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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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此人,白發蒼蒼,看起來一把歲數了。雖說身形不算高大,但他的背一點兒也不駝,加上須發飄飛的模樣,倒隱隱有股仙風道骨的感覺。隻是這老者看起來邋邋遢遢,與他的氣勢,卻是大相庭徑。
眾人被他打岔,於是紛紛停下手裏的動作。均帶著古怪的眼神,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邋遢老頭。
而前者並未繼續說話,隻饒有興味地看著眾人,倒真像是個來看熱鬧的人。半晌過後,胡雋沢身邊的一位師爺,忍不住衝他嚷道:“嘿,我說你這個老頭,我們打我們的,關你何事?還有,剛才你可是在說我們‘華統領’的不是?你這老家夥的膽兒,也忒大了吧?!”
那老者微微皺了皺眉頭,正想說話,不遠處的遊師爺卻搶先一步,朝前者鄭重抱拳道:“這位老人家,您若隻為求品一口美酒,待得遊某教訓完這些無理取鬧的後生,定會叫掌櫃的,給您送上一壺最好的!隻是現下時機不太恰當,還望您老人家暫行規避一下!”
那老者聽完兩方的話語,忍不住仰頭朗笑:“哈哈……這話裏行間,孰是孰非,老朽已有定奪。雖說你們兩方勢力在此衝突,本來,也沒必要多管閑事。而咱,也隻是路過而已……”
話到一半,突然指著胡師爺的鼻子,轉而訓道:“伏魔師爺一行,本應心係天下,同心同德。瞧瞧你們這些後生,那華老兒就是這般教你們的?還有,這客棧的掌櫃,原本隻是在此做個小本買賣,你們又何苦為難?”
一席話,說得眾人是一愣一愣地。一位靠在牆邊的師爺,忍不住冷笑道:“我說你這老頭,別給你台階你不下。要不是我們伏魔師爺軍,全天下的人,怕不知早死過多少回了!再敢羅裏吧嗦,休怪我等不尊老,將你一並給剁了!”一聽口氣,就是胡師爺那邊的人。
遊師爺忙接過話頭,朝老者道:“老人家,您還是先別管了吧!待我等將他們教訓一頓,再替他們給您道個不是……”
唯獨他身後的遊無痕,眨巴著眼睛,在師父和那老者的身上掃視了數遍。忍不住朝前者嘟嚷道:“不是……師父……這老前輩……”
剛才的那一幕,雖說沒看清。但憑直覺,他能感覺到,千鈞一發之際,正是這老者為他擋下了暗器。隻是這神不知鬼不覺的,其他人絲毫未發現而已。
遊無痕才嘟囔到一半,卻突然看見老者朝他眨了眨眼,便將剩下的話給硬咽了回去。
老者微微一笑,朝遊師爺道:“這位師爺便是碧海城的遊都慰吧,老朽有所耳聞。聽說你在江湖之中,貌似口碑還不錯。嗬嗬,今日一見,果真沒令老朽失望。看來,還是盤老弟會帶人……”
聽至此處,有心之人均是眉毛一揚,特別是遊師爺,更是雙眼放光!反觀那老者,並未理會眾人作何表情,而是話鋒一轉,複又指著靠牆的那位師爺。
隻聽其沉聲喝道:“出言不遜也就罷了,在兩城間挑撥離間的,老朽也懶得去理會。可師爺間堂堂正正的對決,為何要痛下死手!還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輩使陰的,算什麽英雄好漢?”
一席話,說得那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眾人這才看向遊無痕,發現他的神色果然不正常。後者朝師父點了點頭,示意這老人家所言不虛。這時,遊師爺才帶著陰冷得仿佛能結冰的眼神,瞪向那靠牆而站的師爺。
一語道破其陰謀詭計,那人微微愣了片刻,不過此時還兀自嘴硬:“胡……胡說!我與這小子隔八百丈遠,怎麽使詐了?!你可別血口噴人!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有小動作了?”
老者笑而不語,隻是下一刻,笑容卻突然一凝。誰都沒發現的是,仿佛有一道微風拂過,輕輕撩起了他的袖子。
“哎呀!”很突兀地,那師爺口中便發出了一陣殺豬似得嚎叫。隨即就聽見“哐當”一聲,是金屬落地的聲音。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一隻小巧的箭筒,看樣子,是從他袖子裏滑出來的。
“袖裏箭!?”碧海城一眾,無不發出質疑之聲。觀那箭筒,此時已然搭上了一支短箭。露出來的箭尖,還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貌似塗有劇毒!
“真是卑鄙!”碧海城眾師爺見狀,無不鄙夷地朝其啐了一口。反觀後者,還在嚎叫不已,徑自抱臂靠牆滑坐在地。頃刻間,鮮血便順著他的手臂流淌下來,在他身下蔓延而開。
此時,眾人才變得驚疑不定,均不知剛才究竟發生了何事。隻有那胡雋沢似有所悟,他看向老者,忍不住厲喝道:“你這老頭,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打傷我的人?”
但自始至終,老者都未再說話。而是負手而立,帶著睥睨的神情,緩緩掃視著胡師爺一夥人。
氣氛越是詭異,他在眾人的心目中,就越發顯得神秘。但經胡雋沢一喝,師爺們這才如夢初醒:敢情剛才這一幕,竟然是這邋邋遢遢的老頭搞得鬼!
可眾目睽睽之下,誰都沒看清楚,剛才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對方是如何出的手。但如真是他所為,那這人的身手,便當真有些驚世駭俗了!
見後者始終不說話,胡師爺那夥人中,終於有人沉不住氣了。遂指著老者,一頓叫囂:“打傷我們的人,你還有理了是吧?!裝神弄鬼的,讓小爺我好好瞧瞧,你究竟是哪路貨色!”
說完,也不顧胡雋沢的眼神勸阻。就自顧自持著弑神刀,大步流星就往那老者撲了過去。
事到如今,反倒是遊師爺這邊一夥人,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這家夥簡直是不知好歹,明眼人一看,這突然闖將出來的老者,絕非簡單人物。他自己卻偏偏要往刀鋒上撞……這下子倒有好戲看了。
那師爺動作很快,弑神刀在手,舞得是虎虎生風。看起來,他對自己很有信心。眼看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連帶著其臉上,也泛起了一絲惡毒的笑意。
反觀那老者,隻淡淡看著迅猛而來的人影,隻是眼神變得愈發地冰冷。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卻突然聽見“噗噗”兩聲輕響。
沒緣由的,對麵的身影突然頓住,似是腳底生了根,再也不能挪動分毫!下一刻,他就做了一個令大家猝不及防的動作:正對著老者,竟然很幹脆地“噗通”一聲——跪下了!
然而,此時眾人卻是笑不出來。因為他們驚駭地發現,前者的膝蓋、腰上,此刻已變得血肉模糊!
那師爺悶哼一聲,隨即猛地撲倒在地。他抱著血肉模糊的膝蓋,麵露出痛苦至極的神色。似乎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隻能緊咬牙關,不住在地上抽搐打滾。
頓時,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從師爺們的嘴裏發出來。如此詭異的場景,他們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招製服對手,而且,攻擊目標均是脈門之處,分毫不差!直接就將對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所有人,就如同見了鬼似得看著那老者。特別是胡師爺那夥人,更是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隻有無故受傷的那兩位師爺,傳來斷斷續續的哼哼聲,刺激著眾人的心弦。
如此又過了半晌,那老者才終於發話了:“我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你們不聽勸,那接下來便好辦了。誰敢再惹事生非,下一個便不是膝蓋,而是腦袋開花了!”
胡雋沢一方均是沉默不語,特別是他,此刻早已心緒萬轉:這家夥看起來老態龍鍾、已是行將就木的人,功力卻出乎意料外的深不可測!至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時出的手、怎麽出的手!如果此人一心向著這姓遊的,今兒個~恐怕還真不能夠善了了……
頓了頓,那老者側身一讓,讓出了樓道。繼續說到:“都是為天下蒼生出過力的人,老朽也不想太為難各位,今日便到此為止罷。以後,別讓老朽再碰上此類事件,不然真別怪老朽——為華老兒清理門戶了!”
隨後一指胡雋沢,認真的說:“年輕人,要懂得審時度勢,別那麽缺筋少弦、唯恐天下不亂的,這樣子,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伏魔師爺一行,要同心同德、互為扶持,這樣才能將力量發揮至極致。
天下之人,若真能做到這種地步,那屍怪異類便早就消亡殆盡了。後生之輩,還需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不然逞一時之氣,自己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你快帶著你的人走吧,別再在這兒丟人現眼的了!”
說完,便拂袖轉身,不再看他們。反觀胡雋沢一行人,臉上均是陰晴不定。而後者思忖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麽。遂態度大變,揚起臉朝那老者道:“承蒙前輩良言點醒,晚生‘受益良多’。既然我等不受前輩待見,晚生~便就此告辭了!”
回轉過頭,朝遊師爺繼續道:“沒想到,遊都慰竟然識得這等世外高人,胡某甘拜下風……不過,以後在戰場上,自有機會再見到諸位師爺。到時候,你們可得小心了!別‘被屍怪傷了性命’,還需我們替你們收屍……”
狠話一撂,便很幹脆的一揮手:“哼!我們走!”他身邊一眾師爺均是一愣:這與胡大哥的性子不符啊,難道這樣就認輸了?於是,其中一人忍不住嘀咕道:“可是,就這麽便宜了這幫碧海城的家夥?那受傷的兩位兄弟要怎麽算……”
話還沒說完,卻被前者一瞪,便將剩下的話語硬生生咽了回去。見胡雋沢已自顧自往樓下走去,剩下的十數位師爺,連忙架起受傷的那兩位追了上去。
他們出了客棧,這時,才有一位師爺小心問到:“胡大哥,這次真的就放過那姓遊的?那糟老頭子,有那麽可怕麽?”
不待胡雋沢說話,另一位師爺尖聲尖氣的插句嘴:“依我看,那老頭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胡大哥,你是不是太小心了?就算他再厲害,我們三四個人一起出手,還不能將之製服?!”
剛將話說完,胡雋沢忍不住就給他當頭一敲:“你懂個屁!要不是老子當機立斷、趕緊帶你們走人。真要惹怒了那家夥,任你再來幾十號人,也定將吃不了兜著走!”
那師爺趕忙將脖子一縮,隻好訕訕道:“這麽說來,胡大哥是知道這老家夥的來曆了。那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怎會令你也這般忌憚?
還有,被打傷的兄弟們……看起來挺嚴重的,一定是什麽邪門的暗器!不馬上處理的話,會不會就此廢了?”
胡雋沢沒好氣地回道:“放心,那老家夥沒下死手。這兩位,也隻是皮外傷而已,無什大礙。傷口不用檢查,就算你將他的傷口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任何事物。給他們包紮一下吧,自行恢複一段時間便會痊愈。關於那老家夥,咱們路上細說。”
待得所有人都翻身上馬,遠遠還能聽見,胡雋沢似是在自言自語:“沒想到,半路竟突然殺出這麽個糟老頭,若老子沒猜錯的話,一定就是那家夥了!真是晦氣!
這次那姓遊的運氣好,碰上高人相助。但下一次,恐怕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嘿嘿……”
客棧內,待得胡師爺一行作鳥獸散,師爺們,則一時半會兒還沒回過神來。要不是經遊師爺咳嗽一聲提醒,恐怕一個個,此時都還楞杵在原地。
他們手忙腳亂地將打翻的桌椅恢複原位。隻聽東郭雁扯著嗓子高呼一聲:“小二!”不一會兒,小二連同掌櫃的,都小心翼翼的上來了。他倆一見這狼狽不堪的閣樓,頓時就要作捶胸頓足狀。
遊師爺將手伸入懷裏一陣摸索,摸出一錠銀子,隨手扔給掌櫃。並說到:“掌櫃的,打壞了一些東西,還望諒解。這三十兩銀子,請你收下。還有,這飯菜都打翻了,請你再與我們上來,記得多上幾壺好酒,銀子不夠再添……”
那掌櫃一見這麽大一錠銀子,也是見錢眼開,忙不迭接過。一改剛才的苦瓜臉,笑得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忙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事情沒鬧大就好!銀子足矣!鄙人這就下去準備,請諸位師爺,稍等片刻!”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掌櫃的接過銀子,急急忙就拉著小二下去了,生怕遊師爺反悔似得。
遊師爺走到老者的麵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多謝這位前輩出手相幫!可否進一步說話?”
兩人走至僻靜的角落,並排而坐。隻聽遊師爺帶著尊敬、而又有一絲激動的聲音問道:“如鄙人所料不假,敢問,前輩可是傳說中的拓……”話未說完,便被後者一把打斷,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神秘笑道:“不可說……”
遊師爺認真的點了點頭,便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挑開話題道:“久聞前輩多年前,便已卸甲歸田。沒想到,今日竟能得以再見,晚輩實乃三生有幸!
不知您老近來可好?怎會出現在這裏?對了,晚輩多謝前輩出手搭救鄙人之頑徒!要不是您出現,還不知,事情會鬧得多大呢。”
那老者撫須一笑,回道:“老朽多年前,就已不再過問人世間的瑣事。但又怕一把老骨頭不經活動——朽了,遂時常也有走動,走到哪便是哪。
剛才經過樓下,聽得這上邊亂哄哄的,一時好奇之下,來湊個熱鬧。不成想多年不問世事,才發現現在的這些小伢子,竟變得這般沒教養!實在忍不住下,便出手了,遊都慰不必放在心上。”
似是突然想起一事,便隨口問道:“對了,遊都慰最近可有盤老弟的消息?”這下反倒是遊師爺一愣,遂反問道:“難道您也不知道盤師爺在哪?”
前者撫掌、歎了一聲道:“是呀……早在他交令之前,咱倆就分開了。早知道那家夥一去無蹤影,老朽早就跟著去了!若有他陪著我飲酒下棋,便不再孤單。也不至於最後,落得個獨自一人流浪世間的下場。”
聽出老者話裏的寂寥之意,遊師爺也是深有感觸。便繼續道來:“閻前輩也許知道盤師爺在哪。不過,上次他也沒說,可能也是怕,有人擾了盤師爺的清淨吧……”
話還未說完,便被那老者急急忙打斷:“遊都慰說的可是閻乙書?!那小子,老朽也是多年沒見了,他可好?”
遊師爺點了點頭,也無意隱瞞。當下,就將四年前的北通之行,以及如何碰見閻乙書的經過,一並說與他聽了。
老者聽完,頜首沉思許久。他看了看後者,卻是戲謔一笑:“還虧得你們能想出那等法子來!如你所說,最後你們是分開了。那小子中了屍毒,還不知道現在究竟還活沒活著呢!我又上哪裏去找去?”
遊師爺聽完,也是微微臉紅,細想起來,當初是有些太大意了。若是閻前輩真有個什麽閃失,那他可就得悔恨死了。
說著說著,小二便提著酒壺上來了。那老者聞著酒香,一改高深莫測的模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嘴裏還喃喃道:“哎呀,真香!沒想到這山野小店,竟也有這般好酒!看來這趟~沒算白來!”遊師爺一聽,忙給對方斟滿了一杯。
那老者也不客氣,端起酒杯放至鼻尖,陶醉地聞了聞。突然就“咕嚕”一下,喝了個底兒朝天~
喝完,還滿足地咂了咂嘴。一杯酒下肚,早就將盤師爺、閻乙書拋至了一邊~似乎意猶未盡,便自顧自拎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隻眨了個眼,酒壺便快見底了。遊師爺全程始終都瞪著雙眼睛,看著前者,驚得都快合不攏嘴了。不待老者發話,忙吆喝道:“小二!再來一……不,再來三壺!”
菜都還沒上,這老者竟然就喝掉了一壺酒。待得小二再上第二壺,下酒菜也端了上來。前者也不客氣,自顧自抱著酒壺,就著菜,一陣豪飲。
那陣勢!直引得那邊一眾師爺不住側目。遊師爺知其所好,就沒再繼續說話打岔,隻眼睜睜看著前者喝完一壺又一壺。
待得老者喝完第三壺,臉上才開始呈現出輕微的潮紅色。而所有的師爺,均已看得目瞪口呆!
這種酒,在四方山乃至安華城均十分有名:“原度高粱桂花釀”。不說喝時了,光是後勁,就忒霸道。一壺整整一斤酒,而這老者,竟一口氣就連喝了三壺!
看趨勢,他還能再喝,而遊師爺吃驚歸吃驚,也沒有怠慢,忙叫小二再上。就這樣,這老者又喝了兩壺才作罷,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酒嗝。
這時,他卻冷不丁朝遊師爺抱拳一笑,嘴裏說道:“嘿嘿,多謝遊都慰盛情款待!老朽走了,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