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煞破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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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羅山以南,越過圖血河,穿過琅北山,有一座深穀。

    此穀中本掩藏在一片鴻蒙雲氣之中,常人在山上不能窺探虛實,確能聽到穀底有河水滔滔作響,常年不息,叫那從山崖上探出頭的人都能蒙上一臉水汽。

    除了為了錢財鋌而走險的山中兒郎,趴在峭壁上麵采靈氣養育百年一株的玉靈芝,為了給心愛的姑娘能抬去幾台聘禮,常常日日夜夜不歸家中。山穀中霧氣濃重,同伴不能相互照看,甚至以聽見驚呼來判斷有幾個兄弟沒有回家的福分。

    這落入崖底能回來的人不多,他們見過的隻有村頭的一個老瘸子,那老瘸子在山下摔斷了腿,回來半是瘋癲,半是清醒,說自己在山下見到了神仙,家人隻當是他有了癔症,卻不知這老人嘴中的仙宮卻是有名有號,隻是錯將修者當成了神仙。

    這崖下宮宇林立,層次櫛比,往前望去卻能高高看見最頂端依著斷崖立起的大殿,上有“寒九”二字銀鉤鐵畫,筆力蒼勁,遠遠隻肖看上一眼,似乎就能看到有人劍意淩厲,轉鋒直取來人性命的模樣。

    趙月華每次來到寒九殿前,向來是抑製著自己抬頭的*,生怕著了劍意遲遲拔不出來。隻是今日前來的卻不止他一人,他身邊的男子一聲茶青長袍,在這惡回穀中被煞氣吹得飄搖而舉。他本人長得眉目如畫,就是可惜這身體看起來著實不大結實,甚至這有些消瘦的手腕上麵,還有一條很是精致的黑色鐵鏈,不注意時就好像是法器首飾一般,倘若是仔細琢磨,就有覺得這其中有幾分狎玩的意味。

    那牌匾上的意境殺氣彌漫,那老鬼抬頭的第一眼就沉入其中無法自拔,廖雲沉也大大方方地抬頭向上看著,這個姿勢給他纖細的脖頸似乎添上了幾分脆弱,趙月華本是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意思,想看著這昔日的天之驕子被劍意嚇愣的模樣,一句提醒都沒有,自己倒是低著頭,一副恭謹的模樣。

    “你不帶路嗎?”

    一路上未開口的廖雲沉第一次說了話,他心中赫然一驚,抬頭是都帶上了兩份不可置信。手指往前指了指,就連步伐都快了幾分,似乎是有些惱羞成怒。

    對,他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大抵是連靈力都沒有,怎麽可能看出其中的劍意!

    廖雲沉跟在他身後踏上了寒九殿前的二十三道玉階,目不斜視倒是一排落落大方,半餉才聽得他識海內那老鬼念叨一句:“好劍法,你也是好定力。”

    聞此言後,廖雲沉再次抬頭看了一眼牌匾,果然近視是阻礙人類進步的巨大障礙,他甚至連這牌匾上麵的花紋都看不清楚。

    此處是惡回穀寒九殿,修真界人人言誅筆伐的魔修老祖的大本營。

    而他的身體,本名李清衍,是名門齊雲仙宗的內門弟子,正是那要口誅筆伐魔障的領軍人物。

    李清衍在五個年前的宗門大比之中,落敗之際突然用出了魔修的套路,重傷了宗門弟子,他被控在一個秘境之中,門內長老所有人都說他迷了心竅,私下學習了魔修的路子,是齊雲宗開宗以來最大的恥辱。他師兄下山曆練時被突然召回,因為師父在十年前隕落,所以的一切都是師兄打理。

    師兄苦苦求來五年的時間將他脫離魔修的路子,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在半個月前,他突然暴起傷人,被抓回之後,他師兄終於領命,親手廢了他仙骨,毀了他丹田,將他打下齊雲山。

    李雲隙接手這具身體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他也自然清楚這人並沒有修行什麽邪門歪道,一切都是這個不知道何時潛入他體內的老鬼在作祟,但是不得不說,廖雲沉並不覺得接手這具身體是什麽麻煩,事實上,在了解這個世界的第一刻,他最懷疑的被翟裘附身的首要選擇目標就是寒九殿的主人:謝疏。

    傳言說,謝疏此人出身名門,一生逢蒙大變,最終屠盡族門千餘人,引來怨氣纏身,所致之處無人安生。

    他本人是一個渡劫期老祖,傳言原本所有人都以為他飛升了,甚至他飛升時都是上千修士親眼所見,可大約是一百年前,他突然重回寒九殿,自稱是在修行多年,參悟天機。也就是因為他的回歸,多年沒有人登上高位,而在修真界地位岌岌可危的寒九殿就好像挺直了腰板,明明隻是他每日什麽事都不幹單單坐在高位上,就沒有人敢踏入惡回穀一步。

    而最能證實廖雲沉說法的就是趙月華的到來,謝疏自稱看破天機,得知在聞羅山下將會遇到自己命定的弟子,命令趙月華將他帶回,所以才有了幾日前那一幕。雖然此行廖雲沉身份鄭重,但難免趙月華會對他產生輕蔑之心。

    那些道貌岸然的道修說魔修逆天而行,說魔修不該存在,說魔修就應該被百家聯合誅殺,可是他們的弟子不是還選擇了修魔?更何況現在的李清衍丹田已碎,仙骨寸斷,分明就是一個廢物!別說什麽繼承寒九殿,他連雲書九訣都練不下來!

    而當兩人踏入殿中時,陰冷的寒氣在他們周身蔓延開來,明明前方的主位上一個人都沒有,趙月華依舊是跪在地上,發現前方的廖雲沉依舊站得筆直心下不禁暗恨,生怕主子會降罪於自己。可是他有沒有膽量去伸手拽廖雲沉,畢竟不管自己私下態度如何,要收他做徒弟的可是殿主。

    “趙師兄回來了。”

    一個聲音脆生生的小童走到兩人麵前,先是低頭一行禮,然後把一份手信遞給趙月華,眼睛卻是偷偷地瞄著身形高挑的廖雲沉:“殿主吩咐了,隨趙師兄回來的師兄賜名雲沉,今日起住在璿璣居,當用心修習我寒九功法,日日服以藥湯,終有大用之日。”

    這小童長得當真可算一個眉眼如畫,笑起來就像是百姓家的年畫娃娃,卻讓跪在地上趙月華連頭不敢抬一下。

    這臉色可算得上蒼白,可是在聽到璿璣居這三個字時,神情卻是扭曲了一下,甚至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廖雲沉的神色,半餉才想起和人興許不知著璿璣居是什麽地方。

    他本想開口提醒,不知怎麽的就看到了童子眯眼笑的神情,嘴中都吐出來一半的話生生是叫他自己全部咽了下去。

    廖雲沉全然不知道趙月華發生了什麽,他跟在小童的身後,穿過抄手遊廊,走過前方瓊樓玉宇,卻是來到了一個極為別致的院子前。這裏四麵環山,樓前流水,倒是別樣的雅致,比起原本李清衍在齊雲宗的屋子,好了不止一點。

    廖雲沉其實也沒有太過在意這些,倒是那個剛才就一直沉默寡言的老鬼再一次開了口,他點評著院子裏的每一樣東西,最後好似隻下定了一個結論了:“我看,你比那個真正的李清衍有福氣的多。”

    廖雲沉不可置否,李清衍之所以從神壇上麵跌落,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被這老鬼附身,卻被別人誤會成修魔,這老鬼還在這裏點評他的人生,著實是不要臉。

    “破雲師兄就在這裏休息吧,殿主吩咐了,每天晚上會有藥浴抬到這裏,為你修複根骨,安心便是。”小童把床幔拉開,從裏麵抱出幾本書放在桌上:“這是殿主留給你的。”

    “謝疏呢?”

    廖雲沉站在窗邊往外麵看了一眼,在小童出門前攔住了他。

    比起所謂的養好身體,他此時更加關注的是謝疏到底是不是翟裘這件事情。他在上一個世界埋下的種子是隨著靈魂而走的,也就是說,隻要他見了謝疏,扒下他的衣服,看看胸口就知道了。

    上一個世界遺留下來的問題太多,最壞的一點就是原本的從穿越者身上搜來的那兩個殘次品係統,全部失蹤了。如果會被別人撿到算好,可若是真的當時破碎了那可就一點不好了。

    係統的破碎相當於自動綁定,自己要拔出自己身上的係統是不可能事情,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發現係統的蹤跡,但是心中總有一些不踏實。

    大約在辰時,兩個美貌女婢抬著一個半人高的木桶敲了廖雲沉的門,接著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就退了出去,甚至全程都是低著頭,生怕自己看到了什麽一般。廖雲沉坐在榻上紋絲未動,他原本剛剛感覺到了一些似有似無的邪氣,卻因為這兩個人突然闖入消失了,現在再次冥想,卻已經找不到之前的地方。

    他站起身脫掉他的衣裳,李清衍的身體因為這五年的折磨格外瘦弱,在廖雲沉的眼中這身體可算不上美觀,他隻是瞥了一眼就坐進了浴桶,原本是在安靜地打坐,可是這坐著坐著身體就漸漸地燥熱起來。他原本以為是藥物的原因,等到下麵有微微要抬頭的趨勢才發現了不對勁。

    他睜開眼睛,臉色很是難看地瞥了水中自己的倒影一眼,卻是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附著在自己後背上的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