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一十一話 白雲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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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懸壺堂。

    作為興屠鎮最大的醫館,懸壺堂的大門全天敞開,鎮子上的人一旦有些疾患,什麽時候都能得到妥善的醫治,今天也不例外,此時剛過了子時,值夜的夥計正趴在桌子上無聊地挑撥著燭心,就在這時,恍惚間突然見到一個男人大踏步闖了進來,嘴中焦急地喊道。

    “大夫,大夫在哪,快救救我娘子。”

    來人正是李良宮。

    夥計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男子懷中還抱著一個女人,夥計急忙將二人引到診室內,時間不長,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急忙趕來,李良宮一見此人一身醫者的打扮,急忙說道。

    “大夫,您快看看,我娘子剛剛被惡人所傷。”

    那中年人也不廢話,急忙坐在蘇顯麵前,又是診脈又是望氣,李良宮不懂醫術,隻能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他緊緊盯著大夫的神色,見到大夫神色並不是太緊張,李良宮這心才稍稍放下。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大夫診斷完畢,低聲與一旁的小二耳語了幾句,小二點點頭,轉身出了診室,李良宮突然警覺了起來,他與蘇顯對這興屠鎮並不是太熟悉,萬一這小二是出門通風報信,那他們二人可就落入了險境。好在這中年醫者似乎看透了李良宮的顧慮,笑著說道。

    “這位朋友,稍安勿躁,我們黃家在這興屠鎮開醫館已經四代人了,我們從不管求醫者是何種身份,在我們看來通通都是病人,既然進了我這懸壺堂,我一定保你們周全,方才我叫夥計去抓了一副藥,用來穩氣安神,你大可放心。”

    李良宮一聽當即躬身施禮,說道。

    “黃大夫您費心,我妻子的性命全在大夫手上,還望您能妙手回春,救救我這可憐的妻子。”

    黃姓男子微微點頭,說道。

    “有些事情我要問問,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還有到底是什麽時辰出的事。”

    李良宮立刻說道。

    “我妻子是半個時辰之前別人所傷,傷她的人不是你們興屠鎮的人,隻江湖上的野夫。”

    黃姓男子一歎。

    “我雖是大夫,但也練過一些拳腳,實不相瞞,方才我為貴夫人診脈的時候就發現您的夫人經脈充盈,氣息渾厚,武功上一定是造詣頗深,能將這等女中豪傑打成重傷,看來出手之人武功一定極為厲害,不過好在這人似乎不想下殺手,雖然貴夫人腹部受傷頗重,導致氣血翻騰,所幸經脈尚安,丹田之氣依舊充足,並沒有什麽大礙,如今我開些調理的溫藥,過了十天半個月便可行動自如了。”

    李良宮一聽,全身一陣放鬆,連連道謝。

    蘇顯這邊並無大礙,但太史鬱卻大不相同。

    由於太史鬱的情況特殊,硯羅刹不能帶他去醫館,隻能暫時將他帶回妙硯坊,又緊急招來了“和興順”中的大夫,幾個大夫會診完後都是連連搖頭,雖然他們也很好奇一個沒有心的人為什麽還會活著,但此時太史鬱氣若遊絲,體內的真氣更是蕩然無存,活著與死了也沒什麽分別。

    硯羅刹與典化也是束手無策,隻能小心將太史鬱的傷口包紮好,祈禱太史鬱能挺過這個難關。

    而此時的太史鬱精神極為混亂,上一刻還是凶險廝殺的場景,下一個瞬間便回到了孩童時代,太史鬱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景象是真實的,哪個是自己的癔想,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圍繞這太史鬱,仿佛一不小心自己的魂魄便會飛出**,四肢早已沒有了直覺,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耳旁充滿了各種鬼哭神嚎,太史鬱隱隱感覺到……

    自己這回怕是挺不過去了。

    想到這裏,一種釋然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本來自己就是一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一夜之間自己的肩上就扛上了為整個家族複仇的重擔,太史鬱被壓得實在是有些喘不過氣,有好幾次他都想,要是當時就那麽死了,似乎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可以在鬼門關前與家人短暫團聚,現在,自己的家人怕是早已投胎,自己真就成了“孤魂野鬼”。現在,就這樣放心肩上的重擔,安然赴死,也是一個好的結局。

    可就在這時,心底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就這樣死了,你真的甘心嗎?”

    太史鬱在心中想了很久,突然在心中無聲地咆哮道。

    “放他娘的屁,老子當然不甘心,死我也要拉著仇人墊背!”想到此,太史鬱就覺得胸口的那隻原本已沒有了聲息的大蟲突然強有力地跳動了一下,緊接著一股生命的氣息經過四肢百骸縈繞全身。

    這種感覺,恍若新生。

    硯羅刹此時正在唉聲歎氣,突然間就看到太史鬱原本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硯羅刹大喜過望,急忙輕聲喚道。

    “小鬱,你怎麽樣?”

    太史鬱嘴角微微一動,說道。

    “勞煩硯姑娘掛心,救命之恩太史鬱沒齒難忘。雖然現在胸口還是隱隱作痛,但我感覺很好,也沒有傷到什麽要害,休息幾日便可。”

    硯羅刹見太史鬱思路清晰,臉上也恢複了一些血色,心中這才安定,笑著說道。

    “都是一家人,什麽救命不救命的,今天的事情也真夠懸的,要不是我恰好要去你那裏,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典化慢悠悠地踱步到床前,衝著太史鬱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小鬱,你好,我是典化,是冰土城偉天儀的結拜兄弟。”

    由於當年滑劍潭比武時典化沒有去,因此太史鬱對於典化並沒有什麽印象,隻不過是聽偉天儀說過那麽幾嘴,今日見到真人太史鬱不由得一愣,這典化的氣質與眾不同,雖然一對寒目精光四射,襯托著整個人都有那麽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但太史鬱卻總是感覺典化渾身上下縈繞著一層死人之氣,這股屍氣婷婷嫋嫋,好似晨曦間的霧氣,飄飄渺渺讓人捉摸不透。

    太史鬱想起身施禮,但剛一動身胸口便像是撕裂了一般,典化急忙按住太史鬱,說道。

    “兄弟莫要起身,現在養傷要緊。”硯羅刹立刻拿來了一個香薰靠枕,讓太史鬱靠著牆壁坐起來,太史鬱抱拳說道。

    “哥哥的救命之恩兄弟我銘記於心,哥哥今後有什麽事情吩咐,兄弟我定當全力以赴。”

    典化笑了笑,一擺手。

    “都是一家人,什麽幫不幫的,都是份內的事,說起來這回也是巧了,前些日子我去東枯嶺辦事,等返回的時候突然想起在興屠鎮的你,前幾次見麵的機會都陰差陽錯錯過去了,我就想著過來看看你,正好老朋友硯羅刹也在,今天黃昏的時候我才趕到咱們鎮子,沒想到晚上就出了這件事。”

    太史鬱一聽連連點頭,心中不禁後怕起來,今天的這場惡鬥真是萬分凶險,若不是典化如神兵天降一般來到此地,硯羅刹今晚也不會去找自己,那自己今天肯定要死在蘇顯和李良宮的手上。

    一想到蘇顯,太史鬱又氣得牙根癢癢,心中暗罵道。

    “小娘們你給我等著,等我再找到你,咱們新仇舊恨一起清算,現在你沒了黃粱嶼的庇護,我看你還怎麽和我鬥。”

    典化看著太史鬱憤憤不平的表情,心中已猜出了大概,於是輕歎了一聲,說道。

    “兄弟,江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大家都在一張網上,特別是成了名的俠客,那關係網更是盤根錯節,誰也保不準自己會不會在無意之間得罪了某個大人物,兄弟,以後萬事要小心。”

    太史鬱也跟著長歎了一聲。

    “多些哥哥指點,兄弟我也知道,江湖上的事錯綜複雜,這個中的曲直誰也說不清,哎……”

    典化一笑,說道。

    “兄弟能想明白這點就好,要不你這就隨我回冰土城,方才和李良宮交手的時候我也看明白了,現在這小子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顛倒,我怕他鋌而走險再對你不利,等到了咱們自己的地盤,我看誰還敢動你分毫。”

    典化這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太史鬱內心很是感動,但是太史鬱卻搖了搖頭。

    “哥哥的好意兄弟我永記於心,隻是我的仇人在這興屠鎮中,我已經鋪墊好了一個計劃,就等兩年後獨龍池會武的時候我就要開始執行計劃,還希望哥哥們到時候能助我一臂之力。”

    典化點點頭,說道。

    “這是自然,離獨龍池會武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賢弟你要悉心準備,到時候有用得著哥哥們的地方盡管開口,當年我與你哥哥雖然交往的時間不長,但他的人品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不卑不亢,進退有據。隻可惜……罷了,元強的弟弟我是一定會照顧的,現在就怕李良宮狗急跳牆,想殺你滅口。”

    說完典化回頭看了看硯羅刹,抱拳說道。

    “硯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姑娘能否讓我這小兄弟……”

    沒等典化說完,硯羅刹玉體輕移,溫柔地抓起太史鬱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

    “老哥哥你放心,小鬱在我這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保證他的周全,那李良宮再怎麽凶狠,怕是也不敢惹怒我們‘和興順’,有李烈州老前輩在我們幫中坐鎮,這些跳梁小醜興不起什麽風浪。”

    典化看著二人親昵的動作,心中了然,不禁嗤嗤一笑。

    “小鬱,你方才說不想和我走,恐怕是舍不得懷中的美人吧。”

    “這個……這個……”

    太史鬱一時語結,典化這句話可真是刺中了他的軟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曾想過這個問題,獨龍池會武之後,自己恐怕就要遠遁冰土城,可能今生今世都沒有機會再回這興屠鎮,硯羅刹對自己的恩與情,太史鬱都牢牢記在心中,可為了複仇大業,太史鬱隻能選擇離開,雖然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但太史鬱現在一想到這些心中都會百感交集。

    今日典化又提到這件事,太史鬱不禁有些出神。

    硯羅刹則淡然地一笑。

    “那麽遠的事現在說了也無用,珍惜好眼前的時光才是要緊事。”

    典化點點頭,說道。

    “硯姑娘,你這心中的乾坤可比一般的男子還要闊達,哥哥我好生佩服。”

    三人又說了些話,太史鬱畢竟身上有傷,不多時便昏昏欲睡,硯羅刹急忙扶著他躺下,有給典化安排了住處。太史鬱氣血不足,因此睡覺也不安穩,渾渾噩噩間突然就感覺到被褥被微微掀開,緊接著一具冰涼滑膩的美好酮體便緊貼在了自己身上,頓時一股浸人心脾的香氣環繞在太史鬱身邊,太史鬱微微一驚,他沒想到硯羅刹會不著一絲地躺在自己懷中,若是平時太史鬱哪還能這樣平靜地躺著,早就策馬揚鞭,攻城拔寨了,但今天不同,身上的傷勢讓太史鬱的內心異常平靜,現在他的感覺就是累到了極點,除了沉沉地睡上一覺之外別無他想,而硯羅刹也知道太史鬱的情況,沒有再挑逗他,而是緊緊握住太史鬱的手,把頭深深埋在太史鬱的懷中,沒有說一句話。

    此時太史鬱的內心異常寧靜,懷中的硯羅刹似乎成了他的全部,二人就這樣相擁而眠,宛若一對夫妻。

    典化在興屠鎮又待了幾日,和太史鬱聊了一些冰土城的奇聞異事,太史鬱的傷勢好得很快,雖然還不能練武,但日常的生活已沒有什麽不便,典化走的那天,太史鬱親自下廚又做了他拿手的那道“太雀天極”,一時間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光陰飛逝,轉眼間時間來到了荒朝一百三十一年。

    獨龍池會武,即將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