

    真夜不再猶豫,放棄了效率糟糕的倒步後退,直接轉身欲跑向三五米外的另一側拉門。

    但就在這時,一隻有些冰涼的手卻用力地拽住了她。

    也不知是如何避開身後那片溫度遠超常溫沸點的水汽的,小修女有些急促地氣喘著,然後抬起頭,用蓄滿了淚珠似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向真夜:“姐姐……姐姐難道是打算把我關在這個地方嗎?”

    “放手——”真夜頭也不回地咬牙擠出一個詞。

    緊拽住腕部的那隻手比她的還要小上幾分,力道卻大得出奇。

    還有七秒。

    “才不要……彌賽亞不想死……也不想姐姐變成殺人犯啊!”在死亡逐漸迫近身後的此刻,即便是一直都用超越年齡的自信和遊刃有餘武裝自己的女孩,也終於沒忍住低下頭發出了微弱的嗚咽。

    掙脫不了。

    得出這個結論後,真夜本就毫無血色的臉頰愈發蒼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入殮了。

    那張像是要掩蓋絕望般慢慢被陰影籠罩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但就在彌賽亞準備乘勝追擊的那一刻,她突然臉色驟變地鬆開了手。

    下一瞬,一記重物落地般的悶響自五米開外傳來。

    保持著原來站立的姿勢、被慣性作用硬摔到拉門上的真夜咬牙頂著全身各處幾乎快要散架似的痛楚,甚至連脖頸間一直未曾愈合止血的傷口進一步惡化也完全顧不得了,將重心調整回正常方向重新站穩後,飛快地拉開了隔間的門,然後才回頭看了五米開外的女孩一眼。

    五。

    未曾四目相對,真夜便將視線移到了自己一路滴落的那行斷斷續續、卻異常刺眼的鮮豔血痕上。

    “……隻是要逃走的話,故技重施不就好了嗎。為什麽不那麽做?”

    彌賽亞冷硬了幾個調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多了點說不清的肅穆感。

    四。

    真夜搖了搖頭算作對那個問題的回答,至於對方要如何理解便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

    因為距離啟動計劃,還差最後一道工序——此時此刻,過於專注在時間上的真夜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行動也好、思考方式也好,從頭至尾都沒有令自己的內心出現過半分預想中的猶豫和動搖。

    三。

    從隨身口袋中取出的三塊圓形小石子,被真夜從右手手心換到了左手,刻畫著未知模樣符文的彩色石塊自然而然地被那滿手尚未凝固的血液染成了另一種顏色。

    “再見了,彌賽亞。”

    她輕聲說道,然後擲出了手中握著的最後棋子。

    二。

    到拉上那扇門隔絕一切之前的這秒,真夜才望了那個被大量高溫蒸汽圍困、卻依舊保持著鬆手時的姿勢紋絲未動的女孩一眼。

    奇異的是,她能感覺到對方也在注視著她,但也僅僅是單純的看而已。

    沒有魔眼的詛咒,也不帶著任何怨恨之意。

    平靜而單純的視線相交,僅此而已。

    一。

    真夜突然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連忙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準備避開拉門正麵尋找一個可用的掩體——因為當計劃啟動的那一刻,三顆刻印著盧恩文字的符文石將會通過血液中包含的魔力,點燃並引爆以魔力為介質的那一片區域,因魔力影響而四散的水汽自然也隻會為這場“意外爆炸”錦上添花而已。

    “真是的……”她心情複雜地搖了搖頭,著看向空無一物的右手:如果早知道那些被隨意擺放在道具屋櫃台上的七彩寶石竟然就是月世界中的真貨……

    零。

    “那個……這位客人,請問剛才您有沒有聽到一聲奇怪的響——啊啊啊!”

    見到前方背對著自己的那人聞言轉身的那一刻,年輕的女乘務員不禁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快後退!別傻站在那裏!”

    蒼白得像是剛從停屍房裏爬出來的乘客姑娘臉色驟變地喊道,但不管是嘶啞得可怕的聲線還是她脖頸上那道一直在向下淌血的深深豁口,給人帶來的衝擊都是絕對足以他們忽略警示內容的。

    “可惡,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沒有誰比真夜更清楚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餘裕去改變即將發生的事,但她終歸還是咬咬牙,誠實地聽從了內心的聲音。

    一把將被嚇得不輕的年輕女人撲離拉門的正麵,真夜就著這個姿勢抬手捂住她驚恐地張成圓形的嘴,然後露出了一個歉意的苦笑:“……對不起,我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從對方驚慌的眼神中,真夜就明白這聲不能被他人理解和原諒的道歉不過是她的自我滿足罷了。

    對此,她隻好無聲地歎了口氣,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

    下一瞬發生的猛烈爆炸,以可怕而驚人的聲勢撼動了整個列車。

    真夜咬牙忍住背後火辣辣的痛感,再次確認倒地的女乘務員隻是失去了意識、並沒有受到外傷之後,撐著虛軟無力的手臂支起身體,搖搖晃晃地走向因被卷入爆炸邊緣而遭到破壞的車廂邊緣。

    望著腳下飛快駛過的鐵道進入橋麵,她深吸口氣,將視線投向兩米開外的位置。

    然後,向橋下那條湍急的、與橋麵足有十數米高低落差的河流。

    縱身一躍。

    嗚——

    因發生意外情況而不得不中止原定行程的列車發出了刺耳的刹車聲,恰好蓋過河麵上那數道不甚明顯的落水聲。

    又冷又深的河水如落水者意料的那般成為了完美的減速緩衝帶,雖然過程絕對算不上輕鬆,但依舊成功地將她脫離列車時的驚人高速降回了人體可以承受的限度之內。

    而且,那片休息區應該整個都被炸毀了,再怎麽考慮也不用擔心會被追兵立刻趕上……

    真夜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試圖移動手腳向上遊去,卻隻覺得自己眼前像蒙了一層黑紗似的看不真切,就連思考能力好像也被冰冷的河水凍結了般難以運轉。

    “好冷……好重……”

    這是在她閉上眼之前,最後在腦中浮現的感想。

    ……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昏暗的天空下,停著一輛從中斷成兩截的新幹線列車。

    大量蒸汽如滾滾濃煙般地從列車斷裂的部位嫋嫋升起,爆炸中心點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廢墟,任何生物和非生物都不可能在這場由魔力引發的破壞性災難中保全原貌。

    就連臨時停車前來檢查事故狀況的列車長和一眾乘務員們,也不得不束手無策地等待那片高溫的濃霧徹底散盡之後,才能繼續推動他們的工作進展。

    但就在這片還殘存著災禍氣息的濃霧之中,有一隻纖細的手輕輕地將呈現金色的箭矢搭上了弓弦。

    “目標脫離方向為河流下遊……魔力反應微弱,頸部和背部兩處傷口持續流血中,全身多處擦傷,內髒震傷移位,意識暫無……確認無抵抗能力,是否執行天罰?”

    背部長有多對羽翼的人形生物等了數秒,不禁疑惑地將視線從數百米外鎖定的討伐目標上移回自己身邊的人。

    “彌賽亞大人,請問要執行天罰嗎?”有著明顯柔美女性聲線的天使詢問道。

    盡管在雨水降落到這片灼熱地獄般的區域之前就會被蒸發,但彌賽亞還是和每個站在雨中的失意人那樣,抬頭仰望著灰暗的天穹輕歎道:“下雨了啊。”

    那身修女服和用來束發的黑色頭紗自是早在方才的爆炸裏被毀得連殘渣都不剩了,在場卻無一人在意這點細枝末節的小事。

    手持金色弓矢的天使從主人的話語中得到了答案,毫無異議地放下了指向造成這場爆炸元凶的武器,然後按照一向的慣例開口作起戰鬥的總結。

    “目標本次先後使用了極東體係的治療魔術、結界性質的防禦魔術和強化魔術,中途一度應用過元素轉換的技巧,最後則是巧妙利用了北歐體係的盧恩符文石引起爆炸……彌賽亞大人是怎麽看的?”

    “是啊……那麽沙利葉是怎麽想的呢?”彌賽亞微垂著眼,漫不經心地盯著自己瑩白無瑕的右手反問道。

    “我認為目標還有所保留。雖然舍棄了詠唱,但說到底也隻是使用了這些常見的魔術……應該是不想在別人麵前暴露虛數空間的秘密吧。而且……”被稱為沙利葉的金色天使說到這裏不覺停頓了一下,“關於那段‘聖杯儀式’的事,目標沒有說謊,但也絕不是如實相告……況且,彌賽亞大人為什麽要……”

    “為什麽要裝作不了解的樣子,對嗎?”

    麵對那雙仿佛熠熠生輝的紫色眼眸,沙利葉緩緩點頭:“是。不可能有誰比彌賽亞大人更清楚那個儀式中采用的係統,但為什麽……”

    一頭銀色長發的女孩笑了笑——不,失去了修女服的偽裝後,無論是誰都不再會將這個有著精致五官和小惡魔般笑容的少年錯認成女孩了。就連此時改變了聲調和語氣的嗓音,也因其尚未經曆變聲期的特性,無一違和感地切換回了清亮而略偏中性的少年音。

    “沙利葉,英靈召喚的係統中其實有一句被設計得很有意思的咒文噢。「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吾乃傳達世界一切惡意之人」——你知道這句話是在說誰嗎?”

    “……人類、吧?”沙利葉不確定地道。

    而彌賽亞則是肯定了天使的猜測:“沒錯,人類。更準確點的話,是人類的集體無意識——‘阿賴耶識’噢。”

    承認善意的同時,卻也包容了世間乃至自身的惡行——這便是自人類種族普遍到個人的平均特性。

    自然,世間存在無私奉己的聖人,也會出現十惡不赦的惡人,但這兩者同樣被概括到了阿賴耶識的集體定義裏,成為了那個平均特性的極端案例並相互平衡。

    而她在危急時刻做出的選擇……

    “非常抱歉,我不太能夠理解您說的……”沙利葉有些愧疚地低下了頭。

    “唔,沒什麽啦!”彌賽亞從自己的思考中回過神來,笑著擺擺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最重要的……是呢,首都圈有執法隊應付那些煩人的事,我們這邊的話……就去一次傳聞中的冬木市吧!”

    “聖杯戰爭的舉辦地嗎……但據我所知,那個儀式似乎已經結束了有三五年的樣子,彌賽亞大人……”

    麵對天使委婉的否決意見,彌賽亞完全不為所動地笑著回道:“說不定會有什麽意外發現嘛!啊,對了,最後那個目擊者處理得怎麽樣了?”

    ……再明顯不過的轉移話題。但沙利葉還是點頭示意道:“請放心。”

    “那就太好啦!那麽事不宜遲,我們抓緊時間出發吧!”說著,纖細的銀發少年活動了幾下先前被咬傷、現卻已徹底痊愈的右臂,便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這片逐漸散去煙氣的廢墟。

    “……彌賽亞大人,您該不會是故意放走任務目標的吧?”

    “囉嗦。”

    “……彌賽亞大人,教會的任務還是要……”

    “你好囉嗦啊沙利葉。”

    “……彌、彌賽亞大人,那個……”

    “沙利葉,再多嘴我就把你丟回總部的教典裏去了啊。”

    “不、不是!彌賽亞大人,那個……您是不是忘了衣服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以為自己能寫到退醬那一段劇情的我真的太天真了_(:3」∠)_一不小心就超了一章的字數……

    沒錯,出場這麽久了才寫到——新人物其實是個女裝大佬!

    下更預計在兩到三天之後【這回真的會寫到極化劇情了 真的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