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顧禾梨自殺(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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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開口,顧禾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說的似乎都已經說完了,而心裏麵的話卻是怎麽樣也說不出口了。

    她已經如此卑微,一次次地跟在他身後追逐,試圖看清他對她的情感,試圖讓他喜歡上她。到頭來,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此,那她便用她最後的力量,為顧氏為他爭取一些。

    隻可惜,她最後一次嚐試,顧禾堯都不接受。

    既然這樣,她還能說什麽?做什麽?

    他不需要她的感情,他也不需要她的犧牲和幫忙,顧禾梨深深地感到無能為力。

    過了一天,顧禾堯將怒氣壓製,頭腦逐漸冷靜下來。

    此刻,他什麽都不關心,顧氏他不關心,鄭無非他不關心。他唯一關心的,便是他在顧禾梨心目中的想法和地位。

    他做了這麽多,煞費苦心遠離她,逼她找男朋友,騙她相親,哪一件事情不是為了她好?不是為了讓她以後能得到幸福?

    可她偏偏一頭往死胡同裏鑽,即使碰了南牆,碰得頭破血流也倔強得不肯回頭。

    顧禾堯不明白,他身上有什麽好的,讓她如此死心塌地,將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視為她這輩子的男人。

    顧禾堯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顧禾梨要如此固執地和鄭無非訂婚。

    若說是商業聯姻,為了顧氏的利益,他不信。

    他和鄭無非是多年老友了,要用鄭氏救回顧氏大有別的手段,聯姻是下下策。即使用不著聯姻,顧禾堯也相信,鄭無非會傾力相助。

    更何況,他的能力,有目共睹,眼下離負麵新聞爆出的時間才過了小半月,顧氏已經在緩緩恢複,沒有繼續走下坡路。

    所以,訂婚的理由就隻剩下一個,顧禾梨在賭氣,在用她自己的一生幸福和他賭氣。

    關於這一點,顧禾堯比顧禾梨看得還要更清楚,甚至比她自己還要更了解她一些。在顧禾梨的內心深處,存了一個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或者是不願意察覺的念頭。

    那就是,她和鄭無非結婚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顧禾堯深深後悔。

    後悔沒有當她在身邊時,把握住她,後悔親手將她推進別人的懷中,後悔他的‘好心’葬送了兩個人一輩子的幸福。

    可是這個念頭,過於難以啟齒,所以顧禾梨找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為了顧氏的穩固地位,為了顧禾堯。免得他日日夜夜連軸轉地辛勞工作,透支身體。

    顧禾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但是他很清楚,他不會讓小梨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

    就算她真的要和鄭無非結婚,那也是在她真正愛上鄭無非,忘記他這個哥哥的時候。到那時,他會親手,鄭重將她的手交到鄭無非的手中。

    在這之前,她所有負氣的想法,他統統不會答應,她想都別想。

    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各自心思卻在心中千回百轉。

    許久,顧禾堯終是開了口。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麽。”

    語氣中帶了一絲威嚴,好像她是他的下屬,被他訓話的感覺一樣,顧禾梨咬著嘴唇,偏是不開口。

    見她如此頑固,顧禾堯暗中攥緊了拳頭。

    很好,現在,她已經連他都不放在眼裏了,連開口說一句話都不願。

    顧禾堯起身,大步走到顧禾梨麵前站定,手插在口袋裏,黑眸盯著她。

    抿緊的薄唇再次開口,怒氣讓他的話語愈發冰冷,“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聽到機會這兩個字,顧禾梨的心更涼,他是如此高高在上。現在的他已經不願意降貴紆尊地哄勸她了,更不會在她生氣的時候買一些小禮物送給她。

    又或是,無奈地喊她一句‘小梨’。

    是不是,他已經把她當成了一個陌生人?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顧禾梨忍住眼裏的淚,幹脆身子一扭,直接背對著顧禾堯,連看都不願看他,更別說開口為自己辯解。

    她的態度如此明顯,顧禾堯眸中的怒火幾乎要將顧禾梨整個人透穿。

    用力咬牙,顧禾堯臉色逐漸變得鐵青,眉心糾纏,額上青筋爆出,深吸一口氣,又被他強製壓下去。

    拳頭用力到發顫,顧禾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顧禾梨本等著他的溫柔,可她沒想到,顧禾堯竟然再次奪門而出,將她一個人扔下!心中無比委屈,顧禾梨刹那間發作,氣憤得舉起窗邊的玻璃花瓶,衝著顧禾堯的背影,使勁扔了過去。

    哭腔濃重,滿是怨恨,“顧禾堯,你走!你走了就別再回來!”

    花瓶摔落在地上發出重重的碎裂聲響,顧禾梨最心愛的琉璃花瓶霎時四分五裂,那是他送給她的大學畢業的禮物。

    顧禾堯腳步一頓,臉色難看地回頭望著顧禾梨。

    不敢相信,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還將這個他多年前送給她,她一直視若珍寶的花瓶,當著兩人的麵,親手砸得粉碎!

    這一砸,兩人之間的深厚親情,在眨眼間,似乎也變得脆弱不堪。

    顧禾堯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捏緊的拳頭幾乎在下一秒就要爆發。

    顧禾梨淚眼婆娑,等著顧禾堯過來,過來將怒氣發泄到她身上,等著他開口多說幾句,哪怕是吼她。如此,她便有理由,撲入他的懷中,緊緊抱著他哭泣,任他打罵生氣也好,她再也不會再放開。

    可即便顧禾梨如此舉動,顧禾堯震怒了半晌,終究沉默著,將盛怒壓在心裏,一向堅強的身影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轉身,而後大步離開。

    顧禾梨嚎啕大哭,跌落在一地的碎渣上,鋒利的玻璃碎片在顧禾梨細膩的大腿上劃開了數道血痕。她卻仿佛毫無感覺,腦子裏隻有顧禾堯離開了她的認知。

    鮮血緩慢地流出,滴滴紅點墜落,地上仿佛盛開了一朵又一朵嬌豔的紅梅。

    淚不停地流,顧禾梨哭得天昏地暗,好似她的天已經轟然倒塌,她的世界、她的愛情如同地上的花瓶,變得支離破碎。

    顧禾梨將自己鎖在房間裏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上染了鮮血的衣服也沒換,隻是靜靜地呆坐在窗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青綠茂盛的樹。

    連一棵樹都如此地有生命力,努力地向上蓬勃生長,開枝散葉。而她,明明是花季年齡,卻枯萎得如同五六十歲曆盡滄桑的老人。

    如花少女,沒有一絲生氣。

    隻因,她愛錯了人。

    林珊剛開始還以為顧禾梨並不在家,直到第三天,葉姨偶然間提起,說她幾天前見著二小姐出過一次房間,之後也沒見著她出門,卻再也沒在家裏看見過她。

    林珊仔細一想,覺得事情不對,便和葉姨兩人一起去開顧禾梨房間的門,卻發現門從裏麵被反鎖住了。

    林珊敲著門,“禾梨,你在裏麵嗎?”

    不見任何回應,林珊繼續大力敲著門,動靜之大,連呆在三樓書房裏的顧霆都給驚動了。

    顧霆從樓梯上走下,見著葉姨和林珊一臉著急,眼神帶著疑惑。

    “怎麽了?”

    林珊一下子撲向顧霆,“老爺子,禾梨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肯出來。”

    顧霆眉心皺起,看向葉姨,“葉姨,你去把家裏的備用鑰匙給找出來。”

    “是!”

    葉姨慌慌張張地找來了鑰匙,顧霆沉住氣,開了門,房內的情景卻讓他驚愣在原地。

    林珊走進房間,一看,哭喊出聲,“禾梨!”

    原本幹淨的房間變得雜亂不堪,地上不知為何散落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玻璃碎渣上帶著絲絲點點已經幹涸的鮮血,顧禾梨小臉慘白,毫無血色地閉著眼睛倒在窗邊,纖細的手無力地在身旁垂落……

    顧禾堯將自己困在辦公室,所有應酬全部推掉,大批大批地處理著公司裏不斷上交的文件。俊朗的麵容盡是憔悴,下巴蒙上了一層青色胡渣。

    桌上的內線忽然響起,顧禾堯看也沒看,厲聲接起,“唐嚴,有事直接進來,別打內線!”

    意料之外,電話是林珊打來的,聲音裏帶著哀傷的哭腔。

    “禾堯……你快點回家裏來!禾梨自殺了!”

    電話在手中掉落,‘咣當’一聲砸在桌麵上,顧禾堯臉色驟變,倏然起身,連西裝都來不及拿,疾步向外衝去。

    唐嚴拿著文件,正要進辦公室,見顧禾堯匆匆開門出來。

    “顧總,您這是……”

    顧禾堯顧不上回話,乘著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拿了車狠踩油門便往家裏開去。速度之快,門衛根本來不及反應將攔車杆升起,轉眼他的車已到地下停車出口。

    顧禾堯怒吼,“讓開!”

    顧總裁平時隻是冷著一張臉,冰冷嚴苛得不敢讓人靠近,如此大發雷霆的他霎時嚇得門衛臉色蒼白,去按按鈕的手止不住瑟瑟發抖。

    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瞬間消失無蹤,隻留下刺耳的車胎和地麵的摩擦聲響。

    一路上,顧禾堯見車就超,紅綠燈也阻止不了他幾近飆上*十碼的車速。此刻,什麽交通規則在他眼裏統統視為無物。

    腦子裏一片空白,隻剩母親說的那句話。

    禾梨自殺了!

    自殺這個字眼如同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地戳進顧禾堯的心窩,攪得他痛不欲生。多麽殘忍的話,多麽殘忍的事情,她怎麽就那麽傻!為什麽要想不開!

    將近一個小時的回家路程,顧禾堯隻花了十多分鍾。車子停在門口,他煞白著臉,衝上二樓。

    林珊給顧禾堯打了電話的同時也叫了救護車,不曾想顧禾堯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回了家。

    顧禾梨的房間內,顧霆伸手扶著櫃子,站在一旁,神色分明是受了打擊。林珊和葉姨圍著靠在窗邊的顧禾梨,哭得淒淒慘慘。

    林珊轉頭,見顧禾堯神色慌忙地闖了進來,哭著撲向他。

    “禾堯啊……這可怎麽辦啊,禾梨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映入眼簾的是顧禾梨那張已經毫無生氣的臉,膚色蒼白得好像她此刻已經去了一樣。身上的衣服皺褶狼狽,點點血跡混雜著淚痕,白希腿上是道道傷口。在她的身下,是那天他離去時,砸碎的花瓶。

    明明幾天前還是朝氣蓬勃,倔強著對他生氣的小梨,此刻像一朵已經敗落的蓮花。

    死一般的慘白。

    顧禾堯瞳孔緊縮,痛心得死死地攥著手,身子承受不住這個巨大打擊,不禁晃了一晃,往後倒退了幾步。

    心髒抽搐,顧禾堯眼裏滿是傷痛。

    他疾步走到顧禾梨身邊,一個用力將她打橫抱起,第一時間火速趕往醫院。

    懷中的顧禾梨輕得如同一片潔白的羽毛,好似沒有一點重量。這個認知無疑更重地刺激著顧禾堯的腦內神經。

    不行!沒有他的允許,她怎麽可以如此輕易地了結自己的生命!

    她還生著他的氣,兩人之間的矛盾還沒有解釋清楚,她不許死!

    顧禾堯開著車,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顧禾梨的小手,發緊的眼神頻繁望向她,冰涼的溫度讓顧禾堯的心狠狠揪著。

    驚慌失措地將顧禾梨送到醫院,顧禾堯一路跟著病人推車小跑,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緊顧禾梨的小臉,死都不肯放開她的手。

    到了手術室門口,醫生戴著口罩,麵無表情地將顧禾堯無情攔下。

    “對不起,家屬不能進入手術室,請在外麵等候。”

    紅色的手術燈亮起,刺得顧禾堯眼裏滿是血絲,他攥緊拳頭,伸腳踢飛了垃圾桶,醫院裏的塑料座椅竟也硬生生地被他踢出一個破洞!

    唐嚴隨著顧霆林珊稍後趕到,隻見一向冷靜沉穩的顧禾堯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衝動憤怒地一拳又一拳用力砸在牆上,牆麵凹陷,手已然鮮血淋漓。

    唐嚴幾步上前,著急拉住顧禾堯。

    “顧總,您先冷靜下來,二小姐會沒事的。您別再傷害自己了。”唐嚴苦勸。

    顧禾堯發紅的眼睛看向唐嚴,薄唇緊緊抿著,收回手,眼睛望向窗外,眼神翻湧,似驚濤駭浪。神色哀傷。他對著空氣喃喃,不知是在對他自己說,還是對著唐嚴說。

    “是我錯了,不該跟她置氣……”

    早知今日,他又何嚐會和她計較。

    如果小梨認為他是在擺布她,而不是為了她著想,她跟他說就是了。怎麽吵,怎麽罵他,怎麽發脾氣都行。何苦如此傷害自己,用這樣慘烈的方式讓他明白。

    時間過得緩慢,秒針輕微的響動惹得人心神不寧。

    手術燈熄滅,主刀醫生走出,摘下口罩。

    林珊連忙圍上去,心急如焚,“醫生,我女兒怎麽樣啊?有沒有生命危險?”

    顧禾堯站在一旁,神色陰狠地盯著醫生,仿佛隻要醫生說出任何不好的消息,他便會讓這醫生以命償命。

    “腿上的傷口雖多,但隻是皮外傷,沒什麽大礙。隻是……”醫生停頓了一下,蹙眉。

    “隻是什麽?”林珊忙問。

    “隻是病人多日水米未進,加上睡眠嚴重不足,導致身體過於勞累虛弱。再加上,她的精神壓力很重,求生意識薄弱,以至於她直到現在還一直昏迷不醒。你們若是再晚送來一些,病人怕是搶救不過來了。”

    林珊剛要問話,顧禾堯一把用力扯過醫生,語氣凶惡。

    “你隻需說,她有事,還是沒事。”見顧禾堯這架勢,大有威脅的意思,醫生見過不少惡語相向的家屬,神色如此恐怖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醫生被嚇得聲音發抖,“還……還需要留院觀察,如果幾天後能夠清醒,應……應該就是沒事了。”

    “應該?”顧禾堯手上使勁,顯然對這詞不甚滿意。

    “隻要好……好好休息,一日多餐,選用易消化的東西進食,腸胃功能逐漸恢複,病人身子就……就會緩緩好……好起來。”醫生連忙換了一種方式描述。

    顧禾堯放開了他,麵色終於有所緩和。

    病房裏,顧禾梨瘦得皮包骨的手上插著針頭,營養液緩緩流入她的體內。房間安靜得可怕,吊瓶的滴答聲似乎就是顧禾梨緩慢流逝的生命。

    麻醉已過,顧禾梨仍舊昏迷不醒。如同白紙一樣臉色,似乎好像還在同顧禾堯抗議。抗議他的冷酷無情,抗議他狠心多日不回家找她。

    顧禾梨一日不醒來,顧禾堯一日深深地自責。

    他握著她另一隻沒打針的手,輕柔地合在手心,如珍寶般慢慢摩挲,貼在自己的側臉。望著她尖尖的下巴,顧禾堯伸出手,指尖帶著微弱的顫抖,溫柔撫上顧禾梨的臉。

    “小梨,你這個小人兒真是狠心。絕食跟我抗議,嗯?”顧禾堯輕語,帶著以往的寵溺,怕驚擾了她,“你贏了,贏得徹徹底底。”

    顧禾堯將她的手覆上自己的心髒,“你感受到了嗎?哥哥被你嚇得都快魂不附體了,你還要繼續睡下去?不醒來看看哥哥麽?”

    顧禾梨一向最心疼他,想來這次,她被他傷到了極致,才會有了輕生的念頭。

    “你想要和鄭無非訂婚,好,隻要你醒來,哥哥立刻去辦。給你辦一場盛大的婚禮,盛大到整個a市矚目,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顧禾堯一向不把自己的軟弱示人,此刻,他說著說著,聲音似有哽咽。

    林珊被顧霆帶回家休息,葉姨也回去準備一些吃食,好等顧禾梨醒了,第一時間送過來。偌大的病房,顧禾堯獨自傷心。

    所有他自己憋著的心裏話,此時一句一句地,全部說出來給顧禾梨聽。

    “其實……其實哥哥並沒有在生你的氣,哥哥隻是在氣自己。曾經,我一度懷疑,是你太倔強,還是我真的用錯了方式……”

    想來,兩人表達內心的方法都過於強硬,表麵倔強得好似刀槍不入,其實柔軟的內心早已受傷。可誰都不肯先把自己的傷口坦露出來,又或是,嘴上服一句軟。

    他們就好像海中的蚌,表殼堅硬不催,遇到沙子隻會往自己肚子裏咽。誰都掰不開他們的殼,看不到他們血流如注的內心。

    感情不是打戰,更不是談判。

    不是誰強勢了,誰就贏了。

    強硬的後果,往往都是兩敗俱傷。

    “現在想來,我讓一讓你,又何妨?即使,你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我的極限。你那樣聰明機靈,怎麽就不懂,哥哥是為了你好?”

    顧禾堯歎息,窗外此起彼伏的知了鳴叫聲似乎也充滿了無可奈何。

    不知是不是外頭的明日太耀眼,閃了眼睛,鼻頭一酸,顧禾堯的眼睛竟都濕潤了。

    房門發出聲音,顧禾堯即刻恢複了他雲淡風輕的冷峻神情,所有軟弱情緒被他瞬間盡數收回。

    鄭無非連夜從z市趕到了a市。

    他不曾想,再一次見到顧禾梨,竟然會是在病房裏。她了無生氣地躺著,小臉消瘦。之前的鮮活消失得毫無痕跡。

    鄭無非幾乎不敢相信,眼前形如枯槁的小人兒是不久前神色得意,強勢向他逼婚的顧禾梨。

    “你來了。”顧禾堯看了鄭無非一眼,是他通知鄭無非過來的。

    “禾梨,她……怎麽會這樣?”

    “你們訂婚的事,我跟她發生了口角。她……”

    顧禾堯再也說不下去,側頭看著顧禾梨,眼神哀痛。提到訂婚的事情,鄭無非蹙眉,伸手拍了拍顧禾堯的肩。

    “這件事情,是我沒有考慮仔細便答應了她。現在一想,實在是太過於莽撞,竟讓她……”鄭無非嘴角泛出一絲苦澀。

    想他年近三十,在商場的腥風血雨裏來去多年,行為做事竟然還有如此魯莽的一天。顧禾梨說訂婚,他也跟著她瞎胡鬧。

    是他沒有考慮周全,不想,害得她成了這幅樣子。

    “你們的婚事,我不反對了……”不知為何,這句話顧禾堯說得無比艱難,心中不知名的一陣刺痛掠過,“想辦,便辦吧。”

    鄭無非神色複雜,望著顧禾梨的神情似柔惜,似歎惋,除此之外,還夾雜著旁人都看不懂的心緒。隨後,鄭無非轉向顧禾堯,一向容光煥發、氣宇軒昂的顧氏總裁此刻竟然傷神成這副樣子。

    “你在這也守了三天三夜了,先回去休息一會,處理下公司的事情。這裏,就交給我吧。”

    顧禾堯聞言身形一僵,心底自然是想留下來。小梨不醒,他怎會安心。可轉念一想,正是他這個罪魁禍首才害得小梨淪落到這般田地。就算她醒了,最不想見到的人恐怕也是他吧。

    “嗯。”片刻怔神,顧禾堯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小梨醒了告訴我。”

    “好。”鄭無非目送顧禾堯離開後,在病床邊坐下。

    靜靜地凝望了顧禾梨片刻,鄭無非眼中泛起誰都不曾見到過的苦澀。這事,他雖也是當局者之一,但他心裏如明鏡一般,再清楚不過。

    他和顧禾梨相識多久?不過幾麵的點頭之交。

    她會為了她和他訂婚的事情和家裏人鬧自殺嗎?

    答案顯而易見,自然是不會的。

    這其中一定有著別的一些他不清楚的緣由,而這緣由,無論他是開口問顧禾堯,又或是等著顧禾梨醒來親自問她,顯然皆是不合時宜。

    隻能暫時將這疑問壓在心底。

    唯一能肯定的是,顧禾梨既然為這訂婚的事情付出了這麽多,連自己的生命都輕易賭上,他鄭無非定然不會負她。

    鄭無非拿起一旁的棉簽,沾了水,動作輕柔地一點點塗在顧禾梨幹涸的嘴唇上,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塗著。往日鮮豔的紅色變成了這樣慘白的顏色,任誰見了都會於心不忍。

    嘴唇微動,鄭無非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真傻。”

    ***

    a市周圍群山綿延起伏,連成一片,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繁榮的市中心被其包裹在內,形成如同聚寶盆一般的盆地地形。不少相信風水的商人因為a市的這地形地貌,紛紛將自己的商業總部遷徙過來。a市也因此變得更加繁茂昌盛。

    在這群山中,最高的一個山頭被今生一遇斥巨資所占。

    今生一遇不僅是a市最高級的娛樂會所,遠近聞名的豪華旋轉餐廳更是今生一遇的金字招牌。

    說起旋轉餐廳,龐大的a市裏自然是不止今生一遇這一家的。可別的餐廳無論投資再多,這生意都遠遠不及今生一遇,隻因今生一遇地勢獨特高聳,在他們家的餐廳裏吃飯毫無疑問可以欣賞到最美、最全麵的a市美景。

    論裝修,今生一遇的旋轉餐廳當之無愧是數一數二的頂級豪華。地暖地板上鋪著一層混合著大量金粉的大理石地磚,在七彩水晶燈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光彩耀人。牆壁全是大片鋼化玻璃,打造360度無死角景觀。從餐具配備到桌椅裝飾,無一不是典型的歐式宮廷風格。

    置身其中,便可以體會濃濃的貴族氣息,恍若身處中世紀的歐洲。

    整個旋轉餐廳麵積龐大,可容納上百桌的客人。圍著圓柱中心旋轉一圈,需要整整五個小時的時間,因此顧客在進餐過程中欣賞的美景各不相同,不曾重複。

    此刻,旋轉餐廳裏空無一人,唯獨顧禾堯長腿交疊,坐在歐式沙發上,緩緩品著進口咖啡,深沉眸色欣賞著落地玻璃外的優美景致。

    陽光靜靜流淌在顧禾堯的身上,為他淡漠的麵龐增添了一絲暖意,眉目出眾的男人精致得如同名家手中精心鐫刻的雕塑一般,五官分明又深邃,英俊完美。

    明明是在等人,可顧禾堯舉手投足之間的高冷氣質,不緊不慢的悠閑神態儒雅無比。有耐心的男人往往是令人欣賞敬佩的。

    不知過了多久,電梯‘叮’一聲響,門打開,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踩著一字步,走了出來。

    女人頭上壓著一頂黑色大沿帽,棕色墨鏡幾乎遮住了整張瓜子小臉,隻露出尖尖的下巴和高雅紅唇,卡其色連衣短裙配上帥氣有型的過膝皮靴,突顯出她的黃金比例身材和令人羨慕的纖腰長腿。

    女人走到顧禾堯對麵坐下,隨意將包放在一旁,抬手招過服務員。

    她帶著墨鏡,纖長手指指著顧禾堯,向服務員吩咐道:“給我一杯和他一樣的咖啡,無糖,加奶。”

    顧禾堯聞言,放下咖啡杯,收回自己的視線轉而看向反客為主、毫不客氣的女人,嘴角一挑。

    “這裏的紅茶不錯。”他建議。

    女人閑適地靠在柔軟的沙發上,儼然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地盤,語氣高傲,“我隻喝我自己家裏的紅茶。”

    知道她的嘴是出了名的挑剔,對於她的不給麵子,顧禾堯不以為意。

    “我已清場,這裏沒有狗仔記者,你可以把墨鏡摘了。”

    應她要求,顧禾堯包下了整層旋轉餐廳,隻為和她會麵半小時。

    盡管知道顧禾堯言出必行,女人的目光還是在餐廳裏掃了一圈,而後才放心摘下墨鏡。

    墨鏡下是一張堪稱精致的小臉,如此容貌配上完美身材,何箏當之無愧成為模特界的第一美人,現下最當紅明星之一。

    “清場區區這一層餐廳對你顧總來說算什麽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可是今生一遇的最大股東,不是麽?”何箏語氣慵懶,媚眼如絲。

    顧禾堯淺淺一勾嘴角,不置可否。

    “我知道何小姐時間精貴,恭維可以免了。”顧禾堯時間有限,並不想跟何箏繞圈子。當然,表麵上他永遠是一副從容不迫的做派,何箏在娛樂圈裏混了這麽多年,精毒的目光依舊看不穿顧禾堯。

    “顧總裁,你這是求人的態度麽?”她都沒急著趕通告呢,這才講了幾句話,他就催了?

    顧禾堯靜靜望著何箏,似笑非笑,眼神看得何箏微微有些發毛。

    他指了指全空的桌椅,“這誠意,還不夠麽?”

    確實,何箏見過那麽多上層社會的商業精英,顧禾堯無疑是最大方的一個。

    “行吧,讓我幫你什麽忙?”

    “我知道何小姐不僅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這商界你也有所涉獵。”他說這話時,原本驕傲的何箏眼神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顧禾堯細心地捕捉到了。

    “顧氏在前段時間走過一小段的下坡路,我想何小姐也有所耳聞。”

    “你是想讓我動用人脈,幫你查一查負麵新聞的幕後推手?”何箏微眯美眸,顯然心裏是在計算這場交易自己能夠獲利多少。

    “不。我知道何小姐最近在尋求投資項目,隻是想給顧小姐提供一股資金罷了。”

    “你要給我錢?”何箏眼裏閃過一絲雀躍,隨即壓製住,多年的經驗告訴她天上不會掉餡餅,天底下也並沒有免費的午餐。

    何箏想了一想,試探,“你想讓我投資顧氏,為顧氏重新造勢?”

    顧禾堯眸色沉靜,淺笑一閃而過,“我既然將這資金給何小姐,怎麽投資自然是看何小姐自己。我不會左右你的想法。投資所獲得收益也都歸顧小姐所有,我不會抽取利息或者分紅。”

    何箏微怔,他這話的意思是,免費送給她一筆錢?虧了算他的,賺了全給她?她沒有聽錯吧,顧禾堯怎會如此好心?

    “聽起來,倒好像是顧總裁幫了我的忙。”最近她手頭正巧資金不夠,這可真是意外的驚喜。

    “作為回報,顧氏的中檔別墅群的廣告牌上的形象代言人就拜托何小姐了。”

    話聽到這,何箏眼裏終於閃過一絲了然,原來顧禾堯是想請她當形象代言人啊,難怪會給她那麽多錢。

    何箏的出場費、廣告費高得如同天價一樣。一般企業想請何箏做廣告,有錢往往都請不動。顧禾堯這招倒是絕妙,抓住了她的七寸,讓她無法拒絕。

    “何小姐可以考慮一下再回複我。”顧禾堯端起咖啡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又加上了一句,“錢已經打到了何小姐的私人賬號上。”

    何箏的私人賬戶是她自己做投資用的,顧禾堯竟然本事大到能查出她的賬號來,想必他對她的商業運作也是了如指掌。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便知道她會同意,偏偏循循誘導,等待她自己跳進來,如此倒像是她自投羅網一般。

    顧禾堯起身,剛踏出半步,何箏的聲音響起,“我答應了。”

    張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張宇拿著手機通話,站在落地窗麵前,馬路上車水馬龍來來往往,加厚的玻璃將噪音嘈雜全部隔絕在外,如此一來,悶熱的午後倒是成了一副無聲的畫麵。

    粗糲的手指似有意無意間摩挲過窗前的綠色植物,視線停留在嫩綠的葉子上,手稍稍一用力,一片葉子便被他扯了下來。

    敲門聲響起,張宇簡單交代了幾句後,電話掛斷。

    沉穩聲音響起,“進來。”

    張宇轉身,看向進來的黑衣男子。

    “讓你去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顧氏別墅建造現場的出入登記冊我已經拿到手了。”黑衣男子微弓著腰,恭敬簡潔回答,伸手將登記冊遞給張宇。

    張宇接過翻了一翻,精於盤算的目光很快將上麵的條目快速掠過,點頭,將登記冊遞還,“很好,把該毀去的記錄全部銷毀,一點痕跡也不要留。”

    “是。我這就去辦。”

    黑衣男子正要出去時,張宇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出聲,“除了抹去記錄以外,其他事情善後得怎麽樣了?”

    “張總放心,該給封口費的我都已經辦妥,至於一些嘴巴不嚴的人我已經讓人將他們解雇了,顧氏那邊應該不會察覺到的。”

    “還是要以穩妥為主,這件事情千萬不能有任何的差池。明白嗎?”

    “是,張總。”

    黑衣男子點頭,隨後開門退出去。

    榮靜依見辦公室裏的人出來了,連忙閃身躲到拐角處,手不自覺地按著心髒的位置,等了幾分鍾後,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她悄悄伸出頭去,黑衣男子早已經消失。

    她這才從角落處走了出來,神色恍惚。

    榮靜依不是一個會偷聽牆角的人,隻是她正想進張宇辦公室的時候,聽到顧氏的字眼,敲門的手下意識地就頓住了。

    思緒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上次她找張宇吃晚飯時,張宇避開她的情景。

    那一次,張宇似乎也是在和下屬談論顧氏的事情。

    顧氏和張氏有合作,張宇談公事時提到顧氏不奇怪,奇怪的地方就在於,他避開她。而這一次,榮靜依聽到的對話更加詭異。

    她完全不懂張宇為什麽要拿顧氏工地的出入登記冊,這和張氏有什麽關係嗎?張宇為什麽要銷毀記錄,是什麽記錄?如果是合作的事情,為什麽不可以正大光明地來,要暗中派人偷偷地拿這出入冊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