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為什麽要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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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開封的路上,李闖疑惑的問道:“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

    “嗯,怎麽了?”商人打扮的封行健回頭問道。

    “大哥,從皇上的反應來看,並沒有那麽急切的要削藩,那大哥為什麽不據實回奏,反而要去開封走一遭呢?”

    “唉,兄弟,你不懂,如今不同往日了,皇上雖然對錦衣衛還有倚重,但遠不如從前了。宋指揮使調任,皇上並沒有任命新的指揮使,有人說,這是皇上對宋大人的看重。但是,哥哥我認為,皇上是在有意無意的削減錦衣衛的權力,所以,”

    “所以,大哥才會答應那......”李闖插口道。

    “是啊,”封行健抬手攔住了他,然後歎了口氣,道:“我們這些人看似風光,但能依靠卻隻是皇上的寵信,如今宋指揮使不在,錦衣衛再也無人能如他一般隨時出入宮禁,也就失去了隨時麵君的便利,這樣我們錦衣衛最大的優勢,就沒有了。另外皇上也用劉鐵等人接管了宮中的宿衛,我們這些人如果不能做出點事情來,就會被皇上忘記,那時候就是我等的滅頂之災了啊。”

    “啊!”李闖不由得驚叫一聲,他緊張的四周看了看,才低聲道:“所以大哥答應了那位大人?而且在皇上麵前也沒有說出實情?”

    “是啊,如果我說了,按照皇上對那位的寵信,他恐怕也會毫發無損,我們卻要麵臨那位的打擊報複;又假如那位倒了黴,你覺得我們會有好果子吃?皇上恐怕會更加厭惡我們,那我們就真的回天無術了。所以,大哥不能說,而且還要把這次的差事做的漂亮。”

    ......

    輔助朱允炆處理朝政的幾個人走出皇宮之後互相道別,王度看著齊泰、黃子澄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被排除在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人的圈子之外了,雖然表麵上依然客氣,但再也不說心裏話了。

    自己曾經是方孝孺的父親克勤公的門生,和方孝孺多年交好,也是因為方孝孺,皇上才重用了自己。可惜如今卻漸行漸遠,方孝孺上次還和自己吵了一架,指責自己是佞臣,曲意附和皇帝,忘了讀書人的本分,自己不服,發展到爭吵,最後不歡而散。從此方孝孺就不再理睬自己,即使見到了也不打招呼。唉,王度歎了口氣,回家去了。

    齊泰、黃子澄並不知道王度的複雜情緒,即使知道,也不會在意。兩人坐著朱允炆賜予的四輪馬車,一路往西,來到了黃子澄的府上。黃子澄叫過門房,叮囑了幾句,然後帶著齊泰進去了。

    書房。

    黃子澄和齊泰相對而坐,沉默無言。

    良久,齊泰首先道:“子澄,朱有爋的奏報是你做的手腳吧?”

    “嗬嗬,”黃子澄笑了笑:“還是瞞不過你啊,齊兄,是我做的,我找了錦衣衛北鎮撫使封行健,他派人去了趟開封。正好朱有爋和嫖客爭風吃醋,殺了人,雖然被周王府壓了下去,但最終還是被錦衣衛找到了證據。為了活命、脫罪,朱有爋就寫下了那份奏報。”

    “什麽?”齊泰大驚:“你竟然找錦衣衛?你和他們還有什麽瓜葛?”

    “沒有了,我隻不過是利用他們而已,皇上一直很討厭錦衣衛,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現在隻能依附我等,否則遲早會被裁撤。”

    齊泰無語,過了一會兒,道:“那就是說,全是誣告了?”

    “也不全是,周王確實有很多不法之事,你知道他之前的長史王翰嗎?”

    “知道一點,好像後來發瘋了,不知所蹤。”

    “他就是發現了周王的異動,屢次勸諫周王,周王不聽。而朝廷規製,藩王造反,首問長史,所以他就隻好瘋了,至於是真是假,就沒人知道了。後來,周王向朝廷報告了此事,朝廷派了新的長史,之後這個王翰就失蹤了。不過據朱有爋所說,好像是被周王暗地裏處理掉了。”

    “啊?這個周王好大的膽子,竟敢處死朝廷的長史?”

    “當時,王翰已經不是長史了。”

    ......

    過了一會兒,齊泰道:“子澄,我不太明白,皇上登基前後似乎變了一個人,之前非常熱衷於削藩,現在登基了,卻似乎不在乎了。”

    “是啊,我也很疑惑,我本以為皇上會立刻下旨抓捕周王,我都想好了抓捕的人選了。”

    “誰?”

    “曹國公李景隆,他是朝廷國公中唯一上過戰場的國公,儀表非凡,先帝所倚重,加之文韜武略,無所不精。”

    “李景隆?”齊泰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我不太看好這個人,感覺有一種趙括的感覺,上次參戰也是大敗啊。”

    “連穎國公傅友德都戰死了,他能有什麽辦法?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

    齊泰語塞:“算了,我說不過你。不過也沒什麽用了,看皇上的意思,似乎並不想處理周王。”

    “是啊,不過我真的不甘心啊。”

    齊泰疑惑的看著黃子澄,良久才道:“子澄,我們都是力主削藩的,但是我並沒有你那麽執著,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黃子澄站起來,看了看外麵,然後走回來,坐在齊泰對麵,低聲道:“那麽齊兄,你為什麽要削藩呢?”

    “我是覺得先帝授予了藩王過大的權力,曆朝曆代,藩王也有封鎮一方的,但是賜予護衛軍的卻少之又少,即使先太子在世,也不能保證這些藩王不反,何況當今皇上,隻是他們的子侄輩。如果當今皇上不處理,等後世,朝廷分封的二十多個藩王,兵力少的也有一萬多,多的如燕王、寧王,至十數萬,大明到時候恐怕會重現藩鎮割據,五代十國的慘劇。”

    “嗯,你的擔心是這樣,我明白了,在你看來隻要解除藩王的兵權就可以了吧。”

    “是啊,這樣藩王就沒有任何威脅了啊。”

    黃子澄身子前傾,雙手據案,緊盯著齊泰,沉聲道:“齊兄,我的抱負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你是第一個,希望你能幫我保守秘密。”

    “嗯,沒問題。”齊泰也睜大了眼睛,心中有些竊喜。也許這是人的本性,都對別人的秘密很好奇,卻不知道知道的太多,就沒法做朋友了,甚至都沒法,共存於一片天空下了。

    “當年平遙儒學訓導葉伯巨上書分封太侈,惹怒先帝,最終死於獄中。可是我入詹事府時,卻發現先太子的藏書中竟然有葉先生的《萬言書》,拜讀之下,歎為觀止。我還記得先太子當時的表情,他似乎有些緊張,從我手中拿過書,然後放到了書架的最裏麵。”

    “後來我逐漸發現,太子雖然高貴,權力卻不及諸王。”

    “秦王在陝西大興土木,勞苦民力,欺辱朝廷官吏,鬥門知縣林雲因勸阻秦王部將征用木材而被毆傷,陝西監察禦史安然上表揭發秦王部將借軍屯為名濫征民田,被秦王部將打擊報複,竟被亂兵燒了府邸,險些殞命。當時的禦史周觀政,韓宜可和曾任陝西參政的張來素等人皆曾上表彈劾,卻遭先帝嚴懲,秦王甚至在青海、甘肅私募番勇,編為自己的親軍。”

    “晉王在山西橫征暴斂,掠奪民財,比如當地的農民,除交國家賦稅外,還要交每年晉王過生日的禮敬,數額是國家賦稅的三倍。過往的商旅,甚至朝廷的官方商隊,也要向他繳納保護費。日常花費也驚人,身為藩王每年朝廷雖有厚賜,但於他僅供月餘之用。”

    “後來,秦王、晉王都被先帝治罪,先太子仁厚,保了他們,我當時就覺得非常可惜。”

    “另外,我朝的親王的俸祿非常豐厚,年俸五萬石和五萬錠寶鈔,雖然現在降到了一萬石,但親王之子嫡子封親王,其餘郡王,郡王嫡子封郡王,其餘鎮國將軍,如此延續下去,你覺得我大明得有多少百姓才能養活這麽多藩王啊?”

    “我曾經和戶部、工部的官員討論過,他們也是叫苦不迭,藩王的俸祿、王府建設、婚喪嫁娶、生日等等,都需要國家出錢,國家的負擔一日重於一日。戶部的鬱尚書主持降低了藩王俸祿,說明先帝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是以後怎麽辦呢?何日才是盡頭?”

    齊泰目瞪口呆的看著黃子澄,好像才認識他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懦懦的道:“那麽,子澄,你希望削藩削到什麽程度?”

    黃子澄說到激動處,有些瘋狂的道:“我要勸皇上,”他把拳頭往桌子上一砸,低聲吼道:“將這些藩王全部廢為庶人!”

    看著齊泰目瞪口呆的樣子,黃子澄卻坐了下來,拿起一杯茶,一飲而盡,道:“如何?齊兄,我的誌向如何?”

    齊泰伸出手指,指著黃子澄,低聲道:“子澄,你瘋了,怎麽可能?皇上也許能把他的叔叔廢為庶人,但是他的兄弟,他的兒子呢?難道大明朝每一代皇帝都要削藩嗎?”

    “身為先皇的兄弟,能享一世富貴,難道還不夠嗎?”

    齊泰呆呆的看著黃子澄,終於明白了自己和黃子澄之間的差距,不是自己以前以為的秦淮河與長江的差距,而是門口的小河溝與天河之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