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論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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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朱元璋下葬,並將其神主牌放入太廟之後,朱允炆正式遷入了乾清宮,而馬慧也入住到坤寧宮,宮中除了皇帝、皇後、皇太子之外,沒有別的嬪妃,顯得冷冷清清。所以朝臣上書要求選秀女入宮,充實後宮,確保皇家子嗣延綿。馬慧也非常支持,甚至提出讓白芳蕤盡快入宮,朱允炆卻堅持要百日之後再議,禮部從令。

    原有的朱元璋宮妃已經全部殉葬,那個賢良淑德的李淑妃也已經陪著朱元璋長眠於地下了。朱允炆在剛立為皇太孫時,曾經想過要保護這些可憐的女人。但是到了最後,卻發現很難,這些人是朱元璋下令殉葬的,自己如果不遵,那麽就是大不敬的罪名,雖然沒有人可以懲罰自己,但是會給藩王、朝臣口實;再者如何安頓這些女人也是個麻煩事,除非像唐朝送入感業寺做尼姑,否則沒有好的去處,如果這些女人耐不住寂寞,搞出事情來,也很不好辦,最終這事情還會怨到朱允炆身上。最後朱允炆也隻能聽之任之了。

    此時看著空空蕩蕩的皇宮,朱允炆苦笑,自己的心腸越來越硬,也越來越自私了啊,一點不像從前的自己啊。

    洪武二十九年的春節,是非常冷清的,朱允炆下令宮中一切從簡,所以在除夕之夜,他也隻是陪著馬慧和兒子吃飯、守歲,早晚到太廟為朱元璋上香,寄托哀思。

    為體恤官員為朱元璋操辦喪事的辛苦,朱允炆給官員放了七天假,正月初八上班,這也小小的滿足了一下他後世的情懷。

    正月初八,大朝。

    這是朱允炆正式改元之後的第一次大朝,所以他不到卯時就醒了,不過他發現馬慧比他醒的還早,不由得笑道:“柳兒,朕要去上朝,你再睡會吧,劉振他們服侍就好了。”

    “不行,今天是新年第一次大朝,朝堂矚目,臣妾一定要親自服侍,才能放心。”

    “嗬嗬,能出什麽事情啊?去年也上過朝啊。”

    “這不一樣。”馬慧嬌嗔著,幫著朱允炆穿戴衣服。馬慧為人謹慎、體貼,隻要朱允炆在她這裏就寢,就親自服侍他穿衣,不讓太監宮女動手。朱允炆說過幾次,最後也隻好由著她了。

    卯時三刻,大朝開始。

    隨著禮儀官的指引,群臣魚貫而入,肅立大殿兩旁。然後朱允炆從側麵走上帝座坐下,群臣隨著“皇上駕到”的聲音行朝拜大禮。朱允炆看著跪地俯首的大臣,不由的有一種主宰天下的感覺,微微的歎了口氣,怪不得四叔朱棣不甘心呢,做了皇帝,坐在這個位置上往下看確實不一樣啊。

    不過大朝雖然隆重,但卻沒什麽實質性內容,朱元璋製定的朝會禮儀複雜無比,規定非常嚴苛,基本上大家都把奏本遞上來,說明情況,然後等待皇帝裁決;可是朱允炆沒有朱元璋那兩下子,基本上都要在朝後才能決定;另外相互之間離的很遠,說起話來也不方便,朱允炆發現在這裏根本沒法商量事情;還有禮儀官如同蒼蠅一般,不停的提醒朱允炆,不要失儀,同時也會指出朝臣的失儀之處,甚至還會有懲罰,這搞得大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大朝在朱允炆看來,除了滿足一下皇帝的威嚴,刷一下存在感之外,沒有太大的用處。

    朝會上,朱允炆令錦衣衛宣旨,內容是針對開國勳貴子弟的,如尚未入學,可以到國子監申請入學;如尚未出仕,可以到吏部、兵部、五軍都督府等處進行選拔,如有優秀者,朝廷會予以錄用;如處戍邊、流放者,刑部、禮部擇其罪行較輕、品行優秀之人,許其返回原籍,予以錄用;最後鼓勵朝臣舉薦勳貴子弟,以及賢良人才。

    聖旨一下,朝臣不由得議論紛紛。大家都明白朱允炆的潛台詞,開國勳貴被老皇帝殺的太慘了,新皇帝這是在變相、隱晦的補償。

    下午,朱允炆在乾清宮召集齊泰、黃子澄、王度、卓敬、解縉、方孝孺,商討目前的急務,令眾人暢所欲言。

    朱允炆驚奇的發現這些人都變得健談了,全沒有之前的寡言寡語,尤其對削藩之事也是慷慨激昂,想了一下,不由得哭笑不得,之前有朱元璋在,大家都有顧忌,昔日葉居升隻是認為分封太過,就惹怒了朱元璋,死於獄中,所以之前大家都是提著腦袋跟著朱允炆做事。如今朱允炆已經成為皇帝,就沒什麽顧忌了。

    隻不過朱允炆做了四年的儲君,創建武學,組建護衛軍,建設綏遠城,以及之後的大敗,讓他謹慎了許多,不再如初始那麽急躁了,他現在更希望的是等幾年,待天下人都認可了他這個皇帝,削藩就要容易的多,現在就削藩有些吃相難看,容易讓天下人覺得他刻薄寡恩;另外,他想將京軍好好訓練一下,畢竟他現在能夠信任的將領太少了,耿炳文太老了,郭英沒有指揮過上十萬的軍隊,徐輝祖、常升都太年輕了,瞿能、平安是勇將,但感覺謀略上要差一些,盛庸具體怎麽樣,還看不出來,隻不過由於後世的名聲,朱允炆才重用他。

    卓敬仍然堅持他的觀點,不主張用兵,希望通過遷移封地的辦法來逐步解除藩王的兵權。其齊泰、黃子澄則認為朝廷根本就不該有藩王,朝廷的王爺不應該有軍權,也不應該有政權,隻應該飽食終日,生兒育女而已。甚至他們還爭論了削藩的順序,黃子澄主張先易後難,最強的是燕王,應該削奪其羽翼,如今代王已經在京師,建議直接廢為庶人;其次是現駐大寧的周王,他與燕王最親,且領地也臨近,應該先行剪除。齊泰卻認為,應該先剪除燕王,周王不足慮,而且周王目前就在燕王身邊,不可以輕舉妄動。

    朱允炆這才發現削藩遇上了一個新問題,周王離開開封,移駐大寧,卻和燕王打成了一片,這可有些棘手了。

    方孝孺、解縉的看法則不同,他們不主張削藩,認為諸王隻有護衛,不足為慮,皇家應該為天下人做表率,應和睦相處,不應該起無益的紛爭。

    朱允炆聽著眾人的爭論,有些頭疼,就轉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王度,道:“子中,你怎麽不說話?”

    王度卻如同沒聽到似的,直到卓敬推了他一下:“皇上問你話呢。”

    王度如夢方醒,看了看眾人和朱允炆,站起來道:“皇上,臣還沒有想好。”

    削藩之事定不下來,最後朱允炆提出了他認為重要的事情,開發遼東和馬場建設,眾人商量了一陣子,然後就一一退去了。

    眾人走後,朱允炆揉了揉眉頭,繼續考慮削藩的事情,現在需要他自己做決定了啊。就在這時,劉振走了進來,道:“皇上,王度王大人在殿外求見。”

    嗯?他怎麽又回來呢?朱允炆想了想就明白了,笑道:“快讓他進來。”

    王度進來之後,先向皇帝施禮:“皇上,請恕臣剛才沒有直言。”

    “嗬嗬,子中,你起來,坐下,朕知道你剛才有難言之隱,現在隻有你我二人,可以說了吧。”

    王度看了看周圍,還是有些為難,朱允炆明白了他的意思,揮了揮手,讓劉振也退下。劉振趕緊退下,心裏卻有些不滿。

    王度抱拳道:“皇上,臣鬥膽猜測,您並不想馬上削藩,可對?”

    “這個,朕也沒有完全想好,首先如果馬上削藩,是肯定要打仗的,燕王叔不會那麽容易認輸的;其次,朕剛繼位,如此骨肉相殘,容易讓天下人笑話。”

    “既然如此,皇上應該直接言明,不會削藩,安定藩王之心,待時機成熟,再做打算。如今皇上召集朝臣討論,一旦泄露風聲,則藩王就會有提防之心,所以臣懇請皇上,以後不要召集太多人討論此事,會有反效果。”

    “嗯,朕剛才也有些後悔,可是如何昭告天下呢?”

    “臣建議放代王回藩,如此則可以表明皇上對藩王的善意,代王有刺駕之嫌,皇上都能原諒,那麽其他諸王自然安心,這種情況,還不滿的隻會是少數,也容易對付。”

    “代王,”朱允炆想了想,道:“這樣不妥,如果代王和燕王連成一氣,恐有不妥。”

    “不會的,如今有陳瑄、陳質坐鎮大同,皇上可以密旨讓他們監視代王,另外皇上還可以削奪代王護衛,則代王隻能服從皇上詔命。”

    “嗯,朕會考慮,還有呢?”

    王度看到朱允炆意動,就趁熱打鐵道:“皇上,代王無足輕重,最主要的是燕王。”說到這裏,王度站了起來,躬身道:“請恕臣僭越,今日臣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果失禮之處,請皇上明察。”

    “嗯,子中,請說。”

    “先皇在時,諸王與一將領無異,不足為患。但是皇上繼位,卻成了問題,為什麽呢?”

    “臣以為,主要是因為諸王帶兵日久,將士俱習慣聽其號令,所以諸王的影響力已經超出了其護衛軍,這就是其可怕之處。而影響力最大的,就是燕王。”

    “自古以來,藩王鎮守要害之所,並不稀奇,但即使算上前朝,藩王用兵能力在燕王之上的,恐怕也隻有鳳毛麟角。先帝以布衣起事,成就帝皇,以衛所製而分眾將之兵權,再以諸將之女嫁於諸王,諸將隻好去扶植諸王。而且諸將久處京師,衛所軍卻有自己的土地,一旦諸將的親軍成立衛所,他們無法掌控其舊屬;可是諸王不同,他們封地固定,與衛所軍比鄰而居,其影響力不僅超過諸將,久之也會在朝廷之上。所以削藩不可太急,但也不能不急。”

    “燕王最麻煩的地方在於他長期統帥大軍,深得軍心,屢戰屢勝,拋開其身份不談,他已經實際上控製了北平都司,權力上也不在昔日的範陽、盧龍節度使安祿山之下,其用兵之能甚或有過之。最後他作為朝廷親王,如果在兩軍僵持之時,他說,皇上是我侄子,已經準許我裂土封疆,立為實際的藩王,我們不用打了;或者說,我是皇上的叔叔,你們沾了皇族的血,不怕皇上殺你們嗎?如此種種,很可能會讓士兵失去鬥誌,這一點小小的差別,也許會影響戰爭的成敗。”

    “嗯,你繼續說。”朱允炆臉色有些凝重。

    “對付燕王,下下策是開戰,最好是通過朝堂解決,比如在先皇小祥之時,按照禮製其必來京師,那時候皇上應果斷將其扣留,用卓侍郎的辦法將其改封,這是最佳方案。”

    “如果他稱病不朝,說明他要動手了,那時候,朝廷隻能先下手為強,將其軍隊和將領外調,然後抓住機會,一擊得手。”

    “當然,如果失敗,就隻好兵戎相見了,這樣雖然百姓要遭殃,但是朝廷兵多將廣,隻要運籌得當,還是可以很快剿滅燕王的。”

    朱允炆聽了王度的分析,頻頻點頭,王度的觀點比其他幾人要強的太多了,但是他仍然覺得燕王不足慮,這一點讓朱允炆很憂心。看來最終解決這個問題,還需要依靠武將啊,看來得抽時間和徐輝祖等人談談了。

    次日,朱允炆親自召見了代王,赦免了其刺駕之罪,讓其返回大同封地,隻不過削奪了其一個護衛。

    另外,派人給王弼傳旨,恢複其定遠侯爵位,但世襲方式改為了降階世襲,即王弼的兒子隻能是定遠伯了,但暗示他,如果能夠立下功勳,可以恢複等階世襲,王弼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