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雲大人戰戰兢兢到了朝房等待上朝，一邊憂慮著景軒、雲娘之事。

    然而，一個上午過去了，朝房內遲遲不見公公來宣。大臣們紛紛議論了起來。此時，正值八月的節氣，應天城如同一個大火爐暑氣難當。

    昨個，我聽宮裏人說，好像皇後娘娘身體又不適了。不知道皇上遲遲不早朝是不是與此事有關啊？”

    我也聽說了，好像最近皇後娘娘一直鳳體違和。說太醫開的方藥，皇後娘娘都不肯喝……”

    正議論著，公公來了朝房。

    各位大人請回吧。今兒，皇上不早朝。”

    公公，您可知道是發生了何事？”

    哎，不好說，不好說。反正最近咱們皇後娘娘身體不適。皇上早朝是要少些了，各位大人請回吧。”公公說完，就又趕去了後宮。

    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坤寧宮的天空暮氣沉沉。馬皇後病情越發沉重，她昏昏迷迷又不肯進湯藥。朱元璋日夜相伴，也沒心思再想其他，雲娘入宮的事也就暫時擱置了。

    雲娘聽說了馬皇後的病情，想到馬皇後為人寬厚，皇上之所以沒強行納她為妃，也是馬皇後的從中權衡。越想，雲娘越發惦念馬皇後。

    這日，錦繡莊突然來詔，宣雲娘入宮。這下，錦繡莊炸開了鍋，各樣說法的都有。

    聽說皇上好幾日不早朝了，皇後娘娘身體又病危。這時召雲娘覲見，會不會是想冊妃衝喜啊？聽說，曆朝曆代都有這樣的事。”

    是啊，皇後娘娘和皇上出生入死過的，夫婦感情可好了。這下，為了皇後衝喜冊立嬪妃未曾不是個好辦法。”

    織匠們四下議論，雲娘也惶恐不安著。

    別怕，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景軒握著雲娘的雙手。

    入了坤寧宮，雲娘看見到了病懨懨的馬皇後。她看著平日溫和的馬皇後，此時如同一位尋常老人在病榻上無精打采，雲娘流下了淚。

    雲娘，你來了啊。”

    皇後娘娘。”

    哎，這麽好的女子，該有個怎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啊？哎，你應該知道……皇上對你的心思。咳咳咳……在本宮病時，宮中已經……擬定要冊你為妃為本宮衝喜之事。”馬皇後斷斷續續地說著。

    不，皇後娘娘，我，我……”雲娘頓時哭了起來，這既是為馬皇後即將衰亡的生命而哭，也是為她不甘的命運而哭。

    雲娘，你是個好女子，你，你不要擔心。其實，本宮看得出來，你，你刺繡時多情之態，和，和本宮年輕時一樣，你心裏，心裏其實早已有了心上人，是不是？”馬皇後笑著問。

    是，是，皇後娘娘。”雲娘哭得更是傷心。

    哎，本宮年輕的時候，心裏啊，就，就隻有皇上。那時，我們還沒有成親。但是，本宮早已愛慕了他。每次看他出去打仗，本宮都為他擔心。後來，本宮義父故意說要將本宮許給軍中一個千夫長，當時，咳咳咳，當時，本宮，本宮的心情和表情啊，和你現在，現在是一模一樣。”馬皇後回憶著，雲娘抹淚聽著。

    馬皇後繼續道：“皇上和本宮兩情相悅，所以，本宮能明白真心相愛的心情。如果，為了本宮，為了本宮，這個快死的婦人犧牲你的幸福，就是本宮不希望看到的。咳咳咳……，如果本宮沒猜錯，那個與雲娘心心相印的男子定是一位文韜武略樣樣出眾之人。而且，這人，是，是能繪得一副丹青的男子。他，他是錦繡莊繪製‘潑墨山水畫’的畫師吧。”

    雲娘落淚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皇後娘娘。是的，我和景軒情投意合，真心相愛。我們因緣相識與鍾山，從此一見傾心。朝夕相處中深深了解彼此。他畫修稿，我挑花結本。我們一同改良絲織技術。彼此傾慕，我心中除他再無他人。”

    如此有情人，本宮怎能不去相助呢。雲娘啊，本宮，本宮有個法子可讓皇上作罷。你這般……這般……就可讓皇上對此事罷了。”馬皇後對雲娘附耳相訴，並取出了一物。

    謝謝，謝謝皇後娘娘。”雲娘抹淚接過一物。

    好啦，本宮也該休息了。退下吧。”馬皇後喘息著。

    這邊，一出坤寧宮，雲娘就被公公們擋住了去路。原來，眼見皇後娘娘身子不行了，冊妃衝洗之事得加緊。朱元璋一早下旨，待雲娘見過馬皇後，敬事房的太監就領雲娘沐浴化妝準備侍寢。

    你們放開我，我有皇後娘娘所賜之物，讓我見皇上。”雲娘大聲道。公公們也不敢造次。

    雲娘到了奉天殿，見到了朱元璋立刻下跪，道。“皇上，我敬您，但我更敬重皇後娘娘。就是因為敬重娘娘，所以，我不能答應您衝喜冊妃一事。”

    大膽雲娘，你可知你在和皇上說話嗎？”一旁的公公嗬斥著。

    讓她說。”朱元璋陰沉著臉看著雲娘。

    皇上，您應該知道，人世間最珍貴的是真愛情意。皇後娘娘心中隻有您。您雖然可以得到天下所有的女子，但是，卻難得到一顆真正愛你的心。您真的愛皇後娘娘嗎？您願意讓一個愛你的女人在病危之際，看著所愛的男子去寵幸別的女子？”雲娘問。

    皇後不是善妒的女人。”朱元璋不悅道。

    皇上納妃說是為皇後衝喜，但不過是一時興趣、枕間歡愉。佳麗三千，色衰愛遲。如今，真心與您之人正躺於病榻之上，珍惜眼前之人，在她時日無多的日子應多加陪伴。皇上，您有皇後娘娘的一片真情，這是任什麽女子都不可以替代的。皇上您看……”雲娘說著，將馬皇後給她的一物取了出來。

    這，這不是朕當年作戰的戰靴嗎？怎麽會在你這？”朱元璋看到戰靴，心中泛起一片溫情。

    是，這是皇後娘娘要我將它交給您的。她不希望皇上娶一個因為害怕您的權利而並不愛您的女子。這戰靴是您當年每次上戰場時，皇後娘娘親自為您擦拭的。這裏飽含娘娘對皇上的一片的思念和真情啊。”

    把它快給朕，你走吧。”朱元璋不由哽咽了。他撫摸著戰靴，昔日與馬皇後共患難的日子一幕幕浮現在了眼前。朱元璋落下淚水，他趕緊前往皇後宮中。

    皇後，你我夫妻恩愛。朕怎能忘？你讓雲娘交給朕這個戰靴，你的心意朕怎能不明？朕愛你，朕愛你，朕不忍你離去。朕並非貪念那些女子，朕心中真正愛的隻有你啊。朕答應你，朕不要雲娘侍寢，不要衝喜冊妃。但是，你也要答應朕，活下去好不好？好不好？”朱元璋流著淚說著。這素日威風淩淩的真龍天子此時竟在所愛的女人麵前，成了一個普通的有血有肉的男人。他緊緊摟住馬皇後，二人落著淚。

    沒過多久，洪武十五年（1382年），一個昏暗的傍晚。五十二歲的馬皇後終於病逝了。馬皇後臨終囑咐朱元璋“求賢納諫，慎終如始”，並願“子孫皆賢，臣民得所”。馬皇後的母儀天下，慈德昭彰，她的死令朱元璋痛心疾首。朱元璋幾日幾夜不吃不喝。並下令此後不再冊立皇後，也更沒提及雲娘入宮為妃的事情。

    馬皇後喪期一過，朱元璋勉強打起了精神，他腫著雙眼朝大殿走去。這邊，一位小太監看了說道：“皇上，您還是節哀。您這雙眼微腫，讓朝中大臣們看到有損皇上威嚴。”一旁的總管太監聽了大事不妙。

    果然，朱元璋慍色道：“大膽奴才，竟敢這樣對朕說話？朕痛失皇後，群臣見了朕隻會痛之所痛，豈會掃了朕的顏麵，給朕拖出去砍了。”朱元璋一喝，那個小太監嚇得一個勁磕頭求饒，其他太監也個個嚇得呆若木雞。

    快拖出去砍了。”朱元璋不容置疑道。

    哎，這個小六子也是命該如此。也不看看皇上的性子。從前馬皇後在時，還能時不時勸慰皇上幾句，壓製皇上暴虐的性子。如今皇後一去，誰能管得住皇上？何況皇上喪妻痛徹心扉。如此不懂察言觀色，活該倒黴哦。日後，還不知道皇上會如何暴虐呢。”總管太監暗自搖了搖頭歎息著。

    這下子，朱元璋如同一頭終於脫韁的野獸，開始著一場場酷政。

    辦事不及時，要你囉唆。拖出去廷杖。”

    論妖僧，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