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如果的班級社會化的嚐試，失敗了。他認為班級就是一個微型社會，可以成立各種組織，搞商會，搞募捐，結果基金會幹事夏天清曾經偷偷截留過貧困生馮韞交的學費，但被馮韞知道後，拒絕了。張老師所做的關心每一個人的班級課題研究，也失敗了。他懲戒男生。他不關心成績優秀的學生，優秀生都在退步。雖然班級裏差生沒有了，所有的人所有的成績都能考得及格。他的隻讓優秀生發展自己身上的組織能力和管理能力和關懷精神，他不許人歧視一個差生，特別不許一個好的學生歧視一個弱者，這些，在家長那裏，在社會那裏，都失敗了。他的教育理想，失敗了。

    我曾經是張老師這些意誌的體現者和執行者，季節到現在還是一個忠實的執行者，但我，已經開始了懷疑。自從那次學校背開他抓小偷後，我就開始懷疑他了。張老師不讓我們抓夏天清，不讓我們認定夏天清是一個賊。

    我聽到了許多另外的聲音。

    不過，我還是敬重他的。

    我敬重他是因為他知道我的事，並用自己的態度，影響了我爸爸現在所做的決定——在八年級時告訴我他不是我親爸爸。

    這就是說，張老師不僅僅是在班上管理我們，而是在生活裏，生命裏，也管理我們。也許正像他說的那樣，他會永遠和我們在一起，而不是三年的旅途伴侶。

    一個月以後，我現在的爸爸媽媽離開我走了。

    我失去了他們，雖然他們說還要我。他們到國外生活去了。他們竟然不是我的親生父母！在我沒有懂事以前，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一切，我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

    我現在隻有一個在服刑的爸爸，還有奶奶，還有房子。

    我從沒有見過我的媽媽。也許，他們以後會告訴我一切！

    撫養了我9年的爸爸媽媽，覺得我已經成長，已經很優秀了，他們離開我，要我獨自去麵對這個世界。

    我真心地感謝他們，我們本來是陌生人。

    據說，當年，我是一個在法庭上沒人要的小女孩，我是我爸爸所受理的案子裏的一個被告的幼女，我無家可歸，無人可依。

    當我爸爸被判刑、入獄後，他就收養了我。

    現在，他們走了，我不應該對他們要求太多。

    我覺得我失去了一個世界。

    我很想他們。我也很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的情況。但他們說他們會告訴我的，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把書讀好。他們會慢慢告訴我的。

    我不曉得未來我會向什麽方向飄去，但我相信我會像我這個爸爸所鼓勵的那樣，會取得成功的！

    我現在特別願意和同學待在一起，特別願意和老師待在一起，我見到他們就感到親熱。我不能一個人在家裏待著，在家裏就很容易胡思亂想。

    我的爸爸還沒有釋放。

    我經常到張老師的辦公室去幫張老師批閱隨筆，其他的老師都喜歡我，讓我做這個做那個，我都願意，而且心懷感激。

    辦公室裏總發生著許多人間的故事，我想永遠生活在溫暖的人世裏，我害怕知道我親生父母的恐怖故事。

    最近，班上的學習氣氛一下好起來了，有人說這是張老師爆炸了、有威懾力的結果。

    下課後，大家都紛紛到老師辦公室這來問問題。亓亓來問化學問題，卻發現呂品、周狄紅、趙西泠三個人在她前麵排隊問問題。科學老師正在對第一個學生呂品講解。亓亓等不耐煩了，就把問題問了我，我給了她一個滿意的答案，亓亓高興地走了。

    那時，校長走進來了。她對張老師說：“你看人家，下課了還在幫助同學！”

    張老師正閑著，聽了就說：“我的問題在課堂上已經講清楚了，現在講究課堂效率，你如果鼓勵這樣，下次我也留些問題到課下來。”校長笑了笑，說：“不過，還是你們班的學習氣氛比較好。”

    那時，科學王老師說：“張老師，你剛才說的話有問題，好像我們是故意在課堂上不把問題講清，留到下課以後再讓同學來問似的！……還有一個問題，張老師，你班上成立的什麽校園語言環境課題小組，我對它很有意見。專門把我們老師上課時讀錯的音收集起來，那是挑刺小組！你們班那些小鬼頭幹事還特別認真，用小本子記上，一下課就拿來給我看，要糾正我。校長，你也逃不了，你開會時講錯的，都被收集了，比我的還多！……張老師，我問你，老師這一碗淡飯，你幹嗎要讓我們吃得這麽困難？我們都是些沒用的人，最怕的就是來了你這麽一個高手！”

    校長說：“哈哈，我也經常被他們班上的小毛頭上課，不過我很高興，我沒怪罪張老師。”

    張老師笑了，說：“得罪。我怎麽就隻想著學生的成長，忘了你們？”

    ……

    回家後，我想找到一個親人。

    但是，空空的房子，就我一個人。夏天清也說過他現在也一個人一間房子，但他有他大姨，有張老師，他還可以到他的爸爸和他的媽媽那裏去。而我沒有。

    以往，我一個人在家裏，會感到爸爸媽媽的存在，他們會隨時回來，我雖孤獨，但有所期待，而現在，這所房子僅屬於我一個人。

    奶奶給我打電話，說人家對我夠好的了，千萬不要罵人家，人家說了，以後他們還會關照我的，認我做女兒的。

    我沒有理由恨他們，他們對我很慈愛，我這一生都會把他們當父母的。

    我有理由恨我坐牢的父親，但我……不準備恨他。

    他應該懺悔。也許，他已經懺悔了。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出國之前是不是和張老師說了我將一個人獨立生活的事。我隻是感到張老師現在對我關懷多了，和我說的話也多了。

    最近一些日子，他找人閱讀隨筆，總是找我。他隻是不在表麵上和我說我的家事。以前，他沒有精力來關心我這樣的優秀學生。現在，他其實很關心我，我知道。

    以後，將沒有父母出席我的家長會了。

    以後，在我生日的時候，也將沒有父母在場。

    以後，我要一個人對待我生活裏的每一件事了。

    也許，跟別人比，我有點不幸，但我將很堅強。也許，我還不會堅強，但我將學會堅強。我並沒有失去我的爸爸和媽媽，他們還會像以往一樣祝福我。我知道，他們要我愛這個世界。他們說，一場災難，讓我獲得了更多的愛，我應該感到高興。

    過生日那天，我的心情特別落寞。後來，奶奶來了。再後來，張老師忽然帶著尤其、季節、高尖端、亓亓、夏天清、何吖卣和趙西泠興師動眾地來了。他們吵著要來分享我的蛋糕。

    我還被無數個電話感動得想哭，全是我的同學。當然，其中還有我最盼望的最珍貴的越洋電話——來自我的爸爸媽媽！

    在這些祝福我的人中間，許多人不知道我的遭遇。

    張老師看著我的家說：“啊，梅子，你14歲了！你真幸福，老朽現在最高的生活理想就是像你這樣，有一間房子。你願意和我交換生活嗎？你來照顧一個女孩，而我來過你這樣的生活。”

    別人不懂我們在談什麽，但我懂。

    季節說：“我也願意交換！”

    尤其說：“我簡直妒忌，我想搶梅子的生活，而離開我的老媽！”

    趙西泠忽然說：“為什麽我們要到18年以後才能獨立？許多動物到18歲已經享盡天年了！”

    何吖卣說：“趙西泠，那你就趕快變動物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