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節 張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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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度在京裏有自己的居所,譚遠是本地人,隻有張輔是外地的,王度本想讓張輔和自己同住,但是張輔說自己的家人在城裏租了個院子,自己去那裏就可以了。所以三個人出了皇宮就分開走了。

    張輔一個人牽著馬在西長安街上走著,經過貴賓樓往西轉,可以看到一個二層小樓,是一個倒騰南北商貨的貨棧,叫“南北貨棧”,離貨棧後門大約五十米,有一個小院子,張輔推開院門走了進去,院子不大,中間一個碾子,旁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張輔開心的叫道:“趙叔,文弼回來了。”趙叔猛地驚醒,抬頭看見張輔進來,趕緊站起來,接過馬匹:“少爺,怎麽今天回來了?好像不是休沐的日子吧。”

    張輔笑道:“今天下午皇太孫召見,讓我們寫武學的教材,聊了一下午,晚上在端本宮吃了飯,之後就回來了。”

    趙叔喜道:“那就是可以待很久了吧,真好,小的每天都能看到你。”

    張輔苦笑:“趙叔,別這樣說話,在文弼眼裏,你就和我的親叔叔一樣。”

    “不敢不敢,小的怎麽敢,這些年要不是老爺和夫人的照顧,趙三還不一定死到哪裏去了呢。”

    “唉,你老人家真是的。”

    ......

    張輔今年十九歲,其父張玉原是元朝樞密知院,正二品的高官,其母乃是樞密院判王執中之女,稱得上軍事世家。張玉年輕時隨元帝遁逃漠北,對蒙古人忠心耿耿,當時元主對張玉非常信任,賜予他正二品的高官,他也投桃報李,竭盡忠誠,但是隨著北元在漠北的窘迫,南逃的漢人越來越多,他感覺到蒙古貴族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不得已趁著元主巡幸東北,與納哈出會麵的機會,帶著家人難逃,在廣寧附近遭到北元的追殺,為抵擋追兵,張玉的親兵幾乎損失殆盡。趙叔名叫趙三,和哥哥趙二同為張玉的親兵,為了保護張輔,趙二戰死,趙三被元兵射中了膝蓋,走路一瘸一拐的,無法從軍,就在張家做了一個管事。張輔可以說是趙三看著長大的,這次張輔來武學,趙三自告奮勇要來照顧少爺。

    張玉投明時已經43歲了,被安置在濟南,但他除了打仗什麽都不會,隻好繼續從軍,不過投明者甚多,且明廷並不信任這些降人,所以張玉也不受重視,再三懇請下也隻是被任命為濟南衛百戶,因為對草原地理熟悉,所以被多次征調出塞,參與過捕魚兒海之戰,後歸燕王,燕王倒是很器重他,但目前還隻是燕王左護衛指揮僉事,稱得上剛剛入流的小軍官,他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了,作為一個武將,其實前途已經差不多了,因為在洪武十八年,皇帝就詔命指揮使以下官職,年五十以上,可以退休,讓兒子接班了。但張玉雄心不老,立誓要做到故元的官職,但也確實感覺希望不大,就把希望寄托在長子張輔身上,就對張輔嚴格要求,手書“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貼在兒子的臥房和書房。起初張輔覺得自己在北元還算一個貴公子,到了大明反而要奮發向上,不由得很不適應,但好在識時務,在棍棒底下學會了努力學習,所幸基因不錯,天資聰穎,年紀輕輕就是燕王右護衛的百戶了,還受到了燕王的讚賞。所以這次朝廷辦武學,燕王親自挑選,就選中了張輔。

    張玉故元出身,弓馬嫻熟,為人豪爽,老當益壯,所以對雄才大略的燕王感覺很對胃口,非常忠誠。而且他還想要繼續上進,就絞盡腦汁,因為現在大明的戰事越來越少,上進的渠道也就越來越少了。多年的宦海生涯告訴自己,上進並不是要頂掉上司,而是要讓上司也上進,然後給自己騰出位置來。但是他是燕王左護衛指揮僉事,基本已經到頂了,再往上的軍官都需要朝廷任命,如果離開了燕王,誰會理睬一個五十多歲的指揮僉事呢。所以隻有一個辦法了,就是讓燕王上進才行,從元朝過來的張玉隻相信武力,他覺得憑燕王的影響力和能力未必沒有進一步的機會,所以就積極向燕王靠攏,在軍中、在家裏都會時不時的宣揚燕王英明神武,這也影響了張輔,不過燕王倒是更看重他了,所以這次武學的事情,燕王欽點了張輔,還專門接見了他,勉勵他要好好學習,每十天要寫一封信給燕王,匯報一下自己的見聞和學習情況,張輔感覺非常幸福,燕王這麽關心自己的進步,不由的從心裏發誓要效忠燕王。

    到了武學之後,張輔並沒有感覺有什麽特別之處,整天訓練軍姿和隊列,感覺如同依仗兵一樣,一群樣子貨,他更喜歡的是縱橫大漠,血戰沙場。但是他仍然學的很認真,成為同學中的翹楚。讓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參謀室,他很喜歡和一群同學指點江山的感覺,也交到了幾個朋友,比如那個譚遠,雖是監生出身,但是對軍事很感興趣,眼光獨到,隊列訓練在譚遠身上倒是有用,身體更加結實了。他能感覺到,王子中大人更喜歡譚遠,對他親密之間卻保持著距離,但表麵看不出來,一般什麽事情都不會拉下他。

    昨天晚上的刺殺,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還很盡職的去追擊刺客,不過在他衝到樹林裏的時候,還是看到了刺客的背影,但他並沒有說出來。他隱約的覺得燕王和皇太孫不是一路的,而他來武學的目的也不是那麽單純,所以就留了個心眼。最後雖然抓到了刺客,但是沒有人發現他的小九九。

    今天下午,皇太孫讓參謀室編教材,他確實有些感動,因為他可以在大明的武學教材上署名,說不感動是假的,他能感覺到這本書一定會流傳下去,他甚至覺得皇太孫並不是不懂軍事,隻是沒有上戰場的機會,但是他和他的父親已經效忠了燕王,就不可能再回頭了。

    想到這裏,他就讓趙叔幫著磨墨,開始寫這十天來的總結,主要是昨晚和今天發生的事情寫的非常詳細。寫完之後,拿給趙叔,讓趙叔幫忙發出去,具體什麽渠道,不需要他管,也不需要他知道,這是為了保密。

    白望儒和白芳蕤回到城裏發現,自家的貴賓樓已經被查封,所有的人都帶到錦衣衛問話了,不過很快就回來了,沒有人受到虐待。據回來的人說,錦衣衛在問莫喜寶的事情,不過大家知道的不多,他平時一個人住,沒有家人,雖然待人很和藹,也很風趣,但確實沒什麽知心朋友,所以大家也說不出什麽。兄妹兩人對視一眼,知道這個莫喜寶有問題,尤其是他慫恿白望儒在武學外麵開店,是有預謀、有目的的。從今天錦衣衛的表現來看,武學一定出了事情,但具體是什麽就不知道了,二人也知道這種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所以就徑直回家了。

    白家是金陵城有名的富戶,當家的白老爺子名叫白雲溪,為人精明、肯吃苦,所以從老家出來不到二十年就有了現在的產業,在金陵城有十多家客棧,還有專門的運輸船隊和車隊從全國各地運送貨物,各地都有自己的貨棧,低買高賣,錢賺的一塌糊塗。由於大明朝的商稅很低,白老爺子也挺滿意的。最不讓他省心就是一雙兒女,兒子白望儒白瞎了這個名字,讀書一塌糊塗,對經商也不是很感興趣,嫌老爹賺的是辛苦錢,老想著一步登天的事情,白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也沒用,而且還經常留宿花街柳巷,幸虧人品還好,比較善良隨和,但除此之外就沒什麽優點了,但家業隻能交給他,白老爺子一想起這個就長籲短歎;至於女兒,也是個操心的主,女兒隻能說投錯了女胎,從小就過目不忘,精明過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已經能幫他打理生意了,人也長得好,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女兒越來越漂亮,說媒的都踩平了門檻,但是女兒就是不同意,誰讓他小時候答應了出嫁得她認可了才行。唉,想到這裏,白老爺子不由得撚了撚花白的胡須,愁啊......

    女兒昨天陪兒子去武學的客棧看看,沒想到今天早上貴賓樓就被封了,自己兒女隨後就回來了,白老爺子一問情況,就明白了:“莫喜寶這個白眼狼,老子把他從下人一步步提拔到掌櫃,還幫你張羅娶媳婦,你當時不同意,我還以為你害羞呢,沒想到,你竟然是禍害我們家的豺狼啊。讓錦衣衛盯上了,恐怕我們家要滅九族啊。”

    “爹爹,也未必啊,我們今天就順利脫身了啊。”

    “是啊,爹爹,今天有幾個錦衣衛還要調戲妹妹呢,結果來了一個人,問了我們一些問題,就讓我們走了。還給了我們一個信物,說有事情可以去錦衣衛找指揮使大人。”

    “啊?錦衣衛?指揮使?讓我想想。”白老爺子坐了下來:“你們是不是遇上貴人了啊?你們說的信物是什麽啊?”

    白芳蕤從隨身的荷包裏拿出了一塊玉佩,遞給白老爺子,白老爺子拿過來仔細看了看,閉著眼睛想了想,突然道:“送你們玉佩的人,姓什麽,叫什麽,長什麽樣子?”

    “那個人是個書生,三十多歲吧,錦衣衛一看他來了,就不敢放肆了,他沒說他叫什麽,我們也不清楚。”

    “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白老爺子舉著玉佩道。

    “玉佩啊,這個誰不知道?”

    “不是,這個是藥玉,也就是琉璃,至少是新科進士才有資格佩戴的。前兩年,爹想給你去捉個女婿,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的。”

    白芳蕤不由得紅了臉,道:“爹,別給我忙這些事情了,我心裏有數。”

    “你心裏有數能到今天嗎?你真是要氣死我呀。”

    白望儒卻眨麽眨麽眼道:“爹,你的意思是,那個書生至少是個進士,看上我們家芳蕤了?”

    “爹也不清楚,不過能不怕錦衣衛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如果這個人找上門來,芳蕤,爹也沒辦法阻攔。”

    “爹爹,不用擔心,女兒一身承擔,而且女兒覺得玉佩的主人不是那個書生,因為他是直接就進來找人的,說明他事先知道我們的名字,所以他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哦,妹妹,你是說昨天幫我們推車的那個人?”

    白老爺子臉都綠了,幫你們的推車的人?車夫?這樣的人還惦記我女兒?不對,這樣的人怎麽可能不怕錦衣衛?

    “有可能是他,但我也不確定。”白芳蕤遲疑的道。

    白老爺子問明白情況之後,更疑惑了,難道是沐家的人?看上了自己的女兒?這是福還是禍啊?一家人都陷入了忐忑不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