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青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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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瀅是建文五年的進士,和王艮同期,隻不過他是二甲進士,但在二甲進士中,他混的最好。原因很簡單,殿試時,皇帝對他非常在意,詳細詢問了他的家庭情況,對他頗為讚許。所以在最終分配工作時,各個部門都搶著要他,最後還是被兵部占了先,他被任命為兵部給事中。在七月份,朱允炆北上時,他也隨駕北上。

    到北京後,朱允炆偶然又見到了胡瀅,就讓他伴駕左右,與之一起的還有解縉、李貫等人,而同科的探花王艮則被朱允炆派到平安那裏去,跟隨長史高巍學習處理大軍事務。

    但讓胡瀅沒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令他組建安全司,紀綱為其副手,負責調查、處理危害朝廷和皇室安全的大事,人手從錦衣衛、特戰營中調配,不夠的自己招募,但不許與調查司和情報司的人員發生交叉。

    這件事情是胡瀅非常不願意做的,經過洪武朝的殺戮,朝廷官員奇缺,官員素質普遍不高。而他作為進士,隻要勤勉行事,即使不鑽營,做到三品高官是遲早的事情,二品尚書也不是沒有可能。可一旦沾上這種事情,恐怕立刻就會變成朝臣的敵人,到那時,再想晉升可就難了。

    但拒絕也是不行的,這件事情代表了皇帝對自己的信任,如果不識抬舉,那就是罔顧皇恩,不僅升遷沒有指望,說不定還會有殺身之禍。還有就是身邊這個副司長,隻是個秀才,卻狗膽包天,上書言事,但不僅毫發無損,還被皇帝委以重任,他驟得富貴,為了證明其價值,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唉,但求無愧於心吧,想到這裏,胡瀅轉頭看了看行在的兵部衙門,微微歎了口氣。

    ……

    進入十月之後,金陵的天氣也慢慢涼爽起來,街上的行人不再穿著夏日的單衣,紛紛增加外套或者裏麵加襯內衣。得益於朱允炆大力發展紡織業,京師百姓的服飾也越來越豐富多彩了,不僅顏色多樣,質量、舒適度也比建文初年有了極大的提高。金陵著名的白家作坊經常會出品一些新式服裝,大部分都很受歡迎,比如貼身的秋衣秋褲、短褲、胸罩已經開始慢慢流行起來,白家不僅為京城中的貴婦女眷提供上門製作成衣的服務,還專門成立了專門為女眷服務的商場,店員都是女子,男子是不許入內的。

    另外,由於朱允炆采取了一係列促進商業的措施,如開放了民間采礦、煉鐵、造船、造四輪馬車等等行業,在全國各地大肆修建水泥馬路,再加上大運河的貫通,這些都大大促進了商業的流通;另外,朱允炆還下令各地藩王、土司不得私設關卡,勒索商販,違者嚴懲,為此朱允炆還下旨申斥了一些藩王,甚至朱允炆還下令各地駐軍打擊違法的土司,在一些地方也引起了小規模的衝突。

    無論哪個朝代,京師的百姓都是最八卦的,因為他們離權力中心最近,小道消息層出不窮,互相交流之下,往往有特殊的發現,所以在茶館、酒樓裏熱衷於侃大山的百姓為數不少。而各種報紙,也為他們提供了新的消息渠道,許多茶館甚至還雇傭了一些讀報人,專門為茶客讀報;甚至有些人讀報人會加上自己的匯總、猜想,將一些事情說的神乎其神,對於一些秘事更是說的活靈活現,猶如身臨其境一般,說到精彩處,往往讓茶客轟然叫好。

    “話說中山王徐達征戰一生,輔佐洪武皇帝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平生卻有一件憾事,讓其耿耿於懷,至死難忘,那就是未能破滅蒙古,徹底消滅我漢家大敵。”

    “……”

    “話說魏國公率領十萬精兵遠征漠北,一路追亡逐北,所向披靡,破滅蒙古百萬大軍,兵臨和林城下。望著城下的兵山將海,以及萬軍中的魏國公徐輝祖,蒙古大汗額勒伯克大驚失色:‘想不到徐達的兒子如此善戰,難道今日吾命休矣?’”

    “魏國公身穿銀盔銀甲,胯下白龍馬,麵如冠玉,英氣逼人,他高舉手中方天畫戟,大喝道:‘如今我大明天兵已至,額勒伯克,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早降!’‘早降!’隨著三軍雷動,蒙古軍肝膽欲裂,手足發顫,根本拿不住刀槍。”

    “……”

    “就見魏國公徐輝祖縱馬向前,隨意撥打雕翎,雖然蒙古軍箭如雨下,卻半點奈何他不得。待到了宮門下,他高舉方天畫戟,如同在夜空中打了一道閃電一般,馬借人力,人借馬力,就聽‘轟隆隆’一聲炸響,你猜怎麽著?”

    場內鴉雀無聲,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每個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裏。

    “就見那高聳的蒙古皇宮的大門,嘩啦啦,竟然被魏國公一戟劈為兩半,見此情景,蒙古軍再也拿不住刀槍,紛紛棄甲而逃。而魏國公一揮方天畫戟,我大明天軍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入皇宮,活捉了蒙古大汗額勒伯克。”

    “你猜當時額勒伯克在做什麽?他正抱著他的弟媳在那裏行那苟且之事,渾身上下不著寸縷,狼狽至極。當被明軍推到魏國公麵前時,魏國公點手歎息道:‘如此之君,焉能不亡?’

    “……”

    “如今額勒伯克已被押送到北平,不日就會到達京師,到時候老少爺們可一定要去看看啊,看看這個蒙古大汗到底是怎麽一個窩囊樣?”

    “對,一定要看!”“一定要去!”“魏國公好樣的,不虧是中山王的兒子啊。”“是啊,真是老子英雄兒好漢啊。”“徐家真是我大明的棟梁啊。”“我大明百姓有福了啊!”

    …….

    當說書先生說完後,酒樓裏的眾人歡呼雷動,興奮不已的相互談論自己的心得。

    “哼!一群無知之輩,淨在胡說八道。”

    “是啊,徐將軍,這些愚民盡是無知之輩,他們怎麽知道徐將軍一家的艱辛?如今魏國公還生死不明,數萬將士埋骨漠北;而徐將軍將額勒伯克帶回北平,立下大功,卻因為小事便一貶到底,其理由竟然是殺了蒙古王妃,還有就是在北平街頭嚇著了一個小孩。如此行徑,小的真是替徐將軍不值啊。”

    “你?”徐增壽狠狠的看著眼前的青衣人:“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竟敢非議皇上?不怕調查司找你問罪嗎?”

    “嗬嗬,”青衣人微微一笑:“將軍多慮了,小的敢說,自然不怕問罪。”

    “你到底是誰?”

    “徐將軍,”青衣人頓了頓,卻沒有回答徐增壽的問題,而是轉移了話題:“皇上如此待你,你甘心嗎?”

    “你到底是誰?”徐增壽臉色一白,往四周看看,然後低聲道:“徐某人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是調查司派來試探徐某的嗎?”

    “將軍,到了合適的時候,在下的身份自然會和盤托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徐增壽欲言又止,最後卻死死的盯著青衣人的眼睛,青衣人也毫不示弱,平淡的回視。

    久之,徐增壽從懷中掏出銀票,拍在桌子上,然後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青衣人鬆了口氣,抬手抹了抹頭上的汗珠,似乎有些後怕。青衣人又坐了一會兒,才隨著散場的人群,離開了酒樓。

    青衣人離開酒樓後,立刻上了一輛普通的四輪馬車,待其坐穩後,車夫的一揚鞭子,驅趕著馬車沿著秦淮河向西而行。

    大約走出五六裏,到了聚寶門附近的河岔,車夫停下馬車,回頭道:“先生,到了!”

    太陽已經西垂,越過城牆灑到秦淮河麵上的落日餘暉,將秦淮河映的一片金黃。但對於秦淮河來說,熱鬧才剛剛開始。青衣人掀開簾子,就發現前麵不遠處停著幾輛馬車,馬車旁邊站著幾個年輕的公子,都是二十到三十歲之間的年齡,一個個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不遠處的花船。

    穿上的水手將花船靠岸,然後鋪上木板,岸邊等候的人群紛紛湧了過來,手裏揮舞著銀票,互相推搡著,叫喊著,卻被一個打手模樣的人攔住。但眾人都是懂得規矩的,紛紛將手裏的銀票遞上去,打手看到銀票就立刻放行。

    看到這一幕,青衣人微微苦笑,自從皇上發展商業以來,商人越發富庶,秦淮河邊的婊子的價錢也一個個水漲船高,剛才每個上船的人都被收了五兩銀子,沒有銀子是上不了船的。

    青衣人也按照規矩交了銀子,才被允許上船。

    上船後不久,青衣人就被領到了後艙,而後艙連忙裏早已有一個老者在等待著他。青衣人連忙見禮,老者擺擺手,微笑道:“天源,今天怎麽樣?”

    “大人,小的見到了徐增壽,聊了幾句。”

    “都聊了些什麽?”

    “是這樣的……”青衣人近前幾步,低聲將見麵的事情詳細描述了一遍。

    老者聽了,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同時用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噠,噠,噠”的聲音的屋子裏響起,青衣人大氣都不敢出,他知道這是老者思考問題的習慣,任何人都不敢打擾。

    過了好一會兒,老者停止了敲擊,睜開眼睛,淡淡的道:“天源,你怎麽看徐增壽?”

    “小的說不好。”

    “為何?”

    “他似乎有些恨意,但表現的不明顯,或者說在害怕什麽,他甚至以為小的是調查司的人。”

    “嗯,這樣吧。”老者想了一會兒,最後道:“徐家不可輕視,即使冒險,也要盡量拉攏這個徐增壽。你找機會,再接近一次徐增壽,如果可能的話,進入徐府,等待我的命令。”

    “是,大人。”青衣人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拱手領命。

    “另外,你以後不要到這裏來了,我也會馬上離開這裏。”

    “那以後,我怎麽聯係大人?”

    “你不用聯係我,我會派人跟你聯係的,這個盒子裏有半塊玉。”老者將桌子上的盒子推過來,道:“去聯係你的人也會帶著另外半塊玉,如果能夠對上,你就要無條件聽從他的命令。”

    青衣人打開木盒,看了看,然後揣在懷中,跪下朝老者拜了三拜,起身離去。

    “天源,不是老夫心狠,而是因為我們現在做的事情,都是抄家滅門的事情,容不得一點疏忽啊。”