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廚子蔡八鬥

    第十九章.

    “噔噔噔……噔噔……”遙遠的鍾塔緩慢地敲響了五下，天宇邊茫茫暗光若隱若現。

    天還沒亮，雨還沒停。

    車子在荒涼潮濕的大街上疾速行駛著，待遠離那所充滿行屍的學校後速度才有所減緩。

    車窗大開，猛烈的風呼嘯而至卷起潮濕的頭發，何晴渾身都在瑟瑟發抖，她把那把被血染了色的匕首狠狠扔出窗外像在使勁甩掉一個噩夢般，接著埋頭放聲大哭起來打破車內劫後餘生寂靜而凝固的氣氛。腦袋深深埋在臂彎下逆著光，誰也看不清她痛哭流涕之餘嘴角笑得悲痛的表情。

    即使對方是喪屍，她也不能忘記自己第一次近距離親手殺掉的那隻行屍身上的教師工作服，也永遠忘不掉那隻差點偷襲到伊劉的女行屍，即使早已麵目全非但她仍能一眼就認出它是她曾經多重要的摯友。在鮮血浸染在手上的那一刻，就像已經攤上了難以擺脫的罪惡。更何況還親手葬送了這兩個曾在她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人。

    女生抽泣的肩膀不停顫動著，情緒與淚水仿佛瞬間決堤爆發。

    一路伴隨著哭聲，車上的人不僅沒有煩躁，也沒有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反而順其淪入了沉重的氣氛與心情。仿佛他們想起了各自的家人。

    聆城看了也一陣憂鬱，他摸了摸何晴的腦袋以示撫慰：“哭吧，但是哭完後你要知道，你殺的不是人。”

    在這個被逼至極端的境地，隻能有兩種人，一種是披著罪惡外衣的活人，一種是披著野獸外衣的活死人。

    饒浩鈿始終不為任何所動，喜怒不形於色。伊劉突然發現什麽，點了一下車內的人。

    王琦，饒浩鈿，常刀，伊劉，聆城，何晴，沈匆淙，劉媛媛，梅麗安……

    “瑾傑呢？”伊劉臉色登時一變看向隊長，詢問道。

    “他死了。”饒浩鈿果敢冷冷地插話。

    “你說什麽？！”這小夥子霎時間激動得幾乎粗魯地將饒浩鈿拽著領子按在駕駛座上，聲音都幾乎變了調。

    “我說他死了！”饒浩鈿抬頭直視伊劉怒不可遏的目光，一字一頓加大音量強調道。“半路上突然看到一波行屍在圍攻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就自告奮勇下車救人這不是去送死是什麽！”

    “浩鈿，別激動。”王琦開口平複道，“事情也許沒你想的那麽嚴重，我相信瑾傑。”

    “你一句相信他就可以實力暴增逆襲把所有喪屍幹掉然後把一個不明覺厲的累贅救來嗎？”

    “你給我閉嘴！”伊劉聲嘶力竭地吼道，若不是常刀阻止恐怕一個耳光就要扇過去：“不要再說了！我也相信他！他會回來的！”

    “哦？那你倒是說說這麽多地方他就算救了人又上哪去找我們？”饒浩鈿操縱著方向盤，眼神淡漠地望著前方。

    車艙裏沉默了。半響王琦悠悠開口：“我們相信的是他的實力。”

    說完，當氣氛再次焦躁不安起來時，饒浩鈿的神色卻有了變動，他瞪大了眼望著前方不遠處，蒙蒙煙雨間隱約看到了一個碩大的身影。他試圖仔細辨認出來，身影越來越近——

    他猛然踩下了刹車，車裏的人頓時略顯慌亂起來。

    不，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人在背著另一個人。

    人影腳步緩慢地走上前來，車燈直直打去，陳瑾傑搖搖晃晃地出現在車前，他站在雨中渾身被淋透，單薄的衣服上沾滿新鮮的血跡，他的腳步顯得有些吃力，背上背著一個處在清醒狀態卻顯得有些虛弱女生。

    眾人吃了一驚，伊劉迫不及待地衝下車走了過去，“瑾傑……你沒事吧？”

    看到一車人和安然無恙的伊劉，陳瑾傑心安理得地笑著搖了搖頭。

    “他受傷了。”背上的女生傳來悶悶的聲音。

    伊劉臉色一僵。

    “一點擦傷而已，別想太多。”陳瑾傑朝自己的胳膊努了努下巴示意。伊劉順勢看去，胳膊上的傷口顯然隻是一點擦傷，或許是大力擦碰到牆壁罷了。

    “那她呢？”伊劉將目光轉向背上的女生，看著也不小了，長得蠻順眼，仔細一看還跟何晴有幾分相似。一眼打量過去目測沒受傷。

    “她隻是被那麽多行屍嚇得腿軟了。”陳瑾傑粲然一笑，“你可以下來了嗎？”

    女生悻悻應了一聲。

    饒浩鈿坐在駕駛座上扶著方向盤，突然間一陣啞然。

    王琦也打開車門下了車，路過前座的窗口，他拍了拍怔住的饒浩鈿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忘了嗎？兄弟。瑾傑的聽覺敏銳力程度，是我們常人難以想象的。”

    第二十章.

    雨勢戲劇性般開始有減弱的趨勢，天際已經隱約開始泛起魚肚白，風景逐漸清晰，坐在車裏看著天際白芒，仿佛雨過天晴般，有種令人熱淚盈眶的衝動。然而當視線收回來，看到頹廢荒涼的大街，如夢初醒般世界再次陷入一片灰霾之中。

    車裏愈加擁擠，空氣中充滿嚴重的濕氣。所有人默契地沉默著，沒有提問沒有哀怨。

    饒浩鈿麵無表情地開著車，卻加快了速度。似乎有了前去的目的。陳瑾傑剛想開口提問時，車子便一個急刹車停在了路邊。不少鬱鬱寡歡的人都被瞬間晃過了神一臉困惑。

    伊劉搖下了車窗把腦袋探出車外觀望，仍是一片毫無生氣的大街，車身側麵是一棟百貨大樓。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伊劉將視線轉了回來看著饒浩鈿。

    “我餓了。”饒浩鈿說，“這棟百貨大樓裏會有很多我們需要的東西。食物，水，藥物，刀具武器還有一些生存設備。不過指不定裏麵會有多少行屍分布。隻要我們再合力奮戰一回。”

    他轉過頭來掃視著大家，很顯然眾人聽到“水”這個字後反應不小，**的神色展露無遺。他和隊長對視了一眼，抽了抽嘴角。

    更何況，車上還有負傷人員。沈匆淙和劉媛媛並排坐在最後排，他整個人躺在座椅上，腦袋微微後仰著，整個人處於昏迷狀態，臉色嘴唇發白。他緊緊閉著眼，眼皮下的眼珠在不安分地轉動著，猶如置身於一個逃不出的噩夢……

    大家仿佛瞬間恢複了戰鬥力，神采奕奕起來。

    王琦，饒浩鈿，伊劉，常刀，陳瑾傑和聆城等人備齊武器全副武裝後開門下了車，其他人也緊隨其後。何晴和劉媛媛手裏是一把嶄新的刺刀，但手卻是沾滿了凝固的血液，後者和被救的女生合力扶著沈匆淙下了車，美國小女孩梅麗安也給手槍換上彈夾跟在所有人後麵，這時才注意到她斜背著一個挎包，裏麵不知賣著什麽藥。聆城盯著那個挎包看了好一會才轉移注意力，劉媛媛和那個女生扶著沈匆淙走了過來，因為體重負擔步伐顯得有些吃力。

    聆城看了看那個陌生女生，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把沈匆淙的胳膊架在脖頸後扶著，略彎著背，女生抬起頭露出狼狽而清秀的臉，她看了聆城一眼，說道：“何白雨。”

    聽到何白雨突然間何晴的身影一僵。何白雨這才注意到她，看著陌生而熟悉的背影，剛才上車時由於她坐在後排，何晴坐在前排，所以她沒太去在意到那個短發女生。而此時走到何晴跟前的何白雨滿臉寫著震驚，何晴也瞬間怔住了。

    當啷一聲清脆的聲響何晴手中的刺刀掉在地上，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懵懂：“姐姐……”

    “阿晴！”何白雨頓時激動得無以言表，眼眶一陣發紅，她難以置信地撫摸著妹妹的臉，揉著沾染了塵埃與血跡的頭發：“你居然還活著……”

    接下來大家以為會看到電影中親人重逢相擁而泣的畫麵，劉媛媛連紙巾都準備好了。

    “你給我讓開！”不料何晴一聲大喊狠狠把何白雨推開，一把搶過常刀手中的手槍指向何白雨，眼底洋溢的是從未有過的殺意：“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

    眾人頓時就慌了，想不到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何晴會突然如此暴戾——而且還是對自己的姐姐！

    何白雨踉蹌著後退幾步差點跌倒，臉上的神情瞬間從欣喜轉化為困惑不解。

    “不要過來！”常刀剛想上前阻攔，下一刻槍口卻已經指著自己。常刀僵住了腳步看了發瘋般的何晴一眼，無奈之下隻好舉手應允後退幾步。

    “同學……你保險沒開，扳機沒扣呢……”伊劉忍不住插嘴。

    “不。”話音未落聆城插話道：“保險開了，扳機也扣了，隻是動作快得你看不清楚。”

    就在轉身的那一刹那。動作嫻熟得仿佛經常使槍。速度已經不是人類所能阻止的了。一係列速度都如此迅速，更何況開槍……聆城頗具壓力地咬了咬牙。

    “阿晴……有什麽事放下槍好好說吧。我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恨你姐姐甚至開槍要殺她，原因你至少要說清楚吧？不能這麽莽撞啊。”陳瑾傑毫無畏懼地走了出來，好聲勸阻道。

    “沒什麽好說的，殺了她根本就是人之常情！”何晴咬牙切齒道，滿臉是前所未有的憤懣。

    “阿晴……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我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畢竟我是你姐姐啊。”

    “閉嘴！”

    “你聽我說，何晴。”王琦終於發了話：“現在是什麽情況你要搞清楚，目前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們最大的敵人是那些隨時可能冒出來把我們全部啃幹淨的喪屍而不是你們在這扯家室恩怨。內戰，是最不希望發生的。我想，在喪屍這種敵人消失之前，我們是否都該團結一些？”

    聞言其他人都相當認可地紛紛點頭，何晴神色才有所舒緩，她顫抖著倒吸了口涼氣，稍稍放低了手槍。

    瞅見機會聆城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上前一把送背後抱住她把槍支奪了回來，手心頓時空蕩蕩的，何晴沒做任何反抗，她抬頭看著何白雨，眼中充滿了憎恨，原本哭紅的眼眶再次濕潤起來。

    旁人看了也不禁惻隱之心泛濫，似乎發覺自己隻是看到了表麵，還有什麽背後的隱情可以令何晴如此憤慨到想殺人的地步。他們不知道，或許也不該知道。

    常刀接過聆城遞來的手槍收起來，走到何晴麵前抱了抱她撫慰著。

    “好了。我們的行動不能再拖延了，走吧。”饒浩鈿的聲音將大家從壓抑的氣氛中晃過神，他拿起步槍率先轉身往百貨大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