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紀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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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分成兩隊成包抄隊形的明軍,馬哈木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選擇了,往前必死無疑,自己這三個人在上萬的明軍麵前,想拉個墊背的都做不到;往後呢?即使逃脫了明軍的包圍,恐怕也要死在阿魯台的手中。
馬哈木回頭看了看身邊臉色煞白卓日格圖和旭日幹,暗暗歎了口氣,但也知道怪不得他們。俗話說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麵對必死的局麵,沒有幾個人能堅持到最後。就如同另一個時空的靖難,平安、盛庸等人最多都選擇了投降,而沒有從容就義,武將中做到這一點的隻有張倫,麵對朱棣的招募,引刀自刎,堪稱武將中骨鯁之臣。
馬哈木將嘴唇咬出了血,拳頭握緊了再鬆開,握緊了再鬆開,如此數次之後,他長歎一聲:“下馬,向明軍投降!”在那一瞬間,馬哈木似乎聽到旭日幹等人長出了一口氣,心中更加黯然神傷。
“我是蒙古駙馬馬哈木,向大明投降!”
“我是蒙古駙馬馬哈木,不要殺我!”
……
既然下了決定,馬哈木的動作是很快的,立刻下馬,扔掉了兵刃,然後帶領兩人用漢語、蒙語、女真語向明軍高聲喊話。
馬哈木的決策是對的,這救了他們一命,免的被明軍斬殺。因為在卓日格圖的女真語說完之前,最先趕到的女真人莫德裏已經舉起了馬刀,朝站在右邊的旭日幹的腦袋砍去,待他聽明白馬哈木的身份後,已經收勢不及,倉促之間,他隻能將馬刀改劈為拍,重重的拍在旭日幹的肩膀上,隨著一聲慘叫,旭日幹摔倒在地,久久無法起身。
莫德裏將手裏的馬刀挽了個刀花,從馬哈木的頭頂掠過,哈哈大笑道:“你們誰是馬哈木?是那個倒黴蛋嗎?”說著,他用馬刀指了指正在從地上努力起身的旭日幹。
“不是,我才是馬哈木。”馬哈木麵不改色,神色淡然的仰頭看著這個粗俗的女真人。
正在莫德裏興奮若狂時,其上司千戶釋家奴趕到了,待問明白情況後,釋家奴也是大喜,他連忙令人將馬哈木看起來,然後親自向近衛騎兵軍第一軍指揮使王忠稟告。
待王忠趕到時,其麾下騎兵已經追上了阿魯台派來追殺馬哈木的三百騎兵,並殺掉了其中大部分,隻有數十人往北逃竄。
但王忠沒有停留多久,立刻就命令釋家奴率領一千騎兵,阿魯台的騎兵,務求全殲。然後他伸出了手,感覺了一下北方的朔風,大笑道:“馬哈木,你是與本將軍一起行動,還是由本將軍派人送你去沈陽?”
馬哈木猶豫了半晌,抱拳道:“王將軍,不知將軍此來,帶了多少人馬?”
王忠哈哈大笑道:“馬哈木,請放心,本將軍率五千騎兵為前鋒,毅國公率兩萬騎兵和兩萬步兵為後繼,再加上魏國公的大軍,消滅阿魯台、鐵勒巴不成問題。”
“好吧,阿魯台和鐵勒巴與在下不共戴天,我願意協助將軍消滅他們,為我死難的弟兄們報仇。”馬哈木恨恨的道。
王忠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馬哈木的神色,爽朗的笑道:“很好,來人,保護馬哈木首領,不能讓其有半點傷害;至於您的兩位從人,讓他們隨後軍行動,可否?”
馬哈木回頭望了一眼旭日幹和卓日格圖,然後回頭朝王忠一拱手,苦笑道:“但憑將軍安排。”
最後,馬哈木所有的武器都被沒收,跟著王忠一起行動,而旭日幹等人則被臨時編入軍中,離開了馬哈木的身邊。
王忠派人通知了後麵的平安,然後率領騎兵日夜兼程,追趕阿魯台。
平安聞報後,立刻親率兩萬騎兵兼程北上,令吳升率步兵為後繼。
……
北京,文華殿。
朱允炆翻了翻眼前的奏折,突然道:“仲璟,加上這份曹國公的奏折,讓朕還都的奏折恐怕有三十多份了吧?”
“回陛下,一共有三十二份。”
“是啊,京師留守的開國公、齊泰、鬱新都上書要求朕還都,還有黃子澄、方孝孺以及各部的官員,看來朕得考慮回去的事情了。”
“皇上聖明!”劉璟猶豫了一下,道:“但是臣以為,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再過些天,等東北戰局明朗再還都不遲。”
“嗯,朕也打算如此,對了,張輔呢?現在到哪裏呢?”
“回皇上,張輔北上時遭遇了南下的蒙古軍,根據俘虜的說法,這些蒙古軍是為了迎回蒙古大汗額勒伯克的,所以打起仗來像不要命一般,張將軍損失不小,隻好退回迆都山,無力北上接應魏國公,魏國公隻能靠他自己了。”
“唉,”朱允炆長歎一聲:“看來朕小看蒙古人了,如果魏國公有什麽閃失,朕真的要後悔莫及啊。”
“皇上,臣以為,此次出征是非常成功的,能夠覆滅黃金家族,有些許損失是在所難免的。”
看著劉璟淡然的麵容,朱允炆心中雪亮,在劉璟看來,用徐輝祖換額勒伯克,很劃算,值得做,徐輝祖即使戰死,也隻不過是“些許損失”而已。當額勒伯克被俘的消息傳來時,自己也是欣喜若狂,朝野也是歡聲雷動,認為這是自先帝攻克大都以來,對蒙古所取得的最大勝利。一時間,對朱允炆歌功頌德的奏章層出不窮,很多大臣更是借這個機會勸說朱允炆還都,獻俘太廟,以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朱允炆搖了搖頭,沒有反駁劉璟的話,而是岔開了話題:“仲璟,還有別的事嗎?”
“有,那個上書的士子已經被押解到殿外,皇上不是說要見一見他嗎?”
“士子?”朱允炆揉了揉太陽穴:“哦,朕想起來,是叫紀綱吧,叫他進來吧。”
“是!”
時間不長,一個戴著鐐銬、枷鎖,蓬頭垢麵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進來後,雖然其脖子上戴著枷鎖,跪不下來,但卻一板一眼的行禮,毫不含糊。
“抬起頭來。”
“是。”
朱允炆定睛看去,發現此人大約三十多歲,虎背熊腰,不像讀書人,更像一個練家子,劍眉虎目,雙目炯炯有神,可以說相貌堂堂,儼然一個正人君子。朱允炆心中暗歎,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這樣一個人竟然是另一個時空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指揮使,以心狠手辣著稱,權傾朝野,甚至最後還搞出了“指鹿為馬”的事情,打算造反,最後被朱棣淩遲處死。
“紀綱,你可知罪?”
“臣知罪。”
“你有什麽罪?”
“先帝有旨意,軍民一切利病,不許生員建言。”
“嗬嗬,那你既然知道,卻為何明知故犯?”
聽著朱允炆森然的聲音,紀綱額頭的冷汗冒了出來,難道自己想錯了?但轉念一想,不會,如果皇上要處置自己,何必將自己帶到乾清宮裏來呢?
想到這裏,他挺直身子,高聲道:“回皇上,臣一心效忠皇上,隻要皇上能聽得進臣的進言,即使賜臣一死,臣也毫無怨言!”說著,以枷鎖駐地,做磕頭狀。
朱允炆沉默了一會兒,有後世的閱曆,他明白紀綱是個什麽樣的人,但是他也明白,自己需要這樣的人,尤其是大肆變革的今天。想到這裏,他揮手道:“來人,將他的枷鎖去掉。”
“是!”“謝皇上!”
枷鎖去掉之後的紀綱,身體舒爽了不少,連連謝恩,而旁邊的劉璟卻皺眉不已。平心而論,他很討厭紀綱這種鑽營的小人,而且紀綱還不是一般的鑽營,都鑽營到皇帝身上了,而且他也有些疑惑,難道皇帝看不出這一點嗎?
“紀綱,你上書說,藩王擁兵自重,會威脅皇權;而且朝中有一股勢力反對朕變法,可有此事?”
“是的,臣確實這麽認為。”
“說來聽聽。”
“回皇上,藩王擁兵,是國家禍亂之源,燕庶人之亂,讓國家元氣大傷,否則用兵朝鮮和開拓東北,絕不會如現在般捉襟見肘。”
“另外,皇上征收商稅、設海關,都是利國利民之舉,但是根據邸報和報紙上的消息,商稅征收中,官員屢屢借著不與民爭利的旗號,徇私枉法,中飽私囊;至於海關更是如此,鬆江海關關長夏田竟然達到去年額度後,打開方便之門,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朝廷有人對其暗中支持,否則斷不會如此。”
“你好大膽,紀綱!”朱允炆勃然大怒,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厲聲道:“你可知你是在離間宗室,誹謗朝臣?”
“臣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如有半句虛言,臣甘願領罪。”說著,紀綱深深的俯下身去。
……
良久,朱允炆冷笑道:“紀綱,你真的不怕死?”
“臣怕,但是為皇上而死,臣心甘情願!”
“好吧,召胡瀅來。”
“是!”
……
之後朱允炆命令所有人退下,對胡瀅、紀綱交代了許久,大約一個時辰才讓他們出來。出來後,胡瀅在前麵走著,低著頭,眉頭緊鎖,沉默不語,似乎有為難之事;而其身後的紀綱,則麵露喜色,顧盼之間,神采飛揚,似乎撿到了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