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憶是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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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南宮斐用“鳳凰涅槃”四個字來形容自己從前的遭遇,碧涓便知他必是經曆了一番起死回生的痛苦過程。此時的南宮斐心裏五味雜陳、臉上亦是惆悵凝重,但講述起自己的往事時,語氣卻是十分輕描淡寫地娓娓道來:“我自幼父母雙亡,師祖也身遭天譴,那些平日裏與我爹要好的師伯、師叔也紛紛在盟主爭鬥中犧牲,唯一能夠撫養我的就是我的師父梁鬱甫長老。我十五歲那年,我師父本是有意讓我拜在上官毅門下學習武功,可卻未曾想到我師徒二人竟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說道動情處,南宮斐也不免情緒激昂,隻聽他聲容並茂的將那依稀往事講描繪在眼前……
那一年,穀雨時分,杏花初綻,正值玄天盟選拔新弟子的時節。前來拜師的弟子可謂是絡繹不絕,其陣勢龐大到由玄天盟正殿前起始可排到玄天嶺山腳下。上官毅在內的一眾玄天盟長老在這眾多弟子中層層選拔、優中擇優挑選出了共八百人收為玄天盟的入室弟子,且由盟中長老們為別收徒傳授。
就在拜師大會的那一天,玄天盟藏經閣內的奉經長老梁鬱甫帶著自己的弟子南宮斐也一並地來到了場內。見梁鬱甫師徒前來,上官毅不免先下疑慮,便出言問道:“梁長老,今日是盟內的拜師大會,梁長老也未得召見,不知來此何?”
梁鬱甫將南宮斐拉倒身前,拱手施禮道:“今日既是拜師大會,在下有一不情之請還望盟主能夠成全。”
上官毅見梁鬱甫向自己提要求心裏大為不情願,但在這眾多弟子麵前也不好一口回絕,便道:“你先說出你的想法,若是合乎情理我自會應允。”
梁鬱甫指了指身前的南宮斐道:“斐兒畢竟也是南宮大俠的遺孤,繈褓之時又得敬林長老的戀愛被其打通了任督二脈,理應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我念在當年與南宮大俠的交情將其撫養,但盟主也知道我畢竟隻能教他讀書認字和一些做人的道理而已,長此下去,怕會耽誤了這孩子。所以還希望盟主能在今日這拜師大會上讓斐兒拜一名師,也好學習我盟中的上等武功。”
聽過梁鬱甫的想法後,上官毅不由得臉色一沉,推辭道:“梁長老,這恐怕不符合規矩吧?”
梁鬱甫見上官毅有意推脫,心中也是有氣,他沉吟片刻又反問道:“不知盟主所說的是什麽規矩?”
上官毅詭辯道:“我盟中挑選弟子也非兒戲,這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哪一個不是通過層層考驗才能來參加拜師大會的?南宮斐當年雖被先師打通了任督二脈,可他卻仍舊是毫無武學基礎,與這場內的人相差懸殊,我怎能叫他入門拜師?還有如今這南宮斐已是梁長老你的徒弟,難不成你是想將他轉手讓給他人?”
梁鬱甫道:“畢竟斐兒也是名俠之後,我不希望他有朝一日會因不會武功而後悔,所以才會來懇求盟主。還望盟主可以念在師兄弟的舊情上破例一次。另外不管到了什麽時候斐兒他永遠也都是我的徒弟。”
上官毅反駁道:“你既如此說,我便也來說說我的想法。正因他是南宮師弟的遺孤,我才不肯叫他去學習武功。想想當年,南宮師弟因的師父偏愛便驕傲自滿、目中無人,以致於後來惹來殺身之禍。而這孩子雖然年少,但卻也是恃才傲物、自命清高,像極了他爹。我隻怕他學會了武功之後便會生不良。”
梁鬱甫此刻早已忍無可忍,不由得戟指怒道:“休要詆毀南宮大俠。”
南宮斐生性與他父親一般驕傲,見上官毅如此詆毀父親、刁難師父、嘲諷自己,不免也被激起了一股傲氣,狂言道:“師父不要再與他囉嗦了。我南宮斐自幼飽讀聖賢,豈非枉然?他日縱是手無縛雞之力亦可靠著滿腹經綸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又怎會稀罕他這糟糠之物?”
南宮斐越是如此,反倒越是正中上官毅下懷。他拍手叫好道:“果然是有誌不在年高。南宮斐對我盟中武功如此不屑,梁長老又何必強求呢?”
梁鬱甫此刻也看出了上官毅的居心,但他仍舊不可罷休地說道:“不拜師也可以,但是你一定要把輕風細雨劍的劍譜交出來。這套劍法是當年南宮大俠獨步天下的武功,理應該有他的兒子繼承,你們不可強行占有。”
上官毅不由得一笑道:“誰不知道當年南宮雲死後這輕風細雨劍就已失傳,江湖中再無蹤跡,我又到哪裏去給你交出這劍譜?南宮斐若要找,那就讓他自己到他爹的墳裏去挖。”
“你……”梁鬱甫此時已是怒不可遏,但卻有奈何不得上官毅,隻能自己在一旁暗暗氣惱。但南宮斐卻是不同,畢竟他是南宮雲的兒子,骨子裏就流淌著名俠的血液,再加之此時的他正是盛氣淩人、血氣方剛的年紀。見上官毅竟如此出言不遜,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抽出身邊一位入門弟子的佩劍,縱身一躍竄出欲刺向上官毅:“老賊,你侮辱我爹,我要你的命。”
南宮斐這邊剛剛起身躍出,那邊卻猛然間竄出一人,飛起一腳,將南宮斐踢倒在地。南宮斐回渾身吃痛,但卻仍舊咬著牙倔強地站起身來看著眼前這個將自己踢到的人,隻見此人二十左右歲,生得麵如滿月、虎背熊腰,倒也有一絲英氣在,隻不過眉眼狡黠不死善於之輩。南宮斐挺劍指著那人道:“這是我與上官毅之間的恩怨,你休要插手。”
那人南宮斐的威脅十分得不以為然,冷哼一聲道:“不自量力的小子竟也敢在上官盟主麵前撒野?你就是一個百無一用的臭書生,居然還妄圖什麽決勝千裏?今天無須上官盟主動手,我馮遠昌先來讓你學學規矩。”說著冷不防地便一拳向南宮斐的臉上打去。這一拳下去,南宮斐那一張原本俊俏的臉登時便腫起老高。但他仍舊不服軟地舉著劍上前亂砍亂劈。
那馮遠昌見南宮斐如此頑抗,便更想要治服他,又抬起一腳,踢在南宮斐的肚子上,南宮斐一個倒栽蔥摔倒在地上,口中也吐出了鮮血,大叫一聲,站起身來猛地將手中的劍向馮遠昌擲去。那劍來得迅猛淩厲,馮遠昌一時躲閃不及,左臂被劍刃劃了一道,登時鮮血直流。南宮斐見了不由得狂笑一聲,出言挑釁道:“看看究竟是誰教訓了誰。”
馮遠昌被這一劍激得惱羞成怒,大罵了一句:“小雜種,我要你的命。”說著就獸性大發般地撲向南宮斐將他按倒在地,好似市井無賴一般地對其拳打腳踢,一邊打還一邊問:“小子,你究竟服不服我?”
南宮斐被打的麵目全非,卻還是狂笑著向馮遠昌臉上吐了一口血道:“我服你祖宗!”
馮遠昌氣急敗壞,抽出手中的劍就要殺了南宮斐,就在這時梁鬱甫連忙上前用手握住劍刃阻道:“孩子間打鬧豈可痛下殺手。”
南宮斐見師父為救自己手握劍刃,那鮮血順著師父的手掌流到自己的臉上,頓時又是感動又是憤怒,這錯終複雜的情緒竟使他渾身上下像是被賦予了某種力量一般,猛地騰出一腳將馮遠昌踢翻在地,閃身撿起自己剛剛擲出的劍,向下一甩,劍尖直逼馮遠昌咽喉,冷笑道:“看看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百無一用。”
那馮遠昌見形勢如此,竟突然硬氣起來道:“要殺便殺,隻恨我今日沒能替上官盟主教訓了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南宮斐一笑道:“這些表忠心的話還是留到下輩子再說吧。”說著,南宮斐竟一狠心,挺劍向馮遠昌的咽喉刺去。說時遲,那時快。南宮斐剛剛挺劍,還未等刺出,便有一股強勁的勁力襲來,將南宮斐手中的劍打落。南宮斐想也沒想的就猜出這必是上官毅所為。
果不其然,那出手之人正是上官毅。不知何時他竟已出現在南宮斐的麵前並扶起了馮遠昌。他用很肯定的目光看著馮遠昌問道:“你叫馮遠昌?不錯,可否願拜在我的門下做我的徒弟?”
馮遠昌聽後自是喜不自勝,笑道:“當然願意,既如此,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三拜。”說著便跪在上官毅麵前,對其磕了三個響頭。
南宮斐在一旁見狀不免冷笑道:“教訓我是假,借機拜師才是真,果然是個狡詐之徒。”
上官毅這時扶起馮遠昌,又轉身對南宮斐說道:“南宮斐,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師伯,今日你目無尊長理應受些教訓。還有當年你師祖隻把輕風細雨劍的劍譜傳給你爹一人,我至今都未曾見過。當年我與你爹分別在玄天嶺的玄峰和武峰研習劍法,你爹學成出山後那劍譜就不知所蹤,也可能是你爹當年就將其留在了玄峰,你若要找就去那裏吧,不過就憑你的本事,隻怕爬不上那玄峰。”
南宮斐咬著牙道:“就算是死,我也要爬到那玄峰之巔才死。”
梁鬱甫這時過來扶住南宮斐道:“斐兒我們走,等養好了傷師父陪你一同去玄峰。我相信南宮大俠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你找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南宮斐點點頭答應一聲後便由師父梁鬱甫攙扶著離開,回到藏經閣。當晚,梁鬱甫替南宮斐在傷口上敷好藥之後便關心地詢問道:“傷口可還疼嗎?”
南宮斐搖搖頭道:“倒是沒那麽疼了,隻不過徒兒難以咽下這口氣。今天我差一點就要了那馮遠昌的狗命,隻恨那上官毅不僅出手相救,還收了馮遠昌為徒,我反倒為他人做嫁。”
梁鬱甫道:“斐兒,我知你爭強好勝,今天的事你自然是氣不過,但是大丈夫不可逞一時之勇,要懂得暫避鋒芒。斐兒,你的境界與格局都不是馮遠昌可以比的,你和他不同,他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在玄天盟內抖威風而已,而你,則會擁有更大的江湖。”
“擁有更大的江湖……”南宮斐沉吟著,心中若有所思,隨即便又豁然開朗地說道:“多謝師父教誨,徒兒定當謹記於心。”
梁鬱甫點點頭道:“好,斐兒你且先將傷養好,等你傷好後,師父陪你一起去找劍譜。”
數日之後,南宮斐的傷勢以近乎痊愈。為了能盡快找到父親生前的劍譜,南宮斐也不怕鋌而走險,隻身一人便向那玄峰而去。
那玄峰乃是玄天嶺上的一處險峰,此峰形如劍刃,筆直而立,四麵崖壁垂直於地,並無半點坡度。不僅如此,這險峰雖位於北方地界,但因這山中多猛獸怪木,那怪木中彌漫的氣體一旦被猛獸嗅到便會相互殘殺,那些猛獸戰死後屍體腐爛的氣味與怪木的氣味融匯到一處便會形成瘴氣,吸如之後便可令人四肢麻痹、呼吸受阻、頭暈目眩從而窒息而死,也正因這一點此峰才會被人命名為“玄峰”。一般人若沒有上等的絕世輕功與深厚的內力定是難以登頂。
南宮斐在峰下見了這玄峰的氣勢,不免也心生恐懼,隱隱地便想要退卻。但轉念又一想自己的父親當年就是在這玄峰之巔練就了絕世劍法,所以這玄峰也不會是那麽可怕,而且他也始終相信,父親一定會在冥冥之中保護著自己。可如今眼看著這懸崖峭壁並無半個可以著力的地方,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攀登,這一趟也算是白來,隻好再回去與師父共同想出一個可以攀登峭壁的辦法。
回到藏經閣內,南宮斐便對師父梁鬱甫說起了玄峰的情況,希望能與其一同商量出一個攀登的對策。
聽了徒兒的介紹後,梁鬱甫沉思道:“按你所說,此峰高約千仞且筆直挺立,崖壁上又無半點可借力的地方,若要攀爬的確不易。”
南宮斐輕歎一聲道:“不僅如此,更加棘手的卻是這玄峰之中野獸出沒、瘴氣環繞,一不留神便會喪命。難怪上官毅會說我很難活著爬上那玄峰。”
梁鬱甫又說道:“可當年南宮大俠在那玄峰之上練武之事千真萬確,而且在未練成輕風細雨劍之前,他的輕功與內力都尚不算一流。我想還是有辦法登上這玄峰的。”
南宮斐點了點頭,之後又問道:“當年我爹是在什麽情況下登上的玄峰?”
梁鬱甫不知徒兒為何會如此問,但仍是回憶了片刻答道:“我隻記得南宮大俠登峰之日風雪交加,他在那玄峰之上足足待了一整個冬天之後,方才下峰。”
聽了師父的回答,南宮斐登時恍然大悟,拍手說道:“我知道登這玄峰的辦法了,那就是在冬天的時候攀登。試想,冬天時猛獸冬眠,峰內瘴氣最弱。我們可用利器定於那崖壁上的冰雪之內用以借力,自然便可登頂。”
梁鬱甫欣然稱讚道:“如此甚妙,如今才是初春時節,我們也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可以準備。”
轉眼間大半年過,玄天嶺迎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後,梁鬱甫及南宮斐師徒二人便早已迫不及待地穿好錦帽裘襖、帶好斧鑿,來到玄峰腳下準備登峰。
南宮斐見著玄峰險峻,此刻又布滿冰雪,不忍叫師父陪同自己上山,便道:“師父,如今山高路滑,徒兒不忍師父犯險。不如師父在此等候,叫徒兒先去探探路徑。”
梁鬱甫抬頭看了看這山勢,便也依了徒兒所講點點頭道:“也好,那斐兒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南宮斐點頭答應一聲,便拿出斧鑿在崖壁上的冰雪中鑿出四個窟窿,以便於將手腳放入其中用來攀爬。爬上一點之後,南宮斐又依次地再頭頂又鑿出四個窟窿來繼續向上攀爬。
少傾,南宮斐便已爬至半山腰上,這座玄峰雖筆直挺立,但在半山腰處卻突兀地多出一片平台,這平台足有百頃寬闊,上有奇花異草、野樹怪木林立,豺狼虎豹、飛禽走獸橫行。不過此時乃是寒冬時節,奇花異草凋零,飛禽走獸歸隱,正是登峰的大好時節。南宮斐爬上這半山腰處的平台後見四下裏皆是白雪皚皚,放眼望去也不見有山洞、巢穴之類,可想當年父親應該不會將劍譜留在這處平台上。
南宮斐正欲離開平台繼續向上攀爬時,忽聽到雪地裏似乎有什麽響動,自己的腳下又好似踩到了什麽東西一般。南宮斐已是好奇心起,自言自語道:“莫不是埋在了雪地中我沒有看到?”說著便附身去向那雪中掏去。
那雪地之中又哪裏會有什麽劍譜,原來那雪地之中的卻是一條這在冬眠的花斑毒蛇,剛剛便被南宮斐一腳踩得驚醒,此番南宮斐又伸手去掏,便早已激怒了那毒蛇。隻見那毒蛇“騰”地竄出,張開血口,吐著信子,便要來咬向南宮斐的脖子。
就在南宮斐已被嚇得魂飛天外之際,忽然從他的背後有人大喝一聲:“斐兒小心,快閃開!”緊接著便猛地閃出一人將南宮斐推開,用自己的脖頸去迎那毒蛇的利齒。
那替南宮斐被蛇咬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師父梁鬱甫。
卻說那梁鬱甫在山腳下一直仰望著徒兒向上攀爬,那南宮斐爬至平台之後,梁鬱甫便無法看到他的身影。梁鬱甫在山腳下等了良久,仍舊遲遲未見南宮斐繼續向上攀爬,心下不免擔憂,生怕南宮斐會遭遇到什麽意外之事,便也沿著南宮斐之前攀爬的軌跡向上爬去。剛剛爬至平台上,便見那花斑毒蛇張著血口向南宮斐咬去。梁鬱甫來不及多想,隻知道下意識地推開南宮斐,自己去迎那毒蛇的利齒。
霎時間,梁鬱甫的脖頸處血流如注,毒液也開始由他的傷口處私下蔓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南宮斐始料未及,他悲憤交加地舉起斧鑿,猛地砸向那毒蛇的頭頂,“砰”第一下,便將那毒蛇砸了個頭頂開花。
南宮斐扔下斧鑿,頓時聲淚俱下,猛地抱住師父的身子,用手掌按住師父的傷口,卻也止不住那血液向外滾滾地流出。南宮斐見狀,不免又驚又恐,他雖已心知無力回天,但卻仍舊自欺欺人地護著說道:“師父,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這就下山,一定會有人治好你的。”
梁鬱甫就在這彌留之際,伸出手來握住南宮斐的另一隻手,笑著說道:“沒用的,師父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斐兒,這也許是師父最後一次護著你了,以後沒有師父在照顧你,你一定要更加得堅強,一定要找到你父親的劍譜。記住師父和你說過的話,你將擁有整個江湖。”說完,梁鬱甫便合上雙眼,撒手人寰。
南宮斐此刻感受著師父的手掌從自己手中滑落的遺失感,不由得悲痛欲絕,大聲哭道:“師父,你不能死啊,師父!”南宮斐自幼便由梁鬱甫撫養,相依為命、情如父子。此刻梁鬱甫突然之間便死於非命,對南宮斐來說無疑是沉痛的打擊。更讓南宮斐痛苦的是師父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死,這更加的讓他悔恨不已。而這種種的悲痛、悔恨的錯綜情緒此刻也隻能通過眼淚來宣泄。南宮斐抱著師父的屍體痛苦不已,直到已完全失去意識,哭暈過去。
待南宮斐醒來後,情緒也已經沉澱了許多。他心知人死不能複生,也隻好默默地接受這個事實。他仍舊啜泣著地跪在師父的屍體前,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師父,您老隻管放心地上路,徒兒定當會記住您的教誨,即便是獨自一人也會照顧好自己。您交代給我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我這就帶您下山。”說著便抬起梁鬱甫的屍體,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南宮斐在雪地中找到了數根藤條,將其連接起來係在一起,一段綁在了一顆粗壯的樹上,一端纏在自己和師父的腰間。拽著藤條,沿著原路,一步一步地捱到山腳下。
自打上官毅繼任盟主之後,便下令除卻玄天盟內的曆任盟主、執劍長老、護法長老及所有的入室弟子外,其餘人等死後皆不可葬在玄天嶺內。
對於這條盟規,南宮斐自然是心中有氣,但他畢竟生性心高氣傲,萬事不願求人。既然上官毅有盟規要求,南宮斐也不會低三下四地去自討沒趣。寧肯背著師父,頂著著漫天風雪,一步一步地走下嶺去。
嶺上狂風肆虐、雪末膝蓋,極為難行。南宮斐畢竟是一介書生,難免身體瘦弱,那狂風珍陣陣襲來,使他忍不住地瑟瑟發抖。而那積雪更是深厚,南宮斐隻身一人在這雪地上行走都十分地困難,更何況身後還背著一具屍體,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南宮斐才從雪窩中抬起一隻腳,正要向前邁出時,忽然一陣狂風猛然襲來,南宮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卻不想一時立足未穩,連人帶屍一個倒栽蔥般地倒在了雪地裏。
南宮斐連忙在雪地裏打了個滾站起身來,從雪地中撈出師父的屍體,也顧不上冰冷,便赤著手去撣落師父屍身上的雪花。此刻他坐在雪地裏,望著前路一片茫茫白雪,和頭頂的風雪漫天,便知若在天黑之前沒有走到嶺下的話就會遇到大雪封山,到那時無法讓師父盡早地入土為安,便是己過。即便是風雪再如何地肆虐,南宮斐也鐵了心般地要在天黑之前將師父的屍體背下玄天嶺,入土為安。
南宮斐主意拿定後,便再次背起了師父,咬著牙,頂風冒雪,舉步維艱般地向嶺下走去。
終於走下了嶺來,南宮斐的身體已經凍僵,隻有一絲意識尚存。但他卻仍舊憑著這意思意識,背著師父的屍體,在嶺下的一處空地上,為師父選好了一處安葬之地。
此時已是深冬,不僅冰雪覆蓋,那泥土也堅硬如冰。南宮斐此刻手上又無半個可以用來挖掘的工具,隻得靠著一雙手拂去積雪,一點一點地去挖那泥土。那泥土堅硬,南宮斐就咬著牙,使足了力氣去挖,哪怕隻是用手指挖出了區區的幾道指痕,南宮斐也並不放棄,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挖著,直到挖出的泥土積少成多,挖下去的土坑由淺極深。
整整一夜,南宮斐竟毫不停歇,那一雙生來便握筆杆子的手也已變得血肉模糊。南宮斐似乎早已失去了知覺,體會不到了疼痛,又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忘記悲傷,忘記那種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之後,任何的風雨、淒涼隻有他獨自一人去抵擋的悲傷。
終於將土坑挖好之後,南宮斐便將師父的屍體安放入土坑之內,又將之前挖出的泥土埋葬在師父的屍體之上,壘起了一座土墳。之後南宮斐又在一旁的枯樹上撕扯下一塊樹皮,用自己手上的鮮血在上麵寫上了“恩師梁鬱甫之墓,弟子南宮斐泣立”幾字之後,便立於師父的墓前。
將師父入土為安之後,南宮斐跪倒在地說道:“師父,請恕徒兒不孝,隻能讓您老就在此安息。徒兒願在此處為您老守孝三年,待三年過後,徒兒定當再上玄峰,找到劍譜,完成師父的遺願。”說著便又磕了三個響頭。
冬去春來、寒來暑往,轉瞬間三年已過。南宮斐也已從一個輕狂少年長成了一個俊朗青年。這一年寒冬,南宮斐再次的去爬那玄峰,南宮斐爬到那平台之上又要繼續向上攀爬之時,卻發現那崖壁之上布滿瘴氣,正一點一點地向下麵的平台處彌漫。南宮斐慌忙下山,結果又是徒勞無功。
此時的南宮斐雖然掌管著藏經閣,但上官毅卻沒有讓他接任梁鬱甫奉經長老的位子,還是讓他做他的奉經弟子。對此,南宮斐也並不在意,畢竟他仍舊留在藏經閣裏的目的是為了飽讀聖賢及尋找劍譜,而那些虛名,南宮斐從來就不稀罕。
但他心裏卻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沒有了師父梁鬱甫的庇護,他在這裏必然要忍受那種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痛楚。
上官毅處處提防並排擠著南宮斐不說,那馮遠昌更是動不動便刁難南宮斐。
這年初春,玄天盟內又一次地選拔了新弟子,馮遠昌也收了一位叫做孫念仁的徒弟。當晚,已是深夜,南宮斐已早早睡下。那馮遠昌似乎有意為之一般地破門而入,一把掀開南宮斐的被子,將手裏的一本經書遞到仍舊睡眼朦朧的南宮斐手中說道:“這是盟中的上等武功秘籍,你快去放好。除玄天盟中入室弟子外,任何人不得隨意翻閱。”
南宮斐此刻早已氣得睡意全無,將那經書隨手向桌上一丟說道:“有話不妨直說,你所謂的什麽武功秘籍在我眼裏不過是糟糠之物,豈會偷看?”
馮遠昌輕笑一聲說:“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得狠啊。不過你倒是識時務,還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知道自己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這樣最好,也免得我再派人來盯著你。還有,這經書乃是盟中秘籍,你要好生看管,如若丟失或是損壞,我便拿你是問。”
南宮斐此時早已怒不可遏,他猛地從床上躍下,戟指怒道:“馮遠昌,你休要猖狂。你不過也就是盟中的一個弟子罷了,有何資格來命令我?還有這藏經閣怎麽說也都是我髒管的地方,還輪不到你在這裏撒野,滾!”
馮遠昌竟也不氣惱,冷笑著說道:“的確,我是沒資格命令你。但你記住,你畢竟不是入室弟子,你最多也就隻能掌管這藏經閣而已。”說著,馮遠昌便奸笑著走出了藏經閣。
望著馮遠昌那得意忘形的背影,南宮斐想到了師父曾告誡過自己的話,也忍不住笑道:“你最多也就隻能在玄天盟內耀武揚威而已。”
轉眼又過去了兩年。這兩年當中他又爬了兩次玄峰,但結果不是遇到瘴氣猛獸,就是從崖壁上掉落,無法攀登,總之皆是無功而返。
這接連的失敗使南宮斐終於看清了一個事實,那便是沒有武功在身,無論如何也爬不上這玄峰之巔。由此,一個遊曆四方、遍訪名師的念頭已經在南宮斐的心裏生了根。
剛剛經曆了失敗,從玄峰處回到藏經閣的南宮斐,遠遠便看見馮遠昌身著青襖黑袍,背負長劍,正站在藏經閣前等待著他。南宮斐認得他那一身是執劍長老的裝扮,便以知曉馮遠昌是有意來向自己炫耀他被上官毅任命為長老,並借機來羞辱自己一番。
看穿了馮遠昌的那點小心思後,南宮斐倒也不去理他,自顧自的向藏經閣內走去。
“站住。”見南宮斐沒有理自己,馮遠昌便率先叫住了他。南宮斐聽到後停下了腳步,轉回身來陰陽怪氣地問道:“不知馮長老來此有何見教?”
馮遠昌一笑道:“倒也沒什麽事情,隻是想來告訴你,我如今已是長老,該有資格命令你了吧?”
南宮斐聽了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輕笑了一聲說道:“你這一輩子也就隻能在玄天盟內耀武揚威罷了。”
馮遠昌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那又怎樣,隻要強過你就好。”
南宮斐頓時覺得當年師父告誡自己的話千真萬確,馮遠昌的境界也不過如此。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你的確是給自己選了個好的對手。”說著便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進藏經閣。
藏經閣前,隻留下馮遠昌一人沾沾自喜地說道:“那是當然。”他歡喜地背後卻怎樣也無法想到南宮斐那句話中的深意。
轉眼之間,又是一年初春時節。這一夜南宮斐沽酒吟詩,一時興起,便要下山闖蕩一番。也正是這一夜,南宮斐無意間看到了江湖中那至高無上的秘籍——《龍歸訣》。
整個江湖正在等待著他的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