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來把這碗藥喝了，糖放在枕頭旁邊了。”

    洪陽忍受著身體劇烈的疼痛，慢慢的起身，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坐在炕邊的媽媽看到忍受病痛的洪陽，她沒有出聲，豆大的淚珠從憔悴的臉龐滑落，她又怕被懂事的孩子看到，扭過頭去把淚水抹掉。

    喝完這碗苦到極致的湯藥，洪陽躺了下來。媽媽把藥碗放到一邊，拿起那顆廉價的水果糖撥開糖紙。

    可能生產時間有些久了，糖紙的一部分沾到了糖上怎麽也摳不下來。

    “別弄了媽媽，這藥好苦。”

    聽到洪陽這麽說，媽媽把糖放到了洪陽的嘴裏，然後掖了掖他的被子。她看了看頭頂老舊的燈泡，已經很晚了，他爸爸怎麽還沒有回來。

    洪陽的媽媽拿起了藥碗，起身想去鍋邊刷幹淨，剛剛拿起鍋刷，破舊的門“哐當”一聲打開了，她被嚇得心頭一震，開門的是和她關係非常要好劉二嫂。

    劉二嫂表情十分慌亂，幾縷散亂的頭發被汗水粘在額前。

    “不好了燕子，你家洪剛出事了！”

    洪陽媽媽王燕聽到這句話，藥碗“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碎成了兩半，之後她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暈過去了。

    等她醒來時已經半夜了，看到劉二嫂坐在炕邊，她正在搓著被泥巴沾到的衣角。

    “二嫂……”

    “燕子，你醒了？太好了，你可不能倒下啊，你倒了洪陽怎麽辦？”劉二嫂擔心的站在地上，摸了摸王燕的頭。

    王燕坐起身來，一種暈眩的感覺又衝上大腦，她用手扶著額頭，聲音微弱的問到：“洪剛……他怎麽了？”

    炕頭的洪陽也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掙紮著轉過身來。

    “唉……”劉二嫂歎了一口，“你家洪剛為了多賺十多塊的工錢，貪黑幹活，結果拖拉機翻在路溝裏了，他被一車的石頭壓在身下，等大夥發現他時，已經不行了。”

    王燕聽到這，她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滑落，瘦弱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著，此時的她看起來如此的無助。

    “不該走的人走了，燕子，想哭就哭出來吧，哭過之後你還要想著洪陽啊，你一定要堅持住。”劉二嫂傷心的勸到。

    “啊……”

    王燕終於嚎啕大哭起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完全嚇呆了躺在炕頭的洪陽，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媽媽哭的如此厲害。剛才劉二嬸的話他也聽的很清楚，爸爸出事了，爸爸出事了，自己該怎麽辦？這個家現在就隻剩下病重的自己和媽媽了。

    洪陽的內心一陣惶恐，他已經忘記了身上的痛楚了，自己和媽媽怎麽生活？本來媽媽平時就不能離家，需要時刻照顧自己，現在爸爸走了，怎麽生活？

    “媽媽，別哭了，而且你看，我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了。”

    洪陽簡單的動了動胳膊，安慰的說到，自己卻痛的後背全是汗水。

    看到洪陽故作輕鬆的表情，又想到已經離她而去的丈夫，王燕又哭出聲來。

    過了一會，劉二嫂看到王燕心情平複了一些，把兩個大碗拿了過來。

    “這是我烙的幾張餅，還有點土豆燉茄子，你們娘倆湊合著吃吧。那個包工頭看到洪剛出事，留下五百塊錢就跑了，洪剛已經被拉走，明天你還能看一眼。現在已經後半夜了，我得回去了，如果明天我沒什麽事，再過來看你們娘倆。”說完，她捋了捋王燕散亂的頭發後走了。

    昏黃的燈光下，又剩下母子二人。

    這時候王燕想起個重要的事情，“陽陽，你真的感覺好些了嗎？”

    他看到媽媽有些相信了，更賣力的動起了胳膊，“真的好很多了，應該是湯藥起了作用了吧？”

    洪陽在七歲的時候就得了一種怪病，全身長出了一片片的白色斑塊，然後渾身劇烈疼痛，特別是關節的地方，每動一下胳膊或者彎一下大腿，他都會痛的大哭一場。

    期間，他們也找了很多的醫生來看過，但都束手無策。

    直到有一天，來了一個江湖神仙，看過洪陽的病情之後，一口咬定這是一種特別厲害的傳染病，染到就死，讓洪陽的父母趕緊把這個孩子送到村外，不然全村的人可能都會被傳染。

    暴怒的洪剛把這個江湖神仙一頓胖揍，趕出了村子。但是消息卻不脛而走，之前偶爾還有看望病情村裏人現在一個都不來了，而且村頭還出現了幾個長舌婦在添油加醋的說這件事。

    “照我看啊，那孩子真可能是個傳染病，要不好好的怎麽會得上這麽厲害的病，你們說是不是？”

    “我看也像，以後還得離遠點，不然真的染上了可就治不好了。”

    洪剛和王燕是土生土長的村裏人，但是他們的親戚卻都比較厲害，有兩個親兄弟在縣裏生活，頗為富有。而有兩個大舅哥甚至在城裏開了個汽車修理場，更是腰纏萬貫。但是洪陽出了這件事卻一個人沒有出手相助的，甚至他們相信了那些村裏的傳言，一個個都敬而遠之。而那個劉二嫂，是唯一不相信有傳染病的人，時不時的來照顧他們一家。

    ……

    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了，那五百塊錢也花的所剩無幾，王燕想了整整一天，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一天她找來了劉二嫂，讓她幫忙照看一下洪陽，然後她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趕往了百裏外的縣城。到了縣城之後已經是下午了，又累又餓的她顧不上自己，找到了二哥的家。

    “二哥，不知道你們手頭寬不寬裕，我想借點錢……”

    “燕兒，你也知道我剛弄了一個油漆廠，這錢全都投入在這場子裏了，哪還有錢啊，現在我家小強還要上學，連學費都沒找落呢！”說完，二哥和她的嫂子現出了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王燕挨著餓，又找到另外一家。

    “大哥，你手裏現在有沒有錢，我想……”

    “哎呀，你來的是太不湊巧了，我手現在是一分錢都沒有了，剛剛買的房子，還沒裝修完呢。對了，這裏還有點麵，你用自行車馱回去吧？”

    王燕搖了搖頭，看了看正在打遊戲的侄子，轉身走出了漂亮的屋子下樓了。

    下午的陽光正熱，她推著自行車險些暈倒，在一個陰涼的地方歇了一會才好一些。然後她花了兩毛錢買了一個饅頭，就著車站的自來水吃下去。

    這樣不行啊，陽陽的藥錢還沒有著落呢，她喃喃的說到。

    傍晚時分，她找到了一家有償獻血的地方，推門走了進去。

    第二天一早王燕到家之後，看到坐在炕邊正在照顧洪陽的劉二嫂。

    “燕兒，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白，是不是病了？”

    看到麵色慘白的王燕，劉二嫂有些擔心。

    “沒有，你別擔心，是我沒吃什麽東西再加上連夜趕路餓的。”

    “那我去給你做點飯，你休息一會吧。”

    劉二嫂走到屋外，抱了一捆玉米杆進來，找到了米袋，準備做飯。

    王燕轉過頭，兒子洪陽正在看著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