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班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名詞，叫“胡鬧時間”。

    中午自修課後的十分鍾，變成了我們的打鬧時間。我們可以在這個時間段裏捏別人的鼻子、捉弄別人、打別人的頭、嗬別人的癢癢。那時候，班裏真的像一鍋粥。

    我們是一個愉快而親密的集體，我們的生命內能，找到了發泄的渠道。以前，我們對張老師的感情一般。現在，我們都很愛他，因為他很率真。當然，他也很狡猾。他不把自己的痛苦告訴我們，但他對我們很真誠。他似乎告訴了我，怎樣去對待生活裏的不幸，又似乎告訴了我，怎樣在遇到不幸的時候，不要去幹擾別人的幸福。

    老師的定義有許多種，有一種，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他來幫助你，在你沒有理想的時候，他給你理想，在你沒有生活勇氣的時候，他給你勇氣。

    但是，忽然一天，張老師走了。我很怕，怕他像我的爸爸一樣離開我。8班的女老師來臨時給我們上語文課。我們以為張老師要離開我們，但夏天清告訴我們說不是，他說：“你們相信我，我知道！真的，我從今天起都會說真話的。你們相信我！昨天，張老師的一個很早以前的學生打來電話，要他立即回去，那裏有一個學生出事了。所以，他昨天晚上坐23點的火車走了。”

    我們開始相信夏天清了，因為他語調上的誠懇。夏天清對我說：“梅子，我現在很想學好，你覺得我還有救嗎？我現在隻恨一個人，我告訴你，那就是時老師。我恨他。他說我是賊。但我知道你對他很好，我也知道恨他不對。”

    我說：“夏天清，我現在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好人了。”

    夏天清不相信地說：“梅子，你真的這麽相信？”

    我說：“我相信你。否則，我怎麽還幫你？”

    夏天清說：“那我以後一定夠朋友！”

    和魏溫州、夏天清比，我們班的肖雅皮其實活得很沉重的，他對過去的事有罪過感，他經常開一些輕鬆的玩笑，其實化解不了他心裏的不輕鬆。他又是一個不恭敬的人，別人不能和他開玩笑，張老師隻要對他開一下笑臉，他就立即順竿子爬，然後，像尤其形容的那樣，把張老師的帽子摘下放在自己的褲襠裏。他特別喜歡搞一些惡噱頭。他還喜歡嘲笑別人，喜歡製造恐怖氣氛。因為經常受批評，他對人始終有一種不信任感。他的服從，都是表麵上的，不是發自內心的。

    班級日誌上記錄了肖雅皮當天被數學周老師罰站的事。

    下晚放學了，季節問：“肖雅皮，你恨周老師嗎？”

    他說：“當然。”

    但是，你還是要寫一張檢討。”

    肖雅皮寫的檢討紙條——

    周老師：

    上數學課，由於我閉了一下眼，使你誤認為我上課睡覺，以至把我罰到教室後麵站了一節課。我希望今後你能先觀察仔細，再下定義，我也無怨言，我也會在今後的數學課上有所表現。

    學生肖雅皮

    季節看了，覺得不滿意，就說：“也許，你明天會交給我另外一張。你今晚的想法，會和你剛才的想法不同的。你要想到周老師平時對你怎麽樣。”

    第二天，肖雅皮交了第二張——

    周老師：

    先不管怎樣都承認上次上課的錯誤，因為我相信，你的判斷應該是不會錯的。我希望今後能與你多探討數學題，還有一些少科班的競賽知識題，希望你能多幫助我。謝謝。

    以後，在你的課上，我一定用心聽，積極發言。

    學生肖雅皮

    隻是在很少的情況下，他非常不情願地承認自己身上有一點問題，但從不誠懇檢討。他對批評萬分敏感。隻有一種情況下，他很乖，那就是他爸爸對他說：“你是曉得我的性格的！”他聽了，立即就停止狡辯，閉嘴。我們其實想聽張老師的話，想去幫助他，但真的很困難。張老師總是說：“別急，要慢慢來。”

    初二，在這一年裏，我忽然知道了我此生生命的全部意義，也許別人不知道。我知道了要對我自己負責，也許別人不知道。

    在後來一周的班會課上，張老師如期回來了，他讓我們每個人在黑板上寫上“責任”二字，然後再打一個括號，署上自己的名。

    大家都紛紛走上講台，用自己選中的彩色粉筆，鄭重地寫下“責任”二字，並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選擇了藍色，然後快而有力地寫下了“責任”二字。接著，鄭重地簽上了我的名字。

    藍色不像紅色那樣醒目，不像黃色那麽耀眼，但卻是最理性的色彩，它讓我的心平靜下來，冷靜而公正地對待別人和自己的成長，真正地承擔起生命的責任。

    很快地，黑板被寫滿了。

    放眼望去，整塊黑板上，各種顏色的“責任”二字讓人眼花繚亂。醒目的紅色，耀眼的黃色，中性的白色，理性的藍色，希望的綠色，優雅的紫色，每一種顏色都含有深意，也代表著我們對待責任的態度。字體也是各具特色的，有的大，有的張狂，有的小，有的精細工整。

    何吖卣這個自稱是“無良少女”和“無恥女孩”的女生，現在已經寫完了一本大開本的筆記本，她正在寫第二本。她寫得非常工整、非常認真。

    她的作業已經被學校收藏，她的隨筆內容精彩紛呈，無人能比。一個人身上的鬼氣和才氣是隻能欣賞，不能模仿的。她是一個不輕易說出自己理想的人，但她是一個有堅定態度的人，她表麵的滑稽隻是她生活的一種調味品。其實，她的靈魂很有追求。

    她的筆記就是我們的暢銷書。

    根據她的描述，何吖卣和武超、呂品組成了“三人世界”。呂品和武超在何吖卣的影響下，都很發憤，成績飛速提高，令班上所有的人刮目相看，他們都想考上杭城的一所重點。

    他們三人的隨筆妙趣橫生，而且是三人互動，內容彼此有聯係，他們在隨筆裏互相打趣，說他們結成了“傷心矮子同盟”。呂品說他再也不相信睡覺可以長高的神話了，他以後也不想碎骨增高了，他決定堅決地做一個中國種。他對自己的生長已經絕望了。武超說，由於地球磁場和吸引力的影響，他才變得很寬。以後，他計劃讓自己的下一代到太空環境下去培育，爭取培育出全新的“武超2號”。何吖卣則說，在未來的飛翔時代，人們以飛翔的姿態來認定美醜，隻有可悲的地球上的直立行走的動物才講究高度，而這，很快就會變成一個過時的觀念垃圾。所以，他們的“傷心矮子同盟”一定會在未來成為最酷最時尚最經濟最環保的組合！

    張老師說：“何吖卣的隨筆本如果被出版社的編輯知道的話，那就一定會被搶個稀巴爛！”

    作為我們“奇怪”劇社的大編劇，何吖卣對張老師提議的“飛翔俱樂部”的寫作進行了非常浪漫的想像。

    她寫道，由於曾女的隱身回歸，她，以及我們全班同學，都獲得了一對翅膀，大家紛紛去上飛翔課。

    之後，曾女又來推銷一種神秘藥丸，那藥丸能改變人的誌趣、情操，形成一種我們（3）班特有的趣味和處世原則，並能讓人到現實的社會上去終生固守。

    憑那一顆神秘藥丸，還可以去一個神秘的世界，那藥丸還可以給人帶來勇氣，而購買那藥丸，唯一需要的等價交換物就是認真和刻苦，以及（3）班公民的資格。

    由於有藥丸的幫助，何吖卣讓呂品和武超成功地攜帶上了她身上的病菌，並進一步感染上了她的智慧，獲得了成績。經過細菌法基因移植（發射管法），何吖卣對他和武超進行了記憶信號的移植，可是，基因開始自我複製後，呂品和武超開始清楚地回憶起何吖卣小時的一次尿床！

    又一天，冬天，何吖卣早晨起來穿衣服卻找不到襪子！

    太恐怖了！”“哇，我變成了一個女的！”“哇，我變成了何吖卣！”武超和呂品兩個人滿世界地大叫！

    傷心矮子同盟”開始飛翔，在天空中飄飄欲舉，任意逍遙。到了杭州西湖上空，他們看見了一隻環行熱氣球，是季節市長大人在上麵。

    季節說：“一定要讓天下蒼生覺得一個人一生不到西湖來一趟，就一生有憾。”幾個人的飛翔是沒有痕跡的，他們可以隱身，也可以顯形。

    他們到神州大地周遊，把身影投射在大地上。無比聰明的何吖卣變成了一個小精靈，在天空為我們班的人導航。我們不能飛的，她就給我們扔下很多的翅膀。

    何吖卣把整個世界變成了玩具大世界。她四處飛舞，去賣幸福膏藥，她開了一億家連鎖商店出售幸福膏藥，那幸福膏藥以前人們買不起它，產品標簽那兒寫著：￥一顆原子彈。但是，現在，人們隻要把身邊的一片樹葉拿來，就可以得到。

    傷心矮子同盟”忘記了一件事，他們忘記了改變人類的邪惡本質。

    魏溫州利用和何吖卣、呂品、武超的同學關係，用一航母的樹葉，批發到了大量的幸福膏藥，拿到海外市場拍賣，從中漁利。

    而肖雅皮，居然按照一篇風馬牛不相及的有關電扇的說明文，生產出了大量的假冒偽劣的幸福膏藥。而那些所謂的幸福膏藥，都是能致人於殘的。不過他已經成長為職業惡棍，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一定要損壞。他不喜歡玫瑰花，就要滅絕世界上所有的玫瑰花品種！他不喜歡別人幸福，就要別人殘廢。

    為了警示天下蒼生，“傷心矮子同盟”四處飛翔，把魏溫州、肖雅皮的頭像做成了小皮影，安裝在每支圓珠筆頂上，上麵還裝一小彈簧，彈簧上連著一個小皮影，當人們寫字時，那兩種邪惡的頭像就一顫一顫的。大家不再接受他們的發售的幸福膏藥。

    根據規則，飛翔的人不為人類造福，就要失去翅膀。過了一段，武超已經不能飛翔，他從一顆遙遠的星上跳傘，經曆了一千年的旅行，來到了人間，又變成一個普通人。

    隻有何吖卣和呂品還在改變世界。他們帶一幫孩子去參觀一個太空養豬廠，其中就有武超的兒子。孩子們猛然發現了豬，都驚喜地大叫：“豬！豬！豬哩！”他們就給每個孩子發了一頭豬，讓他們騎著豬回家。武超的兒子把那頭豬騎回家，發現那頭豬竟然就是他爸。

    因為沒有理想，他又變成了豬。

    ……

    我非常想讀到何吖卣想像出的關於我的未來情況的描寫，但是，她一個字也沒有寫。

    我對她說：“何吖卣，什麽時候能勞駕你寫寫我的未來嗎？我現在很孤獨，很需要人支持。”

    她眨著鬼精靈的眼睛，看著我，笑著，觀察我，卻什麽也不說。

    最後，她說：“你？孤獨？隻要你有一對翅膀，你的未來就是你的，你想到哪就到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