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夢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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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真的是瘋了。
這是齊泰從黃子澄府上出來時的真實感覺,但同時他不得不承認黃子澄說的有道理,他一邊走,腦子裏一遍遍回響著黃子澄的聲音。
到家之後,齊泰拿出紙筆,按照黃子澄的算法來計算,據黃子澄說,算法來自於戶部尚書鬱新。
大明歲俸按照製度如下:親王歲祿萬石,郡王歲祿二千石,鎮國將軍歲祿千石,輔國將軍歲祿八百石,奉國將軍歲祿六百石,鎮國中尉歲祿四百石,輔國中尉歲祿三百石,奉國中尉歲祿二百石。
鬱新提了個假設的算法,假設皇帝二十年一換,宗室二十年生育,四十歲死去,每個宗室生育六子,則計算如下:
1)立國二十年:皇帝一,太子一,親王五,則親王俸五萬石。
2)立國四十年:皇帝一,太子一,親王十,郡王二十五,則總俸祿十五萬石。
3)立國六十年:皇帝一,太子一,親王十五,郡王五十,鎮國將軍一百二十五,則總俸祿三十七萬五千石。
4)立國八十年,皇帝一,太子一,親王二十,郡王七十五,鎮國將軍兩百五十,輔國將軍六百二十五,總俸祿為一百一十萬石。
5)立國一百年,皇帝一,太子一,親王二十五,郡王一百,鎮國將軍三百七十五,輔國將軍一千兩百五十,奉國將軍三千一百二十五,總俸祿為三百七十萬石。
但是這個算法是有問題的,隻生育六個對普通人家是不少了,但是對於生活無憂的宗室來說,恐怕遠不止此數,而且這個算法還假設所有宗室都是四十歲死去,這顯然是不現實的,畢竟太祖皇帝就活了六十九歲,生育了二十六個孩子,二十四個被封為親王,所以這個算法翻上幾番都不稀奇,那麽立國一百年後,恐怕宗室的俸祿就需要一千萬,甚至兩千萬石,那時整個大明的歲入恐怕還不夠這些宗室的俸祿了。
齊泰拋下了筆,將演算的紙張,用火折子點著,燒掉。齊泰看著慢慢燃盡的火苗,歎了一口氣,齊泰、鬱新都是瘋子,敢這麽演算皇族的壽命,如果被皇上知道了,被宗室知道了,千刀萬剮都算是輕的。
但不得不承認,這些數字很可怕。齊泰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場景:宗室跑到皇帝這裏要俸祿,皇帝焦頭爛額,付了一個,又來一個,永無窮盡,最後皇帝也沒錢了,沒法賑濟災民,沒法興修水利,沒法鎮壓叛賊,國家就完了。
齊泰看紙張燃盡了,才打開窗戶散了散氣味,看著窗外正在盛開的櫻花,暗暗下了決心。
齊泰在建文元年四月初三,成為了更堅定的削藩派,他希望更多的藩王造反,那麽國家可以省出更多的歲俸支出。他的目標和黃子澄變得一致了,那就是,沒有藩王!
但是這些,朱允炆並不知道,也沒有人敢在他的麵前展現這個算法,他雖然知道明朝藩王是個大問題,但並沒有仔細演算。不過他確實感覺到朝中存在著一股削藩的勢力,因為自己對朱有爋的密報所做的冷處理,似乎引起了朝中一些人的不滿。
朱元璋的忌日過了百日之後,禮部立刻上奏要求選秀女,皇後馬慧也屢次勸說,朱允炆隻好同意了,不過要求不能擾民,不許出現強迫選秀女的情況,否則嚴懲不貸。禮部尚書任亨泰聽了之後,笑了笑就答應了,他覺得皇帝想太多了,皇帝選妃還有不願意的嗎?如果皇帝年老也許有可能,畢竟大明後妃是要殉葬的,但是如今皇帝剛剛二十歲,後宮隻有一位皇後,其他妃位空懸,不知道有多少閨中少女正翹首以盼呢。
朱允炆除了朝政之外,最關心的就是工學院的研究進度,他希望火繩槍能夠更穩定,更耐用,同時命令工學院繼續研究燧發槍、火帽等設備,希望能夠將火器迅速進化到後裝子彈、士兵可以匍匐瞄準的時代,隻是進展緩慢,主要是工藝還達不到。
為解決材料和工藝問題,朱允炆在工學院院長王全的帶領下,視察了馬鞍山鋼廠,如今馬鞍山鋼廠已經可以用高爐一下子煉出五千斤的鐵水,然後用柳枝或鐵棒攪拌,會產出比較優質的鋼材,這種方法被稱為炒鋼法。隻是相對而言,炒鋼法產出的鋼材尚不及灌鋼法產出的鋼材。
朱允炆知道生鐵和鋼材的區別,高爐隻能煉出生鐵液,其含碳量高於3%,隻有降低其含碳量,才能得到不同品質的鋼材。所以鼓勵工匠按照這個方法繼續嚐試,盡量降低碳含量,產出優質的鋼材。
至於煉鋼的轉爐、平爐等技術,朱允炆隻能大致向工匠們說明一下原理,讓他們去嚐試。朱允炆授權王全組織工匠整理先進的工匠知識,匯編成書,然後再加上朱允炆靠記憶編寫的物理、化學教材,在工學院內部建立學堂,傳授給年輕的工匠。最後朱允炆命令王全組建實驗室,生產各種計量工具,並為優秀的匠師提供研究場所。
秦淮河上,一艘豪華的大船上。
白芳蕤起身,看了看仍在酣睡的朱允炆,看著他略顯稚氣的臉龐,愛憐的輕輕撫摸了一下,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坐到鏡子前,慢慢穿上,然後拿起一把梳子,梳起了自己一頭烏黑靚麗的頭發,同時還發出一聲似有還無的歎息聲。
過了一會兒,白芳蕤聽到了起床的聲音,但並沒有回頭。過了一會兒,朱允炆從後麵輕輕摟住白芳蕤的香肩,看著鏡子中的俏麗容顏,笑道:“蕤兒,你好美,我朱允炆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垂青。”
白芳蕤轉過頭來,輕輕的抱著朱允炆,將頭伏在朱允炆的胸口,聽著他心髒的有力的跳動,喃喃道:“木公子,如果你不是皇帝該多好!”
“怎麽了?我是皇帝不好嗎?”朱允炆把白芳蕤抱起來,摟在懷裏,嗅著她發間的清香:“蕤兒,何時隨朕入宮啊?”
“入宮?”白芳蕤望著秦淮河岸邊來踏青的男男女女,雖然距離有些遠,但在船上仍然能隱約聽到他們歡快的笑聲。
“怎麽了?蕤兒不願意?”自從選秀開始,朱允炆就來找白芳蕤談入宮的事情,可是白芳蕤卻一直沒有正麵回答。這讓他有些慌張,最近一段時間經常出宮和白芳蕤在一起,甚至參觀馬鞍上鋼鐵廠,也帶上了她。
“宮裏選秀女,是不是快有結果了?”白芳蕤回頭,看著朱允炆,輕聲道。
“嗯,快結束了,不過蕤兒,你入宮不需要這樣的,朕會直接冊封你為淑妃。”
“淑妃?”白芳蕤低頭念了幾遍,眼眶有些濕潤了,淚水沿著白皙的麵頰,流了下來。
“怎麽了?”朱允炆有些慌張,輕輕為白芳蕤擦拭:“怎麽了?蕤兒?你不高興?”
“不是,蕤兒太高興了,謝謝皇上的恩寵。”
不知道怎麽的,朱允炆聽到白芳蕤叫他皇上,心裏卻有些心慌,隻是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隻能緊緊的抱著她,想驅除內心的恐慌。
之後,白芳蕤曲意求歡,朱允炆銳利進取,兩人魚水交融,說不出的暢快。當朱允炆回宮時,已經接近亥時了。第二天,禦史還為此彈劾了朱允炆,要求皇帝不要白龍魚服,要以天下蒼生為重。朱允炆苦笑著道歉,保證以後不會了。
第二天,朱允炆處理完朝政後,讓劉振去叫白芳蕤的哥哥白望儒來,想了解一下他妹妹的想法,讓白芳蕤盡快入宮。
可是劉振一會兒就回來了,白望儒卻沒有來,原來白望儒出外公幹了,據說是去遼東調查民生情況去了。
“遼東?”朱允炆忽然有不好的預感,立刻命令劉振去白家打聽一下,白芳蕤姑娘是否在家?
半個時辰後,劉振跌跌撞撞的跑回來,朝朱允炆施禮,道:“皇上,白姑娘出遠門了,給您留了一封信。”
“信?快拿給朕看看。”
朱允炆雙手顫抖的打開白芳蕤的信件,看完開頭幾行,就大叫道:“劉振,快備馬,朕要追她回來,快!”說著就往外走。
劉振卻拉住朱允炆,跪地道:“皇上,追不上了,我問過了,白姑娘是卯時出門的,現在已經是未時了,追不上了,她現在恐怕都到六合了啊。”
朱允炆愣住了,不過還是堅持道:“不行,快備馬,朕要去下關碼頭看看。”
“不行,皇上,您情緒激動,不能騎馬,小的立刻去準備馬車。”
“好的,快去。”
一會兒功夫,錦衣衛在前麵開道,後麵是一輛四匹馬拉著的豪華四輪馬車在急速奔馳。幸虧這段路已經修建了水泥路,不到半個時辰,朱允炆就到了下關碼頭。
馬車剛剛停穩,朱允炆就跳了下來,命令劉振去找白姑娘,看她走了沒有。劉振領命而去。隻是一刻鍾之後,朱允炆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白芳蕤辰時左右就渡江北上了,帶了不少從人,看樣子是要出遠門。
聽著劉振的訴說,朱允炆隻是望著滾滾東流的長江水,嘴裏不停的念叨:“為什麽?為什麽你要不辭而別?難道這都是一場夢?難道是我改變曆史的懲罰?”
聽到朱允炆的自言自語,劉振恨不得將耳朵堵起來,但他不敢,隻能輕輕的退後兩步。
在回去的路上,朱允炆打開了白芳蕤給他的信,大致內容如下:
允炆:
請原諒蕤兒這麽稱呼你,我多麽想像平常夫妻一樣稱呼你的名字,但是我不敢,我隻敢寫在這裏,且不敢再麵對你。
我要去遼東,那裏是你最看重的地方,我希望能在遼東的建設上幫到你,而不是在宮中等待著你的寵幸。從認識你之後,你經常幾個月都不出現,蕤兒不知道多少次在睡夢中哭醒,早上起來,淚濕枕巾。如果我入了宮,恐怕也會過這樣的日子,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啊。
......
妾身既然身屬於君,自當謹守婦道,此生不再沾惹男子,請你放心。另外有董五姑和謝三娘等人,不用擔心妾身的安全。最後蕤兒不在身邊,請君多多保重,蕤兒會在遠方為你祈福,願你做個太平天子,一生無憂!
給柳兒姐姐帶好,請她原諒蕤兒的失約!
......
看完之後,朱允炆淚如雨下,淚滴滴在信紙上,和上麵蕤兒的淚痕慢慢的浸潤在一起......
當進入午門時,朱允炆擦了擦眼淚,看著眼前巍峨的宮城,朦朧中似乎一個麗人朝自己走過來,到了近前卻倏忽不見。也許,蕤兒她不屬於這個世界,也許是因為自己,她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她如同一個紐帶一般,讓自己留著另一個世界的回憶。如今她離開了自己,似乎,也帶走了半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