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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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關隘咀的第二天,正逢市場趕集,盡管五人都已早早起床收拾完畢,走到外麵卻已是車水馬龍。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這與昨天傍晚空無一人的街道相比,簡直大相庭徑。

    看著愣著的金師爺等四人,楊師爺拍了拍前者的肩膀道:“各位前輩,此地離目的地尚有兩千餘裏,就這麽走過去怕太耗時了。不如咱們置辦幾匹馬?到時候到了馬兒去不了的地方再棄馬,當可節省不少時間。而且今天正逢集會,也盡量將路上所需的置辦齊全,多買幾件厚衣服,路上用得著!”

    眾人聽他的,也就將路上所需的東西給備足了。等到東西置齊完畢,已是近午時,五人不再駐足,便一人牽著一匹馬上路了。

    這楊師爺倒還雷厲風行,剛出了關隘咀,就一下子跳上馬,隻朝其餘人撇了下臉,示意大夥兒跟上。眾人不識路,隻得緊緊跟在他身後,眨眼便奔出了數十裏地。

    一路無話,越是往北走,就越是荒無人煙。孤雁高飛、秋高氣爽,行在孤零零的官道上,視線的盡頭,是連綿無盡的山脈。那些不知名的小山脈躲在雲層中,就像是沉睡中的洪荒巨獸,人越是靠近它,心裏邊就越是感覺到壓抑。

    就這樣不知行了多久,隻知道日出又日落,翻過了一道又一道山。五人花了幾天的時間,就將兩千餘裏的路程走了大半。但走著走著,另四人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金師爺辨識了一下方位,忍不住策馬上前,拍拍領頭人的肩膀道:“誒我說楊師爺,去風埡林不是往北走麽,怎地現在又往東去了?”

    楊師爺回頭神秘一笑道:“從我們出發的地方往北直走,需經曆十重山。雖說山勢不陡,但這樣翻來翻去的太礙事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翻過最後那一道“鐵牛背”,隻有一條路可走,而且現在那兒全是重兵把守。你們若是要去執行啥秘密任務,他們鐵定不讓過!

    現在我即將帶你們去的地方,是一座雪山,那裏有一條藥農進山采高寒藥材的密道。那條密道可謂是險中逢生、柳暗花明,千百年來,這條密道除了寥寥可數的幾個人知道,就是當地人也不見得曉得——而我,就是其中一個!”說完,不禁自得起來。

    反倒是見多識廣的遊師爺,帶著一臉狐疑的問道:“楊師爺說得可是淩風口?!”前者點頭回道:“正是!”

    這時,換作後者用驚訝乃至懷疑的語氣繼續問道:“淩風口山高萬仞,終年積雪,可不是憑人力所能翻越的!咱們幾人補給又不夠充足,怎能翻過那道雪山?

    而且那雪山上生活著一種惡禽,喚做‘鐵翅翎’,此物生性嗜血,領地意識極強。若咱們不小心招惹了它,就是銅牆鐵壁也會被其尖牙利喙給撕成碎片!依遊某看,咱們沒必要冒這個險!”

    楊師爺一聽,無謂的擺了擺手道:“各位前輩既已出了銀子,咱就絕對不會讓你們去冒那份險。依在下之意,此次咱們先迂回東進,直接到陳家村中轉一下,最後再想辦法過山。這樣一來,過了淩風口後,距離風埡林就很近了。放心,有咱為你們帶路,絕對不會出亂子,且相信楊某。”

    四人聽完,這才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畢竟是他們出錢讓楊師爺帶的路,也應當相信後者。於是接下來便沒再多問,由著他帶著他們在山林小徑裏穿行。

    那楊師爺倒還靠譜,收了錢也不含糊,隻顧帶著金師爺他們不停的趕路。就這樣不知行了多久,一行五人日夜兼程,剛到陳家村的時候,正逢拂曉。

    迷茫晨霧中,楊師爺聽見一聲雞鳴,頓時鬆了口氣道:“好了大夥兒,咱們到了,這趕了這麽多天的路,就先在陳家村好好休息半日,接下來再來商議過山的事。”

    他們繞過一道梁子,眼前赫然橫著條寬敞的官道。官道有車轍印,兩旁是生機盎然的農作物,顯然,這附近是有不少人家的。長時間在小路上走,突然有了條這麽寬敞的官道,眾人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遂坐下來休息一下。

    遊師爺看了看不遠處藏在朦朧晨霧中的陳家村,此時應為卯時,天剛蒙蒙亮,除了嗅到陌生人氣息而吠叫的家犬,所有人都沉浸在夢鄉之中。這條官道呈南北走向,往北是北域山的地界,往南走是南通鎮。

    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後,也正是在這條路上,遊師爺救起了遊無痕。

    此話不多說,幾人摸黑走進了村子,見家家門戶緊閉。因為時過早,也不知打擾到老百姓休息是否不太好,便有些躊躇。這時,眼尖的遊師爺發現出了一絲端倪,遂趕緊叫住其餘人。

    另四人不用提醒,似乎也都發現出了不對勁的地方:隻見家家戶戶不僅大門緊閉,連窗戶也都用厚重的木板閂上。整個房屋密不透風,而且窗框、門板上全是利爪劃過的痕跡。

    看來,這裏雖說有雪山相隔,但由於距離北域山太近,老百姓還是難免會遭到屍怪的侵擾。從村東頭貫穿而過的官道,有一方就與北域山相連,那裏地勢險要,隻有一條路可走,而且全是重兵把守。這些個零散的屍怪,是無法衝散那些層層防線的。仔細一想,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淩風口內,除了楊師爺所說的密道,一定還藏有其他的路!

    五人並沒有打擾到老百姓的晨睡,楊師爺似乎經常來這裏,輕車熟路地帶著幾人往村子裏鑽,直惹得家家戶戶的狗狂吠不止。沒多會兒,偌大的村子就被他們走到了頭,呈現在眼前的,是一處不太起眼的小宅院。

    前者上前輕輕叩了叩門,不多會兒,幾人就聽見屋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但屋裏人沒吱聲,楊師爺知道門後定有人在窺視著外麵,遂用指關節在門板上有規律的敲擊了一陣,同時小聲道:“陳老爹是我,外麵安全,開開門!”

    這時,才有一位頭發花白、如遊師爺般大年紀的老者打開了門,掃視了一眼一行五人、再探頭看了看四周,遂趕緊叫他們進去。

    五人剛坐下,還未待陳老爹說話,楊師爺就急不可耐地問道:“最近村裏咋了?咱一個多月沒來這兒,咋就變成這樣了!”

    後者聞言,無奈擺手道:“咳別提了!聽說最近這兩天,北域山的屍怪大軍蠢蠢欲動,前線據守的師爺隊伍都快抵擋不住了!偶有零星的獸屍,也不知道是哪兒冒出來的,在夜間偷襲夜行人,鬧得是人心惶惶。

    村裏人將自家門戶閉得嚴嚴的,最後一合計,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往南般走了。你若再晚來個三五天,估計村裏就沒人啦!”

    這時,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隨行的金師爺等人,問道:“咋的,楊師爺這是又要帶人翻雪山啦?”

    前者點了點頭,遂同金師爺他們解釋道:“這位是村裏的采藥人,人稱‘陳老爹’,以前跟咱父親上山采藥時認識的。之前在下也經常帶著綁名布的師爺過山,全是由陳老爹帶的路。

    眾所周知,若是由沒經驗的人帶路,去那種地方絕對是困難重重。但陳老爹不同,他對淩風口極為熟悉,有些路上用得著的家夥什,也都由他去置辦,請各位聽他的就是……”

    眾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遂朝其微微作揖,連稱有勞。

    幾人由陳老爹的安排下去飲茶歇息,隨著日頭上升,天漸漸就亮了。他們一覺睡到自然醒,頓覺神清氣爽,剛打開房門,就聽見陳老爹在院子裏“叮叮當當”一陣敲開了。

    金師爺見前者手裏搗鼓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覺得很好奇,遂湊上去瞧個究竟,一邊看還一邊問這問那。陳老爹故作神秘地將手裏的玩意兒往後者腳上一套,金師爺低頭一看:其實就是幾根粗麻繩和捆龍繩相連接,將腳脖子緊緊綁住。

    繩子的一頭係上鐵靴頭,靴頭有倒釘,金師爺試著走了兩步,發現根本就不好走路,而且鐵靴頭太容易滑落了。遂甩了甩腿,將那玩意兒甩掉,嘴裏嘟囔道:“這又是個啥玩意?靠它就能翻越雪山?”

    陳老爹神秘一笑,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將那些物事分成幾份,一並給打包好。待他將路上所需的東西分好,所有人也就到齊了。幾人不再停留,遂直接出門往北而去。

    這次他們舍棄了寬敞的官道,騎著馬徑直轉過陳老爹的屋後,踏上了一條石板路。剛上路沒多久,就看見遠方天際處閃現著一線金頂,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似乎觸手可摸。但他們心裏都很清楚,所謂“望山跑死馬”,淩風口看似很近,實則還有七八十裏地哩!

    出村的時候,已近午時,這時候的村民大多都在家準備晌午了。他們這一來一去,絲毫沒有打擾到這些老百姓,但讓遊師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就離開了短短數日的時間而已,等再回來,已物是人非……

    一路無話,那陳老爹對去淩風口的路,可謂是了若指掌。他將所有人的行李都放在了他所牽的騾子背上,帶著五人在田間地頭裏穿行。這越是往北走,地勢就越來越高,空氣漸漸稀薄,到最後,再也沒了人為的痕跡。

    放眼望去,視線範圍內是一片荒涼,地麵上碎石裸露,隻有正前方那一座白雪皚皚的大山,如一頭匍匐沉睡、巨大到無法形容的銀腮龍。雲霧和寒氣從山背順著往上爬到了山肩,猶如一條精織的絲巾,輕輕搭在了“銀腮龍”的脖子上。又被高空的勁風所擾亂,給吹得細碎,遠遠飄散開去,與深藍色的天空背景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壯觀和神聖。

    眾人於第二天午時到達的淩風口,站在山腳下朝上一望,更覺自身的渺小!此時的地勢已經很高了,盡管天上陽光明媚,但地麵上卻寒風呼號,山頂的雪沫子被吹下來,就如同正在下雪。眾人耐不住寒冷,遂將早準備的厚衣服披上,最後還裹上了避風袍,這才感覺好多了。

    淩風口也叫“風埡山”,山高萬仞,常年積雪,其主峰更是直聳入天際,令人獸難以企及。淩風口可謂是集齊了天下之險:從金師爺他們這邊看過去,正前方是高不可攀、懸崖林立的大雪山;右邊有一道裂穀,穀深不可測,底下有水,當是雪水融化後形成的暗流衝刷而成;而左手方有一個豁口,在這兒是看不到的,並且遠隔數百裏,又有重兵把守,加上屍怪大軍也在那裏集結,走那條路更是行不通。

    金師爺等四人麵麵相覷,麵對如此險境,別說攀過去了,恐怕就算給他們背上插上對翅膀,也不見得能飛過去!但楊師爺和陳老爹隻淡淡看了他們一眼,就繼續往前走了,看方向,還是深穀那邊。

    眾人走到深穀邊朝下一望,隻見穀底幽幽,寒風從下倒灌而上,直吹得張師爺脊背發涼,遂忍不住嚎道:“他娘的,這麽惡劣的環境,老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沒想到淩風口竟是這般險要,怪不得連那些神通廣大的屍怪也飛不過來!”

    他是個大嗓門,悶聲悶氣的話語傳出來,直震得裂穀“嗡嗡”回音不絕。被穀底的寒風一衝,立即又消散於無形,飄蕩在眾人耳旁的,依舊是呼呼風聲……

    仔細一聽,底下邊還隱約傳來了潺潺水聲,卻隻聞其聲不見其影,也不知這裂穀有多深。正在大夥兒愣神那會兒,楊師爺和陳老爹卻徑自從馬背上卸起貨來。金師爺一看不對勁,忙問道:“你們倆作甚呢?!”

    陳老爹隨手扔給他一根長長的繩子,同眾人說道:“將家夥什都弄身上紮好嘍!咱們要棄馬了。金師爺,請您將繩子的這頭在坎上係好了,咱們要下去!”其餘四人聞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幾乎同時驚呼出聲:“什麽?從這兒下去!?”

    見前者不置可否的神情,金師爺又夠著脖子往穀底一瞧,隻見下麵黑咕隆咚的,就像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獸的巨口。加上他又被底下的寒風一吹,不由全身寒毛乍豎,忍不住“咕嚕”吞了口唾沫,直將身上的避風袍又裹了裹。

    這邊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著自己是堂堂正正的“伏魔師爺”,人家一介平民百姓都敢下去,他們經曆過如此多的磨難,還不是都過來了。眼看風埡林在即,就這麽打退堂鼓,怕有些令人貽笑大方~

    看出對方眼裏的意思,均凝重地點了點頭,金師爺遂將繩索的一頭在穀邊突出的石頭上紮緊,往底下一扔。回頭對陳老爹說道:“既然都這樣了,一切就都聽你的吧!你說,咱們該怎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