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人連名帶姓的稱呼你時，往往意味著接下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折原臨也卻沒有絲毫慌張，保持著情報販子應有的淡定，笑嘻嘻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關於情報交易嗎……不不不，我不需要錢，所以還是算了吧。畢竟我現在認為保留關於罪歌的信息會比較有趣，觀察超級英雄們的機會是很難得的哦。”

    夏洛克記得天網係統中所有記錄在案的反派資料，用幾秒鍾的時間迅速回憶了一下折原臨也。

    ——情報販子，最初以“超級反派”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城市時，對於毀滅世界的任務卻沒有表現得太熱衷。

    折原臨也常年活躍於池袋區，在該區發生的大事沒有一件能避開他的耳目，甚至間接導致了某些衝突。

    無關利益，隻是出於觀察人類的興趣。

    如果說這樣的存在有什麽天敵，一定就是那個人了……

    “作為交換，我會提供一個對你絕對有用的消息。”夏洛克迅速說完視線穿過飄窗向遠方望去，灰色眸子卻什麽也沒看。

    電話另一端的人沉默了很久，才不情不願地收起笑嘻嘻的態度：“好吧，別人用這種方式我不想理會，但如果是你們這種人就不一樣了，我隻是個人類的觀察者哦觀察者，惹不起有神之名的英雄們……嗬嗬嗬……”

    他將話題扯來扯去，不需要仔細分析就能明白其實一句有用的內容都沒有。

    夏洛克聽懂暗示，手機夾在脖子上痛快的付了酬勞：“之前因為破壞路牌和自動販賣機被捕的男人，平和島靜雄，一小時前出獄了。”

    畢竟作為監管整個城市的安防局，他不需要擔心對方拿走酬勞卻不提供相應的情報幫助。

    “妖刀罪歌的消息，你直接來問我算是找對人了，那把凶器和我來自同樣的世界喲，據說有著斬斷靈魂的力量。”折原臨也立刻開口，隻是聲音聽上去有點鬱悶。

    斬斷靈魂？那麽對於西區住民同樣有效果。

    夏洛克在心裏得出結論，沒有追問，很有耐心地等待臨也說完。

    罪歌是他這段時間追蹤洛基時的意外收獲，被某些線索引到了池袋區，順便破獲一起古董走私案。那把刀從發現時就被鎖在特殊材料製成的玻璃匣裏。

    “寄生在人類身體裏的妖刀具有自我意識，不光如此，它還會操縱宿主的心智去砍傷他人……”

    “隻是砍傷？”夏洛克皺眉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符照。

    每天吵吵著“要去毀滅世界”，然而至今為止什麽壞事都沒做成功。那個人要是變成砍人魔……畫麵簡直不敢想。

    不知道為什麽，夏洛克腦海裏第一個冒出來的畫麵，是符照舉著罪歌蹲在廚房垃圾桶旁削土豆。

    “沒錯沒錯，隻是砍傷。已經確定這是罪歌特有的傳染方式，被那把妖刀傷過的人同樣會失去自我意識，變成任由母體操控的傀儡。我之前生活的世界裏就有人借此建立了巨大的組織……好了，我能提供的情報隻有這麽多，剩下的，你要自己去問罪歌了。”

    自己去問……

    夏洛克直接切斷了通訊沒有道別，從飄窗上站起來走到床邊，彎腰拎起了符照的右手。

    罪歌就是從這隻手的掌心鑽進去的，沒有留下任何受傷的痕跡。當時兩個人同樣碰過那把太刀，為什麽偏偏選中他作為宿主？

    夏洛克陷入沉思。

    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毀滅者”，按理說報以同樣目的的罪歌應該更有共鳴。

    難道符照天天宣稱的反派目標，會比輪回力量認證過的身份還有用，或者罪歌有意選擇了“超級英雄”作為宿主？

    如果兩種可能都不是，那麽，符照身上有什麽秘密？

    ……

    內心深處的潛意識世界。

    刀身折射出的銳利光芒落入眼底，符照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卻遲了一步。

    那道光仿佛擁有實體，爆發出的巨大力量把他掀到半空，立刻體會到無所依憑的虛無感！

    沉寂的罪歌再次開口，蠱惑聲調直接在腦海中響起，此起彼伏互相激蕩，沒有停下喘息的時候。

    “愛你，愛所有人類。幼年失去雙親很痛苦嗎？接受我的愛，你可以享受全世界的，全世界的……”

    “接納我，讓我愛你，成為罪歌之子的母親吧……”

    符照在聲浪攻擊下自我意識幾乎崩潰，聽見最後一句憤怒地睜開眼睛：“大爺的，多出來幾百號人跟在我身後叫媽媽，逢年過節用你的工資發紅包嗎！”

    他在半空中翻了個身，掌握身體的控製權後輕飄飄落地，在四周彌漫的霧氣裏隨意伸手一抓，罪歌立刻出現在手中。

    無窮無盡關於“愛”的洗腦發言戛然而止。

    根本不需要尋找那把刀的位置，它無處不在，隻要相信能將其找出來，罪歌就會出現。

    “嘿嘿嘿，看我怎麽收拾你……把你折了，省得以後吵的人腦袋疼。”符照露出陰險的笑容，兩手握住妖刀，將刀背抵在膝蓋上做了個下壓的動作，“不過折斷有用嗎？唉，不管了，先撅了再說，反正我也不吃虧。”

    罪歌終於開始說人類能夠理解的內容：“別別別，你先聽我解釋！”

    符照，冷淡的繼續掰刀身：“我不聽。”

    “你就聽一下唄，好歹大家都是超級反派，給個麵子。”罪歌的聲音依舊纖細甜美，語氣卻不再像個神經病，“我來自一個全員皆中二的世界，曆任主人就沒一個心理健全的，所以不自覺染上了那種毛病，大家互相理解一下。其實我會好好說話的，真的！”

    身為一把刀，真是難為它有這麽細膩的感情了。

    “好好說話，別再跟我扯愛和人類了……我到現在也沒明白你翻來覆去說的是什麽意思。”符照總算停下動作，單手將妖刀插在麵前的地上。

    罪歌坦白：“本來就沒什麽明確含義，砍人是我的本能，但冠以愛的名義砍人就顯得比較酷炫啊！你想想，一個人揮舞凶器喊著‘我要殺了你’，和一個人喊著‘我愛你所以要殺了你’，哪種情形比較吸引粉絲？”

    符照順便坐下來琢磨著妖刀的話，讚同地緩緩點頭：“苦大仇深的糙漢和偏執病嬌的區別嗎……好像有點參考性，回頭我要寫在反派須知裏。”

    要知道太刀本身就是一種狂加時髦值的東西，據統計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戰鬥係主角個人專屬武器都是太刀，罪歌不光造型拉風，建議更是實用！

    “不客氣。”妖刀說，“不過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被我控製嗎？我了解你的過去，隻要給我充足的時間統治這個世界不是問題，你有能力。”

    符照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工作量，果斷拒絕：“不斷砍人將病毒傳染下去，想要一年以內完成工作的話……這麽說我得每天早上六點鍾就得爬起來砍人？而且還沒有工資？開什麽玩笑！”

    罪歌：“……其實被你砍傷的人也可以去傳染其他人，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工作量不大。”

    “累，懶，不去。”符照緩緩向後仰去，躺在地上手臂墊著腦袋，“我要睡一覺，醒過來應該就能回到真實世界裏了。”

    有弗萊迪的前車之鑒，他現在已經對超自然現象見怪不怪了。

    罪歌突然憤怒，不光聲音暴烈，連插在地上的刀身都在微微顫抖！“你不打算通過我控製世界，為什麽還要讓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符照連眼皮都懶得抬：“又不是我把你生出來的……”

    “但你的行為促成了我的誕生。”

    “我的行為？最近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啊，就是不怎麽認真工作……”符照越說越心虛，畢竟想到了自己從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沒認真過。

    罪歌冷笑：“忘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嗎？輪回一體兩麵的力量互相爭鬥，英雄和罪犯紛紛被召喚到現世開始廝殺。規則構成了現在的城市，絕對不允許違反。”

    “我也沒有做出破壞規則的事情，雖然列出了二百多個毀滅世界的計劃，但一樣也沒有來得及實施啊！”符照枕著手臂翹起腿，反駁得理直氣壯。

    罪歌的聲音突然意味深長：“真的嗎？我在這個世界的分類是超自然力量，可以瀏覽宿主的記憶……需要讓你，再回憶一次嗎？”

    沙沙沙，沙沙沙。

    符照耳邊突然傳來類似書籍翻頁的聲音，眼神呆滯的望向頭頂並不存在的天空。

    ——“協助我將這個世界的所有反派一並消滅，到那個時候，你可以選擇是否回到原來的地方。”

    ——“為什麽要聽它的？其實消滅了這個世界所有的正義人士，一樣可以回到從前。”

    重生在城市不久，那個夜晚裏他聽見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聲音，原來不僅僅是聲音嗎？

    沙沙的翻書聲停止，四周突然靜到可怕。

    “我……在那個時候……同時接到了來自逆輪回的任務？”符照用疑問的語氣艱難說完，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異世來客會被“輪回”選中，但背負著正輪回或逆輪回的力量，完全取決於本人能力。

    他被安排了超級英雄身份的理由很簡單——有史以來最低的作案成功率。

    可五糧液歸根結底還是反派，引起逆輪回的共鳴也不足為奇。如果把一切當做遊戲，他就是因為係統bug而同時加入兩個陣營的玩家。

    不過……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符照花了一點時間才冷靜下來，翻身坐起審視那把刀的微表情，然而隻看到了刀身映出皺眉的自己。

    他通常懶得思考，做事隻憑本能，不代表沒有思考能力。

    “被召喚者的能力都有等級分類，越高級的分類知道的越多，你把所有已知資料輸入天網係統，它也會給出相同解答的。按照殺傷力劃分，最頂級的就是我們這類超自然力量，其次是科學以及有跡可循的變異，比如變種人。普通人的殺傷力最低，不過凡人的‘智慧’無法作為量化指數計算，所以偶爾也會出現被低估能力的存在。”

    靈異現象無法用科學解釋，像符照這樣不學無術的凡人也說不清綠巨人吃了什麽才變身。

    不同力量分類之間具有絕對隔閡，一個可以瞬移超能力者可以學習科技產物的用法，但普通人永遠無法理解他是怎麽瞬移的。

    哪怕詢問，也隻能得到“就是這樣移動”的無意義回答……

    在這個城市，每個被召喚的異世來客都隻掌握了“真實”的一部分。

    對於夏洛克來說，真實世界由物質構成，較量局限在人與人之間。來自十九世紀的偵探最初降臨現世時，連智能手機都沒見過。

    對於美國隊長來說，他從七十年的冰封中醒來後同樣不怎麽會用智能機，但從前所處的世界裏科技發達，知道藥劑力量能夠改變一個人的體質。

    對科技的感知落後不要緊，這種由人類發明的東西，當然也能被其他人類掌握。

    駐紮在日落之地西區的鬼怪，又該怎麽解決？

    “輪回”的力量同樣召喚了屬於超自然的一群人，陰陽師安倍晴明和張道陵天師等人，同樣不知手機為何物，但畫起驅鬼符來一個比一個利索……

    不同等級的力量在城市中達成微妙平衡，掌握了超能力的人同樣能掌握科技，但這個流程不會反過來。

    光明與黑暗相互製約，英雄們隻需要負責消滅能力之內的罪犯就行了。

    罪歌說：“你作為超級英雄守護世界的做法本來沒什麽，但同樣負擔著逆輪回的任務，就很危險了。”

    在消滅反派的時候，他既是英雄，也是罪犯。

    正義殺死邪惡，世界得以守護，如果邪惡之間同類相殘呢？

    罪歌又問：“你聽說過養蠱嗎？”

    讓一群壞蛋互相廝殺，活下來的那個足以被冠以犯罪之王的稱號。

    約束世界的規則是“正義和邪惡”較量，超級英雄不可能出現窩裏反的情況。反派相互吞噬的，意味著實力同時大幅度提升。

    所謂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符照第一次幹掉反派時，改變就發生了。

    先是寄宿在夢中弗萊迪離開西區，然後黑暗世界隸屬於“科學”範疇的機甲被大量製造，在符照摧毀機甲之後，判定為頂級殺傷力的超自然現象在城市間蔓延。

    ——罪歌借此現世。

    “我還有一個問題。”罪魁禍首符照愣了半晌，艱難地張了張嘴巴。

    “說。”

    “再這樣發展下去，西區的鬼怪會跑出來嗎？”

    罪歌：“結界不倒就不會，反派相殘帶來的規則改變，僅僅是更容易有超自然力量出現。”

    符照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這麽說未來不管哪方力量徹底消滅另一方，我都有機會回去？”

    罪歌：“知道了這些居然還有心情關心這點？我真後悔寄宿在你身上，早知道就選福爾摩斯了。”

    “別，他的畫風和太刀不搭。”符照覺得周圍的霧氣在慢慢散去，看來，是該從潛意識中蘇醒了。

    ……

    現實世界。

    符照睜開眼睛，隱隱覺得有人在拉著自己的手，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你不要愛上我啊！給別人當媽媽很痛苦的，我一個月工資才幾千！”

    罪歌說被它砍傷的人會同樣被.幹擾神誌，最大的特征是圍著母體狂叫“媽媽”——直接逼符照發誓以後再也不和人動手了。

    “……”夏洛克沉著臉鬆開他，起身離開床墊。

    符照眼前模糊的景象開始重疊，最終集合成清晰的人像：“夏洛克……這是你家啊？還以為你把我丟在總部不管了呢。”

    “看來你已經沒事了，自己去書房睡，不要占我的地方。”屋子的主人垂下眼睛打量神清氣爽的五糧液，臉色越來越冷峻。

    “啊哈哈哈哈，給你看個好玩的。”符照裝作沒聽見，靠著床頭衝他伸出右手，一截罪歌的刀刃從掌心中冒出來，“看見了嗎？這，就是主角的象征！從今以後我可以在毀滅世界的事業上更進一步啦！”

    “恭喜，你有資格作為超自然力量被關到西區去了，伽椰子最近因為兒子失蹤沒心情娛樂，你可以代替她去和其他厲鬼打麻將。”夏洛克毫無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俯身檢查他鑽出刀刃的手掌，“你在昏迷時經曆了什麽？”

    符照生怕劃傷他然後再多個兒子，趕緊收回罪歌捂著手縮到一邊：“就是和妖刀的意識聊了聊，它控製不了我，我也覺得它很煩，大家暫時友好相處。對了，你知道這個城市的力量是有等級劃分的嗎？”

    “最頂尖的神秘力量，中堅的科學技術，以及普通人。”夏洛克想都不想地回答，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擰起的眉頭舒展開來，“……你從來不會主動去查這些，所以是昏迷期間妖刀告訴你的，它還說了什麽？”

    符照猶豫的扭過頭不和他對視，想了一分鍾才下定決心：“嗯……本來我是不打算說的，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啊——未來不管英雄和罪犯哪方獲勝，都算作我完成任務回到原來的世界。”

    夏洛克是個聰明人，點到即止的答案就足夠他還原事情全貌，思維殿堂中存儲的零碎關鍵詞迅速串聯成有邏輯的推斷。

    符照嘀嘀咕咕的跳下床：“什麽嘛，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本來還想炫耀一回的。”

    夏洛克聽見抱怨，難得的和別人共享情報：“妖刀告訴你的內容並不完整，還有在超自然之上的，神的力量。”

    “雷神和邪神……”符照活動著睡僵了的手腳脖子，慢慢停下動作，“罪歌說更高層次的力量意味著獲知的內容更多，那麽神明都知道什麽？”

    超自然＞科技＞凡人。

    這個公式不可逆，前者可以理解後者，但後者很難理解前者。

    “那就要問神明自己了。”夏洛克說完之後一反常態地沒有催他幹活，而是問，“你餓嗎？”

    “餓！”睡了好幾天的符照猛點頭，眼睛亂瞟期待他拿出點什麽零食來填肚子。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那就做飯啊，還愣著幹什麽，廚房又不是沒有食材。”

    餓了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天上又不會掉下來免費的蟹黃堡。

    “在原來的世界我就是天天做飯，到了這裏還是天天做飯……你真沒有人性。”符照打理著亂蓬蓬的頭發，拖拖拉拉走出臥室。

    半晌沒有聲音傳過來。

    大概是認命的做飯去了。

    夏洛克跟著離開房間，正好看見符照蹲在開放式廚房的垃圾桶旁邊，掌心冒出一小截鋒利的刀刃。

    他在用罪歌……

    削土豆。

    ……

    妖刀罪歌，是夏洛克在追查邪神行蹤時的附帶收獲。

    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呢？

    邪神同誌登記在冊的慣用武器是一柄權杖，雖然不能說明他不會用刀，但神這種東西都是很驕傲的，基本上不屑用別的武器。

    你看索爾，舉不起雷神之錘也沒說用其他武器代替。

    洛基和罪歌的關聯不在妖刀本身，而是收納的容器。

    那種能夠隔絕超自然力量的特殊玻璃。

    “所以洛基就是用這種玻璃把椰子姐的兒子關起來了麽？”符照低頭猛扒飯，末了抬眼問對麵的夏洛克。

    夏洛克點頭，望著盛在盤子裏的各色炒菜：“下次能不能做西餐？”

    “我拒絕。你們英國除了炸魚和薯條之外還有什麽能吃的，不要挑剔，有啥吃啥。”符照果斷拒絕，開始老生常談，“琴酒老大就好打發多了，記得我有一次在咖喱裏放了一整把朝天椒，他為了維持高冷形象還是麵不改色全吃下去了哈哈哈哈……”

    夏洛克沉下臉打斷他，勉為其難地用了筷子，動作卻還算熟練：“停，住口，不要提和這個世界無關的人。休息之後要去值夜班，沒有拒絕的可能，遲到工資扣光。”

    ……

    同一時刻，地下區。

    高大的金發男人頭上帶著一頂半舊鴨舌帽，遮住天神一般堅毅的輪廓，沉默著坐在街角。

    他腳邊胡亂堆放著幾瓶烈酒，和普通的醉漢沒什麽區別。

    但帽簷下的湛藍眼睛卻格外清明，從街角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向燈火深處，離那個廢棄的啤酒生產工廠越來越遠，沒有引起暗中監察者的懷疑。

    這裏曾經是那個毫無存在感的d3感染者的產業，在他被五糧液一巴掌拍死後逐漸廢棄。

    叛逃的邪神偶爾獨自行動，但並非一個人行動。他至少要帶著西區的怨魂俊雄，還有幾個對超自然現象有研究的科學家，輾轉換了幾個藏身地點，終於在安防局追查下在啤酒廠暫時落腳。

    索爾想到這裏，腳步略微停頓片刻，眼神似電迅速掃過身後，緊接著蹣跚離開。

    等到夜幕降臨，他就可以潛入這裏，把洛基揪出來收拾一頓了。

    對於索爾來說，“雷神”這兩個字曾經是身份的證明，現在卻僅僅是個代號了。

    或許永遠都隻是代號。

    索爾很久以前就失去神力被放逐地球，一個外星神在人類的地盤搞天搞地，放著偌大的家業不繼承，天天在複仇者聯盟廝混——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

    呃，什麽精神不重要，反正深受地球人民愛戴就對了。

    所以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現在這個世界也沒多大反應，就當是開始新一輪曆練，索爾很有作為神的自覺。

    他的弟弟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成為凡人後始終執著於找到恢複神力的方法。

    沒錯，這就是洛基唯一的目標。

    但最先看穿洛基念頭的人，不是他這個兄長。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再次犯錯。”索爾不是感情細膩的人，一聲歎息融化在微涼的暮色裏。

    他沒有說出的內容是，如果洛基走上歧途，那麽用上一切方法，也要把那個弟弟拽回來！

    很快華燈初上，夜生活極其豐富的地下區開始熱鬧起來。

    索爾站在一切光芒都無法照亮的角落，摘下鴨舌帽扔在腳邊，將近兩米的身軀靈活翻過啤酒廠的圍牆，落地時悄無聲息。

    失去力量的邪神無法和整個安防局抗衡，在重重盤查下總會出現紕漏，比如這個已經廢棄的地方，用電量居然比正常生產時還高！

    “目前看來，洛基至少用了兩種方式去恢複神力，一是帶走西區怨魂，或者研究其他超自然力量得以保存的原因，二是試圖奪走其他人的力量。但這兩種方式都失敗了。”出身於唯物世界的夏洛克在追蹤時得出這樣的結論。

    然後認真告誡複聯行動小組的所有人，洛基目前正在試驗的，是第三條路。

    會是什麽呢？

    索爾停止分神思考，專心地從半開的透氣窗中潛入廢棄工廠。深處的生產間燈光明亮不輸外界，很明顯有人活動。

    索爾輕巧的繞開地上的障礙物，披在肩上的金發隨著步伐微微顫動，這個房間堆的全都是食物和水，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索爾在充作倉庫的房間裏轉了一圈，準備離開這裏前往走廊搜查，突然覺得空氣開始變得陰冷。

    他停下腳步四處轉了轉，終於在整齊摞起來的一箱箱壓縮餅幹後麵找到了氣溫變涼的原因——

    牆角有個小男孩兒被困在透明的玻璃箱裏，全身蒼白毫無血色，隻有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沒有活人的感覺。

    他看到有人接近後鬼氣森森地笑了笑，露出勉強能稱為欣喜的神色。

    “……俊雄？”索爾立刻想到那個西區失蹤的孩子，快步走上前檢查著毫無接縫痕跡的玻璃箱。

    看來這個監獄，不能用鑰匙打開。

    索爾突然覺得五糧液說的很有道理，他真應該隨身帶把錘子來著。

    “後退一點……不對，你好像已經死了，退不退都沒關係，我要把這個箱子打開。”索爾握拳碰了碰冷冰冰的玻璃箱，後退幾步突然發力，一拳將它砸出了龜裂痕跡！

    “……他不在這裏。”俊雄在玻璃出現裂紋的瞬間就移動到了外麵，睜著黑洞洞的眼睛突然開口說話，然後噠噠噠的走向牆壁，身影頓時消失。

    誰不在？洛基嗎？

    索爾沒來得及追問或者感歎西區住民的能力，突然察覺出了一點點異樣。

    邪神應該沒有掌握超度亡靈的技能，所以試驗失敗後也不能把俊雄怎麽樣，可即便如此，將他放在這裏也不對勁啊！

    ……

    入夜，安防局總部大廈，辦公室。

    符照召喚出罪歌，高高拋起後以極拉風的姿勢接住，反複練了幾次問：“怎麽樣？這個拔刀姿勢是不是特別帥？花了五塊錢讓夜鬥神教我的，他平常斬妖怪就用這個動作，不過神力被壓縮後斬不了妖怪了。”

    “……”夏洛克充耳不聞，隻是放在桌上的手捏緊了一些，“你這麽用它真的沒有問題？妖刀有自我意識，或許會再次擾亂你。”

    “還好吧，就是拿來切土豆的時候它情緒比較激動，一直在耳邊罵我來著。”符照漫不經心回答，將那個五塊錢學的poss又練了一遍。

    夏洛克的手機響了幾下，一邊拿起一邊說：“這已經是罪歌對你的影響了。”

    “是嗎？我在心裏和它對罵來著，沒多久就老實了。”粗線條的符照，完全不把超自然力量放在心上。

    這種沒心沒肺……說好聽點叫做豁達，是夏洛克不具備的素質。

    如果當時能夠想開一點，或許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吧？

    夏洛克心底的念頭一閃而過，看清手機上的內容後突然站起來，語氣和神情同樣緊張：“索爾似乎出事了，正在召集地下區附近的超級英雄援助。你留在這裏待命，防止邪神趁機進入總部。”

    “他會來嗎？”符照擺的帥氣姿勢一僵，雙手握住罪歌左右看看。

    “不知道，但在抓到洛基之前我們必須全天待命，沒有休息的時間。”夏洛克匆匆穿上外套向門口走去，同時叮囑，“你得到了妖刀的力量，獨自應付總部的突發情況應該沒問題，能打就打，不行就撤……反正洛基就算炸毀總部也不是你掏錢。”

    他的前半生在唯物世界中生活，暫時想不到邪神會通過什麽方式召回神力，就算要扭曲世界法則，能通過什麽方式？

    唯一成長環境相似有可能預判行為的雷神吧，又不是以智慧見長的角色。況且索爾很平靜地接受了失去力量的現實，認真曆練自己，壓根兒不想破壞規則。

    “哦……”符照在加班和加班費之間糾結，回過神來時連夏洛克的背影都看不見了，卻還是小聲提醒，“那你要小心啊，不要被人抓去揍一頓。”

    通過天網係統傳遞的消息極快，沒過多久，符照受到了現場情況的反饋——炸彈狂魔洛基在地下區製造了一起小規模爆炸，還好這次雷神躲得及時，目前沒有人員傷亡。

    他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看完消息，總算放下心。算算時間又該吃夜宵了，正考慮訂哪家外賣的時候……

    “滋滋。”

    電流穿過燈管發出詭異聲響，頭頂的照明閃了閃，然後熄滅。

    “停電了？”符照的動作頓時凝固，過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活動著手腳，將罪歌舉在胸前擰開辦公室的門把手。

    走廊也同樣漆黑一片，看來是真的停電了。

    隻要不是靈異現象就好，反正安防局有好幾套供電係統，過一會兒就能恢複正常。

    符照探頭往外看了看，左右兩邊都是一陣黑漆漆的安靜，關上門準備堅守崗位時突然覺得遠處有什麽東西迅速閃過！

    他的五感被妖刀放大得極其敏銳，立刻判斷出閃過的東西是個人，想都不想就追了過去。

    那個人影並沒有受到黑暗影響，在樓梯間穿梭地非常迅速，腳步輕捷無聲。

    符照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在妖刀附身的作用下雙眼泛起紅光。

    “砍傷他，將他變成罪歌的孩子……”

    那個誘惑的聲音仍在喋喋不休。

    符照壓下心底瘋狂的念頭奔跑起來，沿著樓梯一路向上，終於在即將抵達頂層天台時截住那個不速之客！

    他眯起眼在黑暗中歪頭辨認著黑影，驀地笑起來：“喲，邪神？好久不見，你的發際線又靠後了。”

    “你和別人打招呼的時候隻會說這句嗎！”洛基穿著和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發覺身旁有人也沒顯得多慌張。

    “那就……”符照一本正經地思考，罪歌的刀刃指向地麵，“其實我也想用‘綠巨人說他曾經把你吊起來打’這樣的開場白，但好像有點不尊重人。”

    洛基望著他的紅眼睛：“……你的存在就已經是對神的褻瀆了。”

    安防局的備用供電係統終於開始運轉，燈光突然大亮！

    兩個人看清彼此後，卻誰都沒有行動。

    洛基站在樓梯的最上方，左手一下下拋著炸彈笑容邪佞：“不來逮捕我嗎？臨時工超級英雄？”

    符照停在十幾級台階之下對峙，雙手握緊罪歌：“其實我更想跟你混的。”

    “那就跟我來吧。”邪神牢牢將造型小巧的炸彈握在掌心，突然轉身跑向天台！

    雖然不用擔心超級英雄因為壓力過大而跳露，但通往天台的大門平時落了鎖，他用自己的id卡開啟電子鎖，金屬門哢噠一聲打開的同時係統完成驗證，天網立刻開啟了通緝警報！

    符照在警鈴聲中掀起一陣風追上去，刺耳的警鈴聲在踏上天台後變得模糊起來，眼睛左右搜尋邪神的蹤跡。

    安防局總部大廈的天台被改造成了停機坪，腳下的觸感堅實，遠處還能看到一架線條流暢的直升機。

    洛基顯然不是來偷交通工具的，衣角被高處的狂風掀起，不躲不避站在他麵前，表情遺憾地搖搖頭：“你不應該跟過來的。”

    “剛剛讓我過來的是你，現在又換了說法，記性不好就去多吃兩斤核桃補補腦子，不要耍人玩行不行？到底想幹什麽啊……”符照吐槽，卻很謹慎地和他保持著距離。

    夜空中月光明亮，天台的照明同樣不錯，能夠看清洛基的右手上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權杖。

    符照看了半天，覺得它長得有點像個扳手。

    “我想要殺死一個超級英雄……或許不止一個，反正隨便是誰，不過來到總部後發現第一個倒黴的人是你。”洛基聳聳肩膀，輕鬆宣告他的死期。

    符照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擺出備戰姿勢將刀刃對準敵人：“我記得你是被判定為英雄來到世界上的吧，任務應該是消滅罪犯……”

    “看來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了，罪犯自相殘殺則約束鬆動，但如果英雄殺死英雄，會發生什麽？”洛基將炸彈放回口袋，舉起手裏的權杖，“告訴你也不要緊……那樣的英雄會受到質疑，他的身份會重新認證，輪回世界的約束已經逐漸放鬆了，而重新認證的瞬間……”

    年輕的邪神臉上出現迷人微笑，補充道：“我會重獲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